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说《大登殿》第12回:桂莲静假戏圆天梦,小桃红真意付幽冥

纪实小说《大登殿》第12回:桂莲静假戏圆天梦,小桃红真意付幽冥

  天津南马路源恒客栈大门的门楣上方,悬着店名匾额。大门两侧还挂着红布条牵着的木节幌子,上写:孟尝君子店,千里客来投。天色刚亮,胡同里就飘起了炊烟。推独轮车卖水的拉长声吆喝着:“水——到!”卖早点的吆喝声更响:“饹馇哎——煎饼果子!”一个老者步履蹒跚挎着食盒颤抖着声音叫卖:“肉……包!肉……包!……”

  报童手摇着报纸边跑边喊:“看报,看报!《文昌报》啦!名旦田际云红遍津门,一笑值千金啦!看报,看报!田际云豪门唱堂会,达子红孤胆救同仁,一生一旦半夜逃遁,神秘消失啦!看报,看报!……”莲静走出客栈递上铜板买了一份报,边看报边进院,碰上了郝银豆。

  郝银豆问:“报上写的又是我二哥?”

  莲静说:“戏是唱红了,可这报上越写越不是味儿!”

  郝银豆又问:“又写什么了?”

  莲静念报:“你听。‘名旦田际云,大红大紫震津门,某富豪召田氏入府,夜炷之下,以千金沽田郎一笑,田郎一笑千金,十笑万金,百笑万万金。又有津门第一青楼绝艳赔笑,乃津门奇观,天下奇闻也!’肉麻!给你二哥看看去!”

  郝银豆说:“二哥天不亮就上园子背戏去了。”

  客房内,方友恒把报纸扔在桌上忿忿地说:“瞧这报上写的!咱做艺的讲得是道德人伦,怎么成了卖笑的啦?这不是拿艺人当玩物嘛!”

  郝诚信说:“这还叫好的呢!你没见前年我跟十三旦一块儿去上海,那报上写的就没法儿听啊!说起来,这报纸也有他的好处,这不是,唱了还不到十天,田际云的大名在天津就无人不晓啦,连那上海滩都有了动静!”

  方友恒说:“赵老板跟我说,两天的功夫,就有三拨儿邀咱去上海的,还点着名儿邀际云挂头牌。”

  郝诚信担心地:“这可得敲打敲打际云啦!做艺的一出名,是走阳关道,还是走独木桥,可全在自己了!”

  方友恒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那姚胖子倒好对付,他是梆子迷,多给他唱唱就成啦。怕的就是那小桃红……”

  郝诚信经得多,更是担心:“是啊,那是祸水呀!”


  清晨,下天仙戏园里一片冷寂,天窗透进的缕缕曦光,映着难于散去的污浊烟气,更显得阴暗沉抑。

  田际云正舞着刀马刀,练《红桃山》戏中张月娥大战三男的“刀下场”,只练得大汗淋漓。一番练过,他抱腿低头蹲在台上收功养气。

  蓦地,一双绣花鞋出现在他的脚前。他吓了一跳,仰头一看,是小桃红近近地站在他的跟前,他霍地站起身来,倒退了几步坐在堂椅上。

  台下阴暗处,一个诡秘的盯梢人闪过……

  小桃红看着满面疑惑的田际云故作媚态地说:“我又不是《大上吊》戏里的死鬼李翠莲,瞧把你吓的!”

  台下廊柱子后面盯梢人在窃视……

  小桃红痴迷迷地看着田际云,见田际云蹙着眉,绷着脸,对她没有一点好感,心中不禁一阵酸苦:“唉!想我小桃红在这天津卫,谁见了不想多看几眼,可我是谁也看不上!怎么就偏偏迷上了梆子戏,偏偏迷上了你唱的梆子戏?!人都说,做艺的是情种,唱戏的最好色,你……你怎么就一点儿也看不出人家的心呀!?”说着就失控地向田际云凑过去……

田际云急忙躲开,正色地:“你说的……我全听不懂!”

  小桃红又凑上去:“听不懂还看不懂吗?我连看了你十天戏,连着给你送了十个手绢,手绢里还包了十封信,十个戒指,难道你还不懂吗?”

  田际云严肃地说:“我拾金不昧,全都交给前台管事啦!”

  小桃红不禁怨从中来:“你?!……”

  田际云又冷冷地扔出一句:“借光,我要练功了!”就起身走开了“旋子”,又故意绕大圈,占满了全台。小桃红躲了又躲,险些跌倒。

  暗处那盯梢人还在窃视……


  天津道台官邸设在天津县城东北的白河岸边。1901年9月奕劻与李鸿章代表清政府与十一国代表在投降卖国的《辛丑条约》上签字后,由帝国主义主宰的总督衙门即设于此。这是后话。

  这时,八道统管姚贯元在官邸后堂内,看着桌上的一堆手帕、信件和戒指,一掌狠狠拍在桌上,大声吼着:“这个婊子!把我给的镏子,全给了那戏子,真他妈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又问盯梢人:“那戏子没把他怎么样?”

