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野
昨夜一场雷雨，将三月的大冶城区洗涤得干净而清爽，新冠疫情已经控制，街道行人陆陆续续走过，路边那不知名的树冒出来的点点翠绿，枝条嫩绿摇曳，散发出蓬勃生机。
当我走进大冶东风路派出所所长李曙光办公室时，正在办公桌前接电话的李曙光边打电话边招呼我坐，一名戴着口罩的值勤民警进来，递上一沓材料，等待他过目签发。
李曙光忙好手头事务，我们刚寒暄两句，电话又骤然响起，是社区民警传来警情：疫情刚解封，又有人在家打麻将。他剑眉紧锁，严肃地说：“城区疫情虽然解封，但防疫仍不能大意，绝不可聚众扎堆，你赶紧带上两名辅警，火速联系社区干部，先上门劝说教育，若不听，依法严惩，绝不可掉以轻心！”
他端来茶水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大冶虽然解封，但我们派出所的防控工作不敢有丝毫放松呀。”
说话间，桌上的座机又响起来，原来是一群众询问办理户籍事宜，不知怎么打到这儿来了。他告知疫情期间，此项有关民生的工作从来没有停止过。电话刚刚放下，手机又嘟嘟地叫起来，这次是要求视频的催促声。他瞅了瞅，疲惫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两眼眯成一条缝，仿佛那声音能抚慰劳累似的。他眨着眼说：“是我家那位领导打来的。”
刚接通视频和爱人聊几句，视频那头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童稚声：“爸爸、爸爸……”
“宝贝，睡醒啦！”
“爸爸，我想你，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小姑娘的嗓音像欢叫的小鸟，像春雨般击打玻璃窗，清脆而响亮。
他黝黑而消瘦的脸庞，绽开了小孩般的笑容：“爸爸今晚回家，带蛋糕给你吃，好吗？”
李曙光在白天在外值勤，夜里还得在办公室写防疫总结
“爸爸，又骗人，骗人是小狗。”视频那头小姑娘委屈的声音传来，
“爸爸这次保证不骗你。”
小姑娘稚气委屈的声音，撞击着李曙光的内心，让他愧疚难过。整整两个月了，为了疫情防控，他一直以所为家，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小家。
挂断电话，李曙光内疚地说：“说心里话，在防疫的两个多月内，我最牵挂的就是她。唉，四十好几才得到这个宝贝，时刻牵挂，我却不能陪护她。疫情期间，一直是爷爷奶奶带着，我这做父亲的，实在是失职呀。”
“这是一种福气呀！听声音，孩子也就两三岁吧？”
“是呀，她是正月二十出生的，之前答应陪她过三岁生日的。唉，因为防控太紧张，根本没时间回去。我今天特意订了个大蛋糕，想下班回去看看孩子。说真的，这些日子，最想念的就是孩子。我想给她补过一个生日……疫情防控指令来得突然，没空回家过年，我也没空送她们母女回老家，还是让我的老父老母过来接她们回去的。”
1月23日晚11时许，市局110指挥中心紧急通知：所有党员干部，不得离开黄石，全部警力要在岗在位，随时等候命令。正准备次日早上携妻子女儿回老家陪父母过年的李曙光，立马赶回单位，马上和教导员张胜明召开了支部会议，紧急召回所有警员和辅警，向全所25名干警、77名辅警通报了武汉疫情，要求所有人从即日起，要淡化节日气氛，马上采取有效措施，对辖区内所有网吧、宾馆、茶楼进行关停，随时准备上防疫一线。
随着一声令下，大冶市启动疫情一级响应，祥和热闹的春节气氛，被陡然按下了暂停键。李曙光负责的东风路派出所是大冶城区头号大所，“向我看齐，疫情不灭、我们不退”，成为东风所最响亮的战“疫”口号。自此，在长达两个月防疫期间内，所里就是李曙光的家，他与同事们并肩战斗在一起。
人民医院是本市最重要的收治感染病人的场所，是战“疫”重阵地。每天两名民警、两名辅警24小时在医院门前值守，白天，值勤的得守在大门外；夜里，天寒地冻间，他们只能挤在小小的巡逻车内休息。可这个时候，夜里的温度总是徘徊在零下，李曙光看到战友们的双手都冻紫了，脚也冻麻了。虽然没有人在自己面有半句怨言，但身为所长的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对战友们总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明白，防疫之战，是持久之战，他不能让战友挨饿受冻。为了解决值守人员的“困境”，他四处找关系，租借来一批帐篷折叠床，给每人增加了厚被子，贴心地为每个执勤点配上烤火器，但值勤点却无法用电，经与值守点附近的单位协商，借用电源，终于解决了值守警力夜间取暖问题。
李曙光到大冶人民医院执勤点检查执勤民警在岗在位及履职情况
他又担心，夜里值守时间过长，值勤人员肯定会饿肚子，他和教导员张胜明商量，特别对值守在人民医院、同仁医院以及阳光沙滩江苏医疗队等重要地方的，专门采购物资，每天定时向值勤点送牛奶面包和水果，来增强大家的营养。
