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工作了三年,我決定不在努力了!

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我爸說,女孩子學財務吧,哪裡都有需要。而我,在翻看了全國高校招生計劃後,固執地選了新聞學。

被錄取後,幾乎所有高中同學見了我都會問:“以後是不是就在電視上播報新聞了?電視上能看到你吧?”那時候大家似乎都對傳媒專業有著美好的期許,電視媒體的影響力也強過如今。

進入大學,考試的緊迫感逐漸放緩。每天暢遊在知識的海洋,回溯“第四權力”的餘溫,嚮往著“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心中全是大愛。專業實習時,在電視臺做社會新聞記者,春節前夕暗訪了幾家鋪子、揭露了私自售賣煙花爆竹的違規行為,家人在電視上看到新聞,連連感慨,“幸好沒署名、還是危險”。為拍到“掃黃打非”真實場景,跟著公安幹警跑在突擊檢查第一線,在指定的區域只搜尋到了幾張黃色碟片,這算幾無收穫,視頻最終也只能呈現出片區工作落實到位、社會風氣良好的景象。

接著,互聯網時代潮流洶湧而來,我也順勢在新聞網站做起了實習編輯。在尊重事實的基礎上想著法子編輯標題,希冀提高稿件的閱讀率。但大多數文章就像在互聯網信息海中擠出的一點水花,剛要脫離海平面就又與海水融為一體,實在算不上什麼。

這些都跟新聞理想構建的世界有著距離,跟我的想象也差得很遠。

在學院派的教育之下,我曾經的理想是做一名有責任擔當、針砭時弊的記者。然而,現實環境與理想狀態不同,僅經過新聞學專業訓練、經歷淺薄的我也還擔不起道義的大旗。職業光環背後,是帶著工作屬性的特定角度對世上人和事的旁觀,可以與重要人物、事件在物理距離上無限靠近,卻很難與事件發展產生真正關聯,就像商場裡陳列的奢侈品,可以看、可以買,但絕大多數依舊是不屬於你的。

臨近畢業,我開始在慌忙中選擇未來方向。各企事業單位熱忱吸納畢業生,草臺班子也能被形容成黃金屋,招聘職位名稱冠冕堂皇,本質也不過是指向坐班硬耗時間、巧舌如簧畫餅、流水線上做工、隨叫隨到、任人使喚等等。大概是心中的理想主義不死,更可能是投其他簡歷被拒,我最終留在了一家影視文化企業,從事“文化創作”,企圖能撰寫或拍攝一些會讓人們記住的文字及視頻作品。

由於專業偏向,我在入職後的最初定位是新媒體編輯,每天絞盡腦汁挖掘公司輝煌歷史、製造節日和話題熱點(雖然很多都涼了)以及瘋狂採寫領導會議、交流活動稿件。除此之外,還不斷增長各種附加技能,比如視頻節目策劃、互聯網項目運營、媒介推廣、活動執行,時不時在甲方與乙方的兩個對立角色中穿梭。沒多久,5G技術再一次將短視頻推向風口,關於內容創作為王、還是渠道推廣至上的論爭漫天飛揚,喧囂之下又一批默默耕耘的vloger、up主們嶄露頭角。這樣看來,擁有屬於自己作品的日子指日可待,熬夜加班亦不足惜。

然而現實又一次橫亙在理想之前。身居西北重鎮被各種延時的互聯網文化風吹拂著,我們勾畫了未來發展的餅,但內容創作的熱鬧似乎只屬於北上廣,團隊、資源、資金不匹配的情況下,美好願景也僅僅停留在藍圖設計階段,難免遺憾。

落地的項目不多,但也有好玩的。第一次正式參與拍攝,毫無經驗的我經過半小時的培訓,被推上了現場製片的角色,協調組內十四人、在外地、時長九天的拍攝工作。在現場的我,有點小錢——負責團隊拍攝期間所有開支並保證預算有結餘,有點小權——決定盒飯吃什麼和酒店住哪裡,還兼職場記——記錄每一場拍攝內容的好壞。在每個付錢開發票的時刻,都覺得自己是個暴發戶。而臨到休工,我張羅著給大家遞水送飯、協調場地時,才認識到其實更像老媽子。只要付出有回報,累也是可以的。況且拍攝順利、預算有結餘,接下來就等著剪輯成片了。

看樣片前,我們滿懷期待,看完後一臉尷尬。劇情、銜接、畫面組合起來,哪哪兒都不對勁。導演說,本子太尷尬。編劇說,本子是審核過的。攝像說,當初覺得本子不行,導演是可以推翻重寫的。扯來扯去,說到底,還是不專業。策劃、拍攝、剪輯過程中的每一處不和諧,都會在最終的影視敘事中放大,尷尬效果成倍數增大。大家雖是年輕人,但在壞結果面前,都能熟練地給自己找託辭。而拍攝視頻從來都是一個需要深度協作的團隊工作。

重複以上工作流程數次後,很容易感到疲憊。有人離職,我也想逃。

在西安工作了三年,我決定不在努力了!