  盯梢人说:“田际云还算正派。”

  姚贯元恨得咬牙:“正派?那也架不住小桃红倒贴!去!带上人,带上家伙,那小戏子要敢动小桃红一指头,立马把他废喽!”

  盯梢人问:“怎么废?”

  姚贯元歇斯底里地:“怎么废?那小戏子不是笑得美吗?先把他的脸子废喽!他不是踩跷是一绝吗?再打折他的双腿!回头再收拾小桃红!”

  “嗻!”盯梢人应声去了。


  再说下天仙戏园后台化妆间里,田际云刚包好头,达子红扮好妆走进来。他忙躬身说:“师叔,您扮好了?”

  达子红见田际云满面愁容便说:“呦!往常笑得那么甜,今儿怎么一点儿笑模样儿都没有啦?”

  田际云叹着气:“唉,想起了我都后怕!那天去姚胖子哪儿,要不是您那金蝉脱壳计,我非唱一出《血溅白虎堂》不可!”

  达子红说:“对!咱做艺的,人不贱,志不短,绝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不过骨头要硬,招数更要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田际云无奈地:“唉,难!真难!笑的好,也招是非!师叔,您瞧着,我往后哇,除了在台上,一点儿笑摸样儿也不露,省得招灾惹祸!”

  “别价呀!我还想看你那千金一笑呢!”达子红有意为田际云解愁。

  “一会儿到了台上,我见了您这平郞丈夫打坐在金銮,我能不笑吗?”田际云又笑了。

  达子红也笑了:“笑了笑了,又笑了!好,就冲你这一笑,一会儿到了台上我给你出气!”

  童宝昌在场面上操琴。

  台口戏牌上写着:


须生泰斗驰名花衫

达    田

子 红  际 云

大登殿


  达子红上场亮相。台下好一阵叫好。

  达子红演薛平贵唱:


  想不到薛平贵也有今天!

  ……


  那唱腔铿锵有力,激越豪放,又全用直隶语音,使人耳目一新,台下喝彩声不断。

  楼梯口,盯梢人带着人在暗处监视着二楼包厢里的小桃红。杨拉子也在不远处抓新闻。小桃红无意欣赏达子红的好戏,一心等着田际云上场,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自己的红指甲。

  只听得田际云演王宝钏在“出将”帘里一声清脆响亮地“搭架子”(即上场前的内白):领旨——

  台下喝彩声顿起。

  田际云还未出场,声音已经触动了小桃红敏感的神经,她霍地站起身来,痴迷地望着台上!

  田际云上场唱:


  金牌调来银牌宣,

  王相府来了我王氏宝钏。

  ……


  台下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小桃红望着台上含笑演唱的田际云,难于遏抑心底的情感和欲望,牙齿狠狠地咬着手中紧勒着的手帕!

  盯梢人带着打手在暗处监视着二楼包厢。

  待田际云唱到大过门处,达子红故意用“韵白”向台下大喊:“诸位看哪!我这贤妻王宝钏,这一笑价值千金!不过这笑么,只笑于正经百姓,那不正道之人么……”又改成“京白”故意冲着二楼包厢说:“你就一边儿晾着去吧!”

  台下一阵哄笑,还有人直冲二楼包厢看。

  小桃红听出达子红话中有话,像是搅翻了心中五味,便决然起身,偏要去探、去找、去争、去拼那一个“情”字!

  田际云脱了行头卸了妆还没有洗脸,刚走进化妆间,筋疲力尽坐在椅子上,小桃红就悄悄地跟进了门。门外暗处盯梢人等手拿凶器伺机下手。不远处杨拉子也在紧张地看着。

小桃红蹑手蹑脚凑到田际云背后:“田老板,瞧把您累的……”

  田际云一惊,回头见是小桃红,正色地说:“对不起,我要换妆,请你出去!”

  小桃红爱怨交集,不禁悲从中来:“田老板哪田老板!想我小桃红,虽是薄命女子,却分得清什么是真诚情爱,什么是露水情缘。多少达官贵胄、风流才子、东西洋人,都欲以万贯家财换取我小桃红的身心!可那尽是些逢场作戏,强颜欢笑的假意虚情!唯有你田际云的嫣然一笑逼着我找回了久久失却的真情实意!今日你不依我……也罢!”小桃红步步逼近,田际云左躲右闪。她猛一下扯开外衣。

  暗处盯梢人等取出凶器……

  不远处杨拉子惊恐地望着……

  小桃红近似疯狂地:“我与你生不能同寐,死倒可同卺!来来来,我的心,我的身,我的血,我的肉,全是你田际云的啦!”向田际云扑过去……

  暗处,盯梢人下令:“上!”杨拉子大惊……

  “小桃红!”只听得一声大吼,一男子从屏风后闪出挡在田际云身前!田际云定神一看,竟是女扮男装的莲静!小桃红赶忙拢住了扯开的衣服。

  莲静义正辞严地说:“恕我危急之间,呼出了你的名讳。想我等做艺之人,上