在李曙光的带领下，全员在岗在位实施“三班倒”，24小时连续作战，所有民警与辖区社区对接时，实行“一对一”密切联手，每天坚持上门为各家各户义务宣传新冠肺炎防范知识，为居民测量体温、发放防护物品。
1月30日，辖区一家宾馆无视政府命令暗箱操作，李曙光迅速组织民警对该宾馆负责人进行约谈，并对其依法进行行政拘留5日并处罚款200元。
为了打击少数、教育大多数，他责令对情节轻微的参赌者，必须进入附近小区做志愿者，宣传疫情防控知识，让这些人参与到这场疫情防控工作中去感受防疫的不易。这一举措起到了良好社会效果，聚众赌博风气得到有效遏制。东风路派出所防疫期间，劝导关停宾馆65家、网吧24家，取缔麻将室92家，受理涉赌案件10起，行政拘留13人，驱散参赌群众641人。
2月2日，星期天，大年初八。早上六点，李曙光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惊醒，原来是妻子从老家打来的。她着急地说：“露露昨晚上吐下泻。今早起来，我摸她的额头有些烫，但家里根本找不到温度计，我也不知她到底烧到多少度。”
“什么，露露生病了？昨晚临睡前跟我视频聊天时，不还好好的吗？”
“是呀，昨晚临睡前都好好的，一直缠着我讲故事，闹到很晚才睡。半夜时，她先是拉肚子，接着又吐得满枕头都是……”
妻子急促的话音，令他睡意顿消，心都吊在嗓子眼上。
陪同大冶公安局党委副书记、政委张志华（低头检查床垫者）到同仁医院执勤点查看民警后勤保障情况
“我知道你工作太忙，本不想打扰你。可村里的路早被封死了，家里也没有车，你能不能想办法送温度计和退烧药回来呀？”
妻子的话，令他坐卧不安。现在还不到七点，如果自己悄悄地驾车跑回家，时间肯定来得及，但是，身为一所之长，又是防疫的特殊时期，自己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他强忍内心的紧张和不安，赶紧提醒妻子：“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出门……赶紧让爸爸去找邻居借下温度计，测测露露的体温，如果发烧不厉害，就不要紧，最好不要吃药。”
“你说得那么轻松，家里根本没有备啥药，哪还有药服？”妻子听到他明确答复不可能回家后，不免有些失望。
“那你赶紧打开视频，让我瞧瞧宝贝……”
“你真是，你这么做，能瞧得好孩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妻子还是打开了视频，视频里出现了女儿闭着眼睛昏睡的样子。要知道，平时只要有一点响动，女儿早就醒来了，可此时，如果不是身体不舒服，她绝不会在爸爸妈妈说话之际，还沉睡不动。他不由一阵心酸。
话音未落，办公桌上的电话又骤然响起来。又有新警情！他赶紧挂断妻子的电话。来电的是值守在人民医院大门口的一名民警，他急急地报告：“一名六十余岁的新冠肺炎患者因抢救无效死亡，按规定必须马上将遗体转到殡仪馆，但其家属硬要进去告别。”
他脸都顾不上洗，赶紧带上人，顶风冒雨赶到医院门口时，门口堵着十几名死者家属，嚷嚷着硬要闯进去。两名执勤民警和几名保安员被一伙人围住，推推搡搡中，眼看其中一名微胖的年轻人就要闯进去，他猛地冲上去，一把将对方拦截住，警告道：“你再敢撞门，我就对你不客气！”
一声断喝，令其他人都围了上来。他迎着众人，大声劝告道：“各位家属，亲人不幸病故，是极其悲痛的事，在此，我代表东风路派出所，对此表示深切哀悼。”他对众人深深地鞠躬。
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令他不由紧裹起防护服。他冲着为首那人说：“病毒是看不见影的老虎，随时可以夺命，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知道，目前武汉的疫情极为严重，死了那么多人，有的是一家几口，都是因为相互感染而不幸丢了命！”看到众人面面相觑，他赶紧趁热打铁地说，“如果此时有人上前，随时都有感染的风险。难道大家都不要命了吗？我非常理解你们此时的悲伤，但是，如果有人想去探望死者，这绝对不是尊重和孝敬，而是往病毒跟前撞呀！”
那为首的中年人往后退了两步，紧挨着其他几人也往后退了退。
李曙光伸开双臂说：“我们这些值守的人员，都跟医务人员一样，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上了防护眼镜、口罩和防护手套，我们守在这儿都是提心吊胆的，担心感染病毒！而你们仅仅只戴口罩，你们这样进去，随时会感染！”几个人窃窃私语起来,还有的人紧捂起了薄薄的口罩。
大冶东风社区居民密集、人员复杂，李曙光特意在此增加警力防控，自己更是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深入了解社区网格员加班加点、核查居住人员信息，以便对所有居民情况，真正做到了如指掌
“我相信，你们的亲人在天之灵，也绝对不希望你们靠近，他只会希望你们健康平安。”
