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危楼愚夫》:一幢危楼,暴露了白雪掩盖的丑陋

电影《危楼愚夫》:一幢危楼,暴露了白雪掩盖的丑陋

文|大河奔流

这是俄罗斯的一座无名城市。

夜色阴沉,白雪覆盖,寒冷而毫无生气。

管道工迪马接到电话,赶往A区32号公寓修理爆裂的水管。他发现这幢有着820名住户的大楼地基移动,一道裂纹从墙的底部贯穿到顶,整个建筑倾斜。迪马一直在自学建筑学,凭他的计算,这幢大楼不到24小时便会倒坍。

迪马通过母亲在市政府担任首席会计的朋友,找到正在一家大饭店举办生日宴会的女市长尼娜。女市长召集各部门首脑商量,指派分管住房的局长和消防局长前去察看。当得知大楼确实存在倒坍的危险,女市长和部门首脑各有算计,为了掩盖真相,竟然枪杀了参与察看大楼的两位局长。

侥幸脱身的迪马带着妻儿开车逃离。经过32号公寓的时候,迪马不顾妻子的阻拦,坚持让她驾车离开,自己却留了下来。迪马冲进公寓,声嘶力竭地喊叫,一家一家地敲门,催促大家离开大楼。

天亮了。大楼并未倒坍。在寒冷的露天里过了一夜的住户感到上当受骗,议论纷纷,而迪马仍然在焦急地要求大家离开,结果遭到了愤怒的围殴。

人们骂骂咧咧地走回大楼,只剩下迪马蜷缩在化雪的土地上,那身红色的衣服刺人眼目……

这个发生在一个夜晚的故事就像一个寓言,人们可以从中读出某种寓意;但这又恰恰是冰冷的现实,让人不忍直视。

电影《危楼愚夫》:一幢危楼,暴露了白雪掩盖的丑陋

这幢即将倒坍的危楼,是一座典型的苏式“火柴盒”建筑,外观陈旧简陋,内里千疮百孔。故事情节围绕危楼一环环展开,白雪掩盖下的丑陋和不堪也一层层地暴露。

大楼是从内部被蛀空的

最直接展现在观众眼前的是官僚的昏庸与腐败。当迪马心急火燎地赶到大饭店的时候,政府官员们正在为市长尼娜祝寿,觥筹交错,吹弹歌舞,大家纷纷围绕这位办公室文员出身的女市长喊“妈妈”,感谢她使20年前像“猪圈一样”的城市变得越来越漂亮,每个居民都过上了快乐生活。迪马的到来扫了大家的兴致,被视为“搞事者”。面对迫在眉睫的800多人的安危,局长们却相互揭短,推脱责任;而当尼娜对着部长们质问:“你们哪个部门是干净的?”所有人的表情中,都有一种嘲讽、市侩和倦怠交织的复杂况味。更为震惊的是,那两个现场察看情况后,提议疏散住户的局长,最终却被扣上畏罪潜逃的罪名,遭到私下枪杀,成了替罪羊;而看来似乎有正义感的女市长,却因为有个人私利被抓住把柄,在利益集团面前难以坚持原则,最终指使手下焚烧账册、销毁罪证,弃800多条人命而不顾。而此刻,那危楼中的人们还在熟睡,他们的生死在一瞬间就被决定,就如后来迪马对着妻子说的那样:“我们活得像动物,死得像动物,因为我们对于对方都无足轻重。”

电影《危楼愚夫》:一幢危楼,暴露了白雪掩盖的丑陋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迪马,这个在整部影片中唯一穿红衣服的男人,是寒冷中的一抹温暖之色,是暗夜里的一束人性之光,也寄托着俄罗斯社会的某种理想。迪马一直乐观得近乎天真,不与恶的环境同流合污,利用业余时间刻苦自学,想通过努力改变自身境遇。他母亲就曾经说他不像个男人,希望他像别人一样,顺从环境,得到应该得到的;妻子也在问他:你就不考虑我们吗?在她们看来,这种迂腐的状态是无法在现实中立足的。唯一能够理解和支持他的,只有他那个受人排挤、日益衰老的父亲。当迪马为了800多人的生命挺身而出的时候,却被住房局长责问:你来自星球吗?其他人都只会看一下,然后回家睡觉,你为什么会在乎?他的妻子不得不跟着他逃离的时候,也委屈地抱怨:我们原本有正常的生活……他们(那800人)是你的妻子和儿子吗?他们(官员)偷窃这个城市多年了,把这个城市榨干,你要去劝诫他们、张开他们的双眼吗?你期望他们纠正错误吗?而迪马的回答是:对官员来说其他人都不存在,对我来说他们(住户)存在。迪马在逃离途中看到危楼一片寂静,根本无人组织疏散,就让妻子先走,自己留下通知住户撤离,妻子说他就像一个孩子,不知道生活在什么世界,就像一个傻瓜、一个怪物。而迪马反问:有几百个人在里面,你难道就没有良心吗?迪马凭着自己的良知作出了选择,却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看着这个不依不饶非要拯救危楼的小人物,让人想起了骑着瘦马、举着长矛,勇敢地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大厦将倾,独木岂能支撑?

电影《危楼愚夫》:一幢危楼,暴露了白雪掩盖的丑陋

楼未倒人心已塌

危楼里住着一群底层民众,他们或者是无所事事的失业者、退休工人,或者是精力无处发泄的小混混,整天浑浑噩噩,生活在酗酒、吵架、赌博、吸毒和家暴之中。在住房局长的眼里,他们是“垃圾”,是“废物”;在公安局长眼里,这个公寓里的每一个人不是被捕过就是被判过罪,如果这个世界少几个这样的建筑,将会变得更好。他们事实上是一群被社会遗弃的人。而这些人的愚昧绝望、麻木不仁,更是让人心寒。鲁迅在《呐喊·自序》中记述了与钱玄同的一段对话:“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钱玄同回答:“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但在这部影片中,“昏睡的人”始终没有清醒。迪马的拯救行为不仅没有得到住户的感激,反而遭到了凶狠的围殴。影片最后,迪马蜷缩在地,就像一个问号在向这个世界发问:谁是真正的“愚夫”?身旁的危楼仍然矗立在那里,但正在一点点地歪斜,最后的结局必然是轰然倒坍,就像大厦将倾时的人心,一盘散沙,无可收拾。

电影《危楼愚夫》:一幢危楼,暴露了白雪掩盖的丑陋

俄罗斯文学素有反映社会、批判现实的传统,文学史上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流派和思潮,最早就产生在19世纪的俄国。这种传统在近年的俄罗斯电影中得到了延续。2014年拍摄的《利维坦》,获得了第87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奖,在国际影坛产生了广泛影响。这部描写“拆迁”的影片和《危楼愚夫》一样,深刻反映了俄罗斯的社会现实,尖锐而沉重,被观众戏称为俄罗斯的“自黑片”;但这部片子却由俄罗斯文化部和国家电影基金共同资助,这不能不使人感到钦佩。一个敢于自曝家丑的民族,我们有理由期待她新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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