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先生

我與W先生相識,源於一場生活的意外。本來早就想寫點什麼,奈何周遭繁雜瑣碎纏身,導致身心俱疲,以至於過了一段很長時間的沉淪時光。夜闌人靜,有些平靜的空隙暫時忘卻煩惱,W先生便又悄然閃現於我的腦海。

W先生中等個頭,瘦削的身材。他頭髮像是被炮彈炸過一番,蓬鬆且頭屑滿布,濃墨眉毛下罩著一雙時而變換神色的眼睛,扁平的鼻樑,那張不大不小的嘴唇遍佈了不少鬍渣子。他其實算半個絡腮鬍,也緣於這鬍鬚遮住了他那張黝黑的臉上無數的粗大毛孔。我認識他時,他剛過36歲本命年的生日。

“W”先生


臨近過年,這群了無生計的浪子(其中包括我)匯聚到這家酒廠做起短工,一天120,放假前結算。是謂短工,即打雜、搬運、助手、役僕之組合,在正式員工心裡,呼之即來,揮之則去附庸之物而已。起先我不大適應,不斷回憶過往來安慰自己,對一切的不友善及命令之類都做著無聲的反抗,很不是滋味。所幸遇到W先生,才將我心結解開。

他每天都是穿一件深紅色的羽絨服,一條破洞可見棉褲的牛仔外褲,一雙快踏平了鞋底的運動鞋。這一切並未影響到他的心情,相反,他有很多自娛自樂的項目,並且凡遇事都往著有利於自己的方面考慮。

“W”先生


一天,車間疊酒盒,按照主管的吩咐,我和他分到一個小組,專門負責盒子的摺疊。由於盒子精美,摺疊程序複雜,要求損壞率較低,因此我們格外小心謹慎。主管吩咐時,他大拍胸脯稱小事一樁。主管一走,便就叫苦不迭。他見我像是有些文化,便殷勤求教。幸好我也在損壞兩個盒子後找到竅門,輕鬆的疊起來,也手把手教會了他。不一會兒,主管又安排幾個女工加入我們的隊伍,他便開始展示“絕技”,誨人不倦,鑽進女生隊伍裡,並不時有些輕浮的穢語逗弄她們,然後朝我這邊做出勝利的姿態來。他一會兒與人悄聲細語,一會兒又高談闊論起國家大事,好不逍遙。主管過來檢查時看見廢棄的酒盒堆成小山,便質問道為何如此,他想也不想,開口便道“叫他隨便亂教,他還充當師傅教他們哩!”隨後指向我。主管瞪了我一眼,警告我注意,轉身離開。這時W先生又靠近我,說他是這個廠的老熟人,被罵不好,叫我多擔待。“那主管就是一個婊子,拿著雞毛當令箭!”我很驚訝他的措辭,但也一笑置之。

每天中午有半小時的吃飯時間,在飯點前幾分鐘,所有人停下手中活計,匆匆奔向食堂。飯菜不僅量少且清湯寡水,因此大家都只是狼吞虎嚥填飽肚子,然後再“愜意”的休息二十來分鐘。W先生自認了我的大哥,,我也無熟人,也將就投入他的“麾下”。吃罷飯,便跟他到他平時的秘密基地——酒廠旁的河岸廢田裡,田中雜草叢生,他用兩個紙箱鋪成一張簡易的床,慵懶的躺上去,享受的播放著色情電影,並不時把手機伸向我要討論裡面的種種情節,然後再壯志難酬的訴說著以前打工歲月的輝煌事蹟,睡了多少女人,打過多少場群架。言外之意,他也曾是一個地痞老大。我隨聲附和,他自也心滿意足。“兄弟,你說,主管的奶子大不大?可能好看也好玩哩!”他淫邪的笑著,我便不再搭話。

“W”先生


酒廠是由五個老總合夥成立起來的家族企業。一天,某一老總新提一輛奧迪A8,要開進廠裡來顯擺(噢,不對,應該是激勵員工)。另幾位老總早早準備了八餅大炮仗。老總車快到時,就跑到車間隨手揮了一把,將我們幾個招走,安排我們幾個小廝將炮仗鋪在地上,看見車將開進廠時就點火。W先生又有了重任,這當口兒自告奮勇,獨自抱四餅鞭炮去攤開,念念叨叨,興奮異常,好似今天提車的就是他自己一樣。待到鞭炮鋪完,他便不由自主的站在迎接提車老總的隊伍裡,聽候吩咐。待聽到車喇叭聲,其中一位老總說:“放!”他猛啜了一口煙,然後急匆匆的奔向那片紅色的鞭炮地毯,點燃引線,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震耳欲聾,硝煙瀰漫,引來眾人的圍觀,見這情景,他好似受封的元帥般揹著手,昂首挺胸的從煙霧中走出。待響聲已絕,消炎亦散,主角登場,從豪華的駕駛室開門走出,分發給在場看客每人一支“黑腳杆”,W先生這時趕緊將雙手在上衣摩擦一番,又點頭哈腰,雙手接過“賞賜”,捏在手裡。他示意我也接一根,再遞交給他,我也照做。再這盛大的儀式結束後,我們有了短暫的休憩時間。他背靠在一間廢棄磚房的牆上,左手插進褲兜裡,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夾一根“黑腳杆”,不住的往嘴裡送,像吸食海洛因般的享受。他頓了頓說:“兄弟,這是豪車吧”我點點頭,“應該二三百萬才能買是吧?”“要不了這麼多,百八十萬吧,沒那麼貴”我算是安慰他回到。“沒那麼貴?就你這球樣一輩子都買不起!”他蔑視的看著我,我有些憤憤然,但也不做言語。他又吸了兩口煙,自顧自的說到:“這些老闆算個球!也就是狗屎運,老子要是有這個運氣,肯定比他幾個還要好。”然後他就陷入美好的想象。“W!W!”廠長在叫喚他。“哎!來了來了!”一口氣把煙吸到菸屁股,一溜煙又跑到“算個球”那些人身邊去了。

“W”先生


酒廠即將放假,便組織了大夥吃團圓飯,當然,臨時工也有幸能參加。這天,W先生剪了個寸頭,換了一身新衣,也颳去鬍鬚,一下顯得精神起來。我一如既往的坐在“大哥”身邊。他這時變得優雅不少,舉手投足之間倒有副極有修養的姿態。可好景不長,飲料剛上桌,他就急不可耐的給自己倒一杯,囫圇下肚,接著又斟滿一杯,然後又重回優雅狀態,席間眾人亦如此。不過待至菜上齊,眾人便風捲殘雲般將那滿桌的菜集中消滅。可能也因平日的油水太少,今天這豐盛的菜餚著實沒人能按捺得住,彼時眾人得優雅早已拋諸九霄雲外去了。酒足飯飽之後,W先生和周圍得人調侃一番,忽然瞥見身旁有一瓶自產的好酒尚未開封,便又動了心思。他邊和大家聊天邊動手在桌下將包裝盒打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裝滿酒的酒瓶塞進衣兜裡。他如獲至寶,還沒來得及等眾人散去,他就藉故上廁所,發動摩托溜走了。

這就是W先生的故事,我們的分別沒有寒暄的招呼,我們甚至沒有留聯繫方式,其實也沒有必要留。

“W”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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