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未至

夏至出生在1978年的夏至那一天,所以她的名字就这么被确认在户口本上。

夏至10岁时长得高高长长,进了学校舞蹈队,但她跳舞时总有哪里不太协调,舞蹈老师叫夏至出列,摆一个动作,却发现她腰身柔软,幅度到位,细挑也看不出毛病,但一归队,却总是有点扎眼,细瞅时依然找不出她的动作哪里不到位,反复几次,只能做罢,无奈说一声“这孩子是个子太高了吧。”

我是在夏至被第二次叫出列时注意到她的,二十几个同学组成的舞蹈队,队员从二年级到五年级不等,她比我高一年级。

舞蹈队的女孩子总爱叽叽喳喳的说话,但夏至很安静,休息时默默的走到墙角,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

每次练习结束,天色已晚,家长会来接我们回家,我见过一次夏至的爸爸,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好看,穿很时髦的白皮鞋,我觉得夏至长得像她爸。

但我只见过一次,大多数时候,她是被奶奶接回家的,夏至的奶奶是个脸上刻着很深皱纹的老太太,特别瘦,特别严厉,来接夏至时,不叫夏至的名字、不伸手搂夏至,练功服、舞蹈鞋、水杯、手巾还有书包都是夏至自己拿着,跟在奶奶身后走出排练教室。

夏至 未至

我和夏至要好起来,是因为我替她隐瞒了一次事情。

那一年的秋天,区里有个演出,老师专门去外地为我们买了演出服。

于是,我们每个人得到了粉红色的“蝙蝠衫”,一条雪白的短裤和一双很洋气的白色红蓝边及膝长筒袜。

北方的天气,秋天已经开始凉了,但舞蹈队的女孩子们为了舞台效果,全部都光腿穿演出服。换衣服时,我撞见了夏至,她正费力的把好看的长筒袜套在秋裤的外面!她抬眼看到我惊讶的目光,急急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我努力把一声惊叹咽到了肚子里。

演出还算顺利,我暗暗想,夏至还真是很瘦啊,要换做是我,袜子套在秋裤外面,我早成小猪腿了。

在喧闹活力的舞蹈队,守住一件八卦的事情是很难的,但我没把看到的事情到处宣扬,夏至因此和我亲近起来。

我一如继住对发生在她身上奇怪的事保持着不追问还替她保密的状态,比如,她的军绿色书包为什么要用白色的线来缝住断掉的带子;我们都有桔子粉喝,她为什么只喝白开水;每次演出完我们回家会用凡士林卸妆,但夏至的脸却总会好几天洗不干净……

我不八卦的去问,不是因为不好奇,只是觉得这种不一样有种新鲜感。

更新鲜的事很快就来了。

夏至 未至

冬天我们排练了一个西班牙舞蹈,要穿那种大裙摆的舞蹈裙,裙子很漂亮,我们却有点不乐意。因为演出场地是一个露天的大广场,台下的观众穿着棉衣,我们却要摆起长裙旋转,露出脚踝,大冬天的,好冷啊。

女孩子们都在抱怨,我不由得看了夏至一眼,莫名紧张。

音乐响起,我们排队而出,舒展手臂,原地旋转,观众们发出了小声的哄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夏至的裙子里穿着秋裤,这一次,没有白色长筒袜为她掩盖。

夏至受了批评,一周后离开了舞蹈队。

再见到夏至是寒假后第一天开学,她跑来递给我一只苹果,:“我爸从江西带来的,很好吃。”我怔怔的看着她,“我要转学了,和我爸去江西。”我点点头, “我明年夏天回来,过生日的时候。”说完,夏至转身跑开了。

我拿着苹果,有点不知所措,那是我第一次面对同学之间的告别,而且江西听上去是一个和天边一样远的名词。

夏至转学的事很快在舞蹈队传开了,她们说,夏至的爸爸在江西做生意,不要她的妈妈了,她爸走时带走了夏至。

大家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会瞄我几眼,仿佛在问:夏至和你从没说过吗?我依然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挡住了所有她们接下来可能要问的问题。

我确实不知道她们口中相传的事情,但我也确实有知道的事情从未告诉过她们。

我没未告诉过任何人,夏至冬天为什么不能光腿穿裙子。

夏至 未至

三岁的夏至有一个忙起来顾不上她的妈妈和一个粗心的爸爸。她爸在那年冬天给夏至穿棉裤时,把夏至的一条小腿穿到了棉裤和外裤的中间,一路寒风刺骨的把夏至送到了幼儿园,幼儿园烧炉子取暖,小夏至那条腿上相当于只穿了一条单裤度过了一天,虽然她冻得不住的哭,也只被她爸和幼儿园阿姨当成了不听话的小孩子。

当晚上她被接回家,一条小腿冰冰凉,三岁的夏至得了关节炎。

这是第一次撞见夏至在秋裤外套长筒袜时,夏至告诉我的。“你知道为什么总是奶奶来接我吗?因为要给我治腿,我爸要去外地做生意。”

夏至的计划里,她爸爸会挣来足够的钱,把她腿上的毛病治好,那样,她就可以和正常的小姑娘们一样跳舞了。我也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老师会觉得夏至跳舞时有哪里不对劲。我以为,其他发生在夏至身上奇怪的事情她也会慢慢告诉我,只是,没有了机会。

那一年夏天,夏至没有回来。

许多年的夏天,夏至一直没有再回来。

我经常会脑补夏至后来的生活,但是,命运仍是不可破解的命题,好多未果的事情,留在了时光里,没有答案,却似乎早就写好了答案。

今天夏至,祝11岁的夏至生日快乐!祝41岁的夏至,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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