淺看《雪國》:“白月光”“硃砂痣”終成“白米飯“”蚊子血“?

《雪國》中有兩個主要的女性角色,分別是葉子和駒子,對於這兩人,我傾向於稱她們為島村的“白月光”與“硃砂痣”。

淺看《雪國》:“白月光”“硃砂痣”終成“白米飯“”蚊子血“?

“島村感到百無聊賴,發呆地凝望著不停活動的左手的食指。因為只有這個手指,才能使他清楚地感到就要去會見的那個女人。奇怪的是,越是急於想把她清楚地回憶起來,印象就越模糊。在這撲朔迷離的記憶中,也只有這手指所留下的幾許感觸,把他帶到遠方的女人身邊。他想著想著,不由地把手指送到鼻子邊聞了聞。當他無意識地用這個手指在窗玻璃上劃道時,不知怎的,上面竟清晰地映出一隻女人的眼睛。他大吃一驚,幾乎喊出聲來。大概是他的心飛向了遠方的緣故。他定神看時,什麼也沒有。映在玻璃窗上的,是對座那個女人的形象。外面昏暗下來,車廂裡的燈亮了。這樣,窗玻璃就成了一面鏡子。然而,由於放了暖氣,玻璃上蒙了一層水蒸氣,在他用手指揩亮玻璃之前,那面鏡子其實並不存在。

玻璃上只映出姑娘一隻眼睛,她反而顯得更加美了。”

淺看《雪國》:“白月光”“硃砂痣”終成“白米飯“”蚊子血“?

這是島村前往雪國時見到葉子的情景,後來他得知,葉子一直在照顧師傅的兒子,起初島村只是單純地覺得葉子很美,因為他的心神逐漸的被另一個女人——駒子所吸引。

“玲瓏而懸直的鼻樑雖嫌單薄些,在下方搭配著的小巧的閉上的柔唇卻宛如美極了的水蛭環節,光滑而伸縮自如,在默默無言的時候也有一種動的感覺。如果嘴唇起了皺紋,或者色澤不好,就會顯得不潔淨。她的嘴唇卻不是這樣,而是滋潤光澤的。兩隻眼睛,眼梢不翹起也不垂下,簡直像有意描直了似的,雖有些逗人發笑,卻恰到好處地鑲嵌在兩道微微下彎的短而密的眉毛下。顴骨稍聳的圓臉,輪廓一般,但膚色恰似在白陶瓷上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脖頸底下的肌肉尚未豐滿。她雖算不上是個美人,但她比誰都要顯得潔淨。”

這是島村對駒子的描寫,島村來到雪國,第一次知道駒子的時候,是在客棧的女傭嘴中,女傭說這不算是一個無暇的良家閨女。因為駒子曾被賣到花街柳巷中,也曾經在酒館裡面當過女侍,所以在他人看來,這不是一個純潔的女人。

淺看《雪國》:“白月光”“硃砂痣”終成“白米飯“”蚊子血“?

但島村一開始卻說:“女子給人的印象潔淨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腳趾彎裡大概也是乾淨的。”在他看來,女子純潔與否,似乎在於她的靈魂,而島村,也似乎有一雙能夠洞察女子靈魂的眼睛。

確實,駒子是純潔的,這種純潔不在於肉體,而在於內心,她會因為島村的一句“我想要跟你交個朋友,清清白白地,才不向你求歡呢”而對這一個陌生的男人產生新任。因為純潔,她最初不願意讓他人誤解兩人之間的關係,每天晚上都是醉醺醺過來,然後趁天未亮就悄悄地離開;因為純潔,她甚至在醉酒的時候一連串地寫了幾十個自己喜歡的演員的名字,還將“島村”這兩個字寫了無數遍。

正是因為駒子的純潔,島村才會被她吸引,也才會心生憐惜。不可否認的是,單純之事、單純之人是最容易使人心生好感,也最是容易惹人憐愛,川端康成在這一方面好不客氣地用最具美感的文筆去書寫駒子,去書寫兩人相處時的美景,彷彿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讓人流連忘返。

而葉子的頻繁出現似乎在打破這一切,葉子出現的越是頻繁,駒子的變化就越大。師傅的兒子行男——那個在火車上得到葉子悉心照顧的男人,是唯一一個在駒子被賣到東京的時候去為她送行的人,駒子最早的日記本里便記錄了這一件事情,實際上兩人沒有婚約,駒子完全不需要賺錢支付行男的醫療費用,但是為了彼此之間的情誼,駒子還是安然地去了東京,最終也在雪國當起藝伎為行男養病。

淺看《雪國》:“白月光”“硃砂痣”終成“白米飯“”蚊子血“?

而回到雪國的行男,卻是有了葉子的陪伴,不知道是因為如此,還是因為駒子對島村的愛意漸深、對行男的情誼漸淺,總之駒子似乎想要拋下這一切,或者說,她想要割裂掉兩人之間的所有記憶。因此在行男臨終,葉子跑到車站讓駒子去為行男送行的時候,駒子顫抖著拒絕了,她喃喃自語:“什麼日記,我已經不記了。我要把它全燒掉。”甚至在行男逝世之後,駒子也不會為他上墳,且每次見到葉子,駒子都渾身覺得不自在。

駒子為什麼會有這樣改變呢,或許正是書裡面提到的那樣,駒子去過東京,她見過東京的繁華,她瞭解東京裡的美妙,所以不知不覺中心中產生了對東京這樣繁華的城市的嚮往,而顯然,雪國這樣閉塞的小城,是不能夠滿足她的需要的,所以其實駒子對於島村的情感,最初除卻因為島村能夠不帶偏見地與她結識、做朋友之外,或許還因為島村來自東京,所以雖然在島村離開的時候駒子沒有提及什麼,但作者藉由葉子之口還是說出了駒子內心的渴望——“請好好照顧駒子姐”

而當一個人求而不得的時候,情緒自然會發生變化,久而久之,性格也會發生變化,所以這也是為什麼駒子在提及葉子的時候她會說:“不知為什麼,我看見她,總覺得她將來可能成為我沉重的包袱。”

淺看《雪國》:“白月光”“硃砂痣”終成“白米飯“”蚊子血“?

因為兩個人其實經歷有著一定的相似性,一定程度上看,葉子似乎正在走駒子的路,駒子雖然不能夠說清楚內心的感受究竟是什麼,但她還是本能的感到恐懼,她似乎明白葉子其實就是過去的她,她厭惡、害怕這樣的自己,但又憐愛這樣的自己,反覆糾結下她的所愛之人島村似乎對此一無所知。

關於島村的品性,有這樣一段描寫,講的是島村對西方舞蹈的研究:

“當然,這裡或許也有一面島村觀看暮景的鏡子。他不僅忌諱同眼前這個不正經的女人糾纏,而且更重要的也許是他抱有一種非現實的看法,如同傍晚看到映在車窗玻璃上的女子的臉一樣。

淺看《雪國》:“白月光”“硃砂痣”終成“白米飯“”蚊子血“?

他對西方舞蹈的興趣也是如此。島村生長在東京鬧市區,從小熟悉歌舞伎,學生時代偏愛傳統舞蹈和舞劇。他天性固執,只要摸上哪一門,就非要徹底學到手不可。所以他廣泛涉獵古代的記載,走訪各流派的師傅,後來還結識了日本舞蹈的新秀,甚至還寫起研究和評論文章來。而且對傳統日本舞蹈的停滯狀態,以及對自以為是的新嘗試,自然也感到強烈的不滿。一種急切的心情促使他思考:事態已經如此,自己除了投身到實際運動中去,別無他途。當受到年輕的日本舞蹈家的吸引時,他突然改行搞西方舞蹈,根本不去看日本舞蹈了。相反地,他收集有關西方舞蹈的書籍和圖片,甚至煞費苦心地從外國搞來海報和節目單之類的東西。這絕非僅僅出於對異國和未知境界的好奇。在這裡,他新發現的喜悅,就在於他沒能親眼看到西方人的舞蹈。從島村向來不看日本人跳西方舞就足以證明這一點。沒有什麼比憑藉西方印刷品來寫有關西方舞蹈的文章更輕鬆的了。描寫沒有看過的舞蹈,實屬無稽之談。再沒有比這個更“紙上談兵”的了。可是,那是天堂的詩。雖美其名曰研究,其實是任意想象,不是欣賞舞蹈家栩栩如生的肉體舞蹈藝術,而是欣賞他自己空想的舞蹈幻影,這種空想是由西方的文字和圖片產生的,彷彿憧憬那不曾見過的愛情一樣。因為他不時寫些介紹西方舞蹈的文章,也勉強算是個文人墨客。他雖以此自嘲,但對沒有職業的他來說,有時也會得到一種心靈上的慰藉。”

淺看《雪國》:“白月光”“硃砂痣”終成“白米飯“”蚊子血“?

所以我在想,島村所愛的,難道就是鏡中花、水中月,是一切虛無縹緲的美好之物嗎?他愛的,難道不是如銀河星光般純淨明亮的駒子嗎?而駒子所向往的,不正是島村的所在,對她而言如同蒼茫大地般的城市嗎?哪怕是純淨雪國生長的女子,經歷了世事的打磨,不也如銀河一樣深邃無底嗎? 突然想到文本結尾有大段對於銀河的描寫——

“啊,銀河!島村也仰頭嘆了一聲,彷彿自己的身體悠然飄上了銀河當中。銀河的星光顯得很近,像是要把島村托起來似的。當年漫遊各地的(松尾)芭蕉,在波濤洶湧的海上所看見的銀河,也許就像這樣一條明亮的大河吧。茫茫的銀河懸在眼前,彷彿要以它那赤裸裸的身體擁抱夜色蒼茫中的大地。真是美得令人驚歎。島村覺得自己那小小的身影,反而從地上映入了銀河。綴滿銀河的星辰,耀光點點,清晰可見,連一朵朵光亮的色彩,看起來也像粒粒銀沙子,明澈極了。而且,銀河那無底的深邃,把島村的視線吸引過去了。”

淺看《雪國》:“白月光”“硃砂痣”終成“白米飯“”蚊子血“?

我突然傷感,最後在銀河之下的駒子,抱著死去的葉子,如同抱著自己的犧牲和罪孽一樣,過去的駒子,已經徹底遠去。島村的心頭,五味雜陳,於是—— 抬頭望去,銀河好像嘩啦一聲,向他的心坎上傾瀉了下來。

美夢似乎因為葉子的死而破碎了,而不願意清醒的人只能夠悵然若失,埋頭痛哭。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