關於興趣和工作的完美狀態,大概是兩者能夠達成平衡,興趣激發更多工作自主性,工作帶來的成就感和獲得感又反過來加深對興趣的熱愛。附加志趣相投的團隊、篤定的信念,就能形成良好的循環。但我的這一時期裡,興趣與工作的融合發展過程不像是在螺旋上升的,甚至讓我感到虛無,也許把興趣和工作分開也是挺好的。

後來,我比較順利地逃脫了,進入另一家單位做行政,與面試時問我是否可以接受行政基礎性工作的阿姨,成為了同事。與其他在不同辦公室的叔叔、伯伯、阿姨輩同事們一起辦公。我也由此一下子貼近了各種具象的“大人模式”,間接瞭解了婚俗、哺乳、育兒、學區、更年期、帶孫子等相關生活知識。

即使在心中構想過可能的工作情景,在進入實操的初期階段,還是有些招架不來。首先面臨的問題便是言語理解,曾經語文閱讀理解得高分的我,在一些情況下著實摸不清說話人迷一樣的心理。有些話像是關心,還附帶有關切的語氣、溫和的表情,其中似乎又透著一絲不滿,但到底是怎樣的不滿又不會說明。摸不著頭腦,便回以逢場作戲式假笑,心裡不得不承認,說話藝術的精妙。

日常工作說忙麼,其實也還好,說不忙麼,卻不斷有著瑣事。工作內容無非是聽從安排,寫寫材料、下發通知、整理文件,上傳下達在我這裡得到了明顯體現。通常是根據上級要求制定計劃,分發給各個部門,接著整個單位上下便掀起了學習、調研熱潮。不時有部門上報他們的進度,一般是以短篇新聞宣傳稿件的形式,配上眾人在會議室伏案寫作或認真聆聽狀的照片,呈現出一片積極向上的氣氛。至於學習內容,大家都能說上幾句,照本宣科一些高調詞句侃侃而談,如果讓說說學習初衷,不過是因為通知有要求,終究是要貫徹落實的。

要說之前工作會有虛無感,如今是全程務虛。身居基礎崗位,寫報告、宣傳稿卻要高屋建瓴,時常站在管理決策層的角度看問題,將現實成就美化包裝。但終究是在基礎崗位,報告、宣傳新聞寫多了,所寫所想與所處境遇的落差難免帶來失衡,一切都像是待嫁老姑娘給別人做嫁衣裳。

小時候的作文《二十年後的我》中,我對於未來有著各種憧憬,唯獨沒想過會是現今這樣的狀態。這麼幾年,沒掙大錢,也沒有找到適當的身份標籤。嘗試把自己釘進兩個性質不同的崗位中、融入社會大熔爐時,卻感到各種不自在。定位不清、眼高手低、野心配不上能力,這樣的詞句用來形容我也許並不過分。試錯讓我逐漸明白自身短板,也加深了對未來的擔憂和對社會規則的疑惑,這一度讓我想要逃離人群、迴避社會性。從心理上排斥工作,我開始像個廢柴,還試圖在廢柴生活外找些存在感。

小學一年級結束時,班主任給我的寄語是,人生就像一幅空白的畫卷,等著你去描繪美麗的圖景。我繪製好了學業,以為事業將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臨了才發現是一籌莫展。思前想後,總覺得該找個有趣、靠譜的事兒,規劃好今後二十年的人生線圖,按部就班,且將始終保持昂揚向上的狀態。

現在換了兩份工作,重啟了兩次職業生涯,似乎都沒能達成上述目標。回想起來,這一念頭真是充斥著濃濃的紙上談兵和一勞永逸氣息。

積累和等待是漫長的過程,際遇的改變也不是換個環境就會立馬改變的。“人生不像做菜,等所有的材料都準備好了才能下鍋。”有謀劃,但不斷遭遇變化,走一步看一步,大概才是大多數人會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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