就这样，不到十分钟，李曙光就劝阻了这些想闯入医院的亲属，并妥善安排好后续工作，稳定人心。
这一天，李曙光直忙到晚上八时许，才疲惫不堪地回到所里。这才想起生病中的女儿，便赶紧联系妻子打听女儿的状况。
令他揪心的是，到了深更半夜，孩子虽然没发高烧，但依然上吐下泻，还出现了抽搐。年迈的父母和妻子吓得手足无措。为了不影响他的工作，妻子最后通过电话咨询了一位医生朋友，在对方的指导下，从社区里要了一些药。采取酒精物理降温，第二天下午，孩子慢慢有所好转后，他才能和女儿聊上几句。
孩子静静地躺在床上，倚在妈妈的怀抱中。猛然瞧见爸爸，露露苍白消瘦的小脸马上绽开出花一样的微笑。
“爸爸，我好想你呀！”
“露露，我的小宝贝，爸爸也好想你！”
活蹦乱跳的女儿，此时有气无力，令李曙光心疼不已。
到了上班时间，李曙光又振作精神放下对女儿的牵挂，带领战友们第一时间前往疫情时期工作重中之重的人民医院、同仁医院参与安保值守，同时做好应对各类医疗纠纷，为医院打开绿色通道，稳定医院的正常秩序，保护医护人员的人身安全。
谢天谢地的是，经过家人的精心照料，女儿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当他获知这个好消息时，浑身的疲倦蓦然消失，肩头犹如卸下了千斤之担。
2月13日，正月二十。这天是露露三岁的生日。
这一天，我和李曙光共同值了大半天的班。如果遇到有电话，或是有人敲门时，我们就停止话题。等他一忙完后，我们又接着上面的话题进入采访，直到临近下班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长达五十多天的一线防控期间，李曙光指挥防疫，每天身先士卒，做好领头羊。图为他带队巡逻，大力宣传防疫知识和查禁赌博
是女儿发来的视频请求：“爸爸，你不是说今天回来的吗？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露露听话，爸爸说到做到。今晚一定赶回家，好吗？”
此时，黄昏已近。看到李曙光又抓起电话，跟同事交代夜晚的值勤工作，我忽然灵机一动，请求他：“李所长，你已经守在所里整整两个月了，是吗？我能否跟你一起回家看看露露呢？”
李曙光愣了一下，随后爽快地说：“欢迎欢迎啊。哈哈，如果不是我们大冶的疫情解除封城，我此时根本不可能回家。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出发，先去取蛋糕”。一路上，在这位所长滔滔不绝中，谈得最多的是所里的工作，说得最开心的是女儿。
我冷不防问道：“李所长，现在大冶防疫工作基本结束，如果要对这段特殊日子做工作总结，可否一句话告诉我呢？
没想到，他两眼直盯住前方，如数家珍，脱口而出道：截至目前，我们东风所先后出动警力600人次，关停宾馆64家、网吧26家，取缔麻将室90家，驱散参赌群众500人；行政拘留聚众赌博人员13人、扰乱防疫工作秩序7人、吸毒人员3人；处理非常死亡6人……
就在一天前，大冶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政委张志华，特意向我推荐道：“我认为东风路派出所的李曙光在抗疫战线上的事迹是很突出的，他的故事很多。”
是的，李曙光的故事很多，事迹也很感人，他对三岁女儿的父爱，更令人唏嘘。
回家的路途不远，他的老家在黄石黄金山钟山村李隆伍湾，我们的车子停在一座绿树环绕的农家小屋门前。
听到汽车喇叭声，一阵欢快的声音传过来：“爸爸回来了！”露露像只快乐的小鸟，飞似的从屋里奔出来，一头扑入刚刚拉开车门的爸爸怀抱里。
“小宝贝，两个月了，爸爸欠你一个拥抱呀……”
那一瞬间，我心上最柔软处一阵悸动。双眼朦胧。
“爸爸，你终于回家来看我了……”
“露露，快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哇……是蛋糕。谢谢爸爸！”
在这银铃般的欢叫声，我看到雨后村庄附近，碎石间、草地上、墙角边，远处近处，洒满了层层粉白花瓣，娇嫩如婴儿的脸庞。疫情过后的春三月，是如此的温馨、恬美，像极了一幅水墨画。
人物档案
李曙光，1969年出生，大专文化。1989年进入大冶市公安局，在派出所任职，2001年7月从民警提拔为刑侦大队副中队长，2009年4月任东风路派出所分管刑侦的副所长，2013年1月任罗桥派出所教导员，2017年6月任东风路派出所所长至今。先后立个人三等功两次，多次被评为先进个人、优秀工作者、优秀民警。
石野，男，出生于湖北大冶农村，曾在中国海军陆战队服役，任过《南方都市报》《京华时报》《首都公安周刊》《法制日报》等多家报刊的记者、编辑及采访部主任、执行主编等职。近年有小说、散文刊发于《青年文学》《芳草》《中国铁路文艺》《海外文摘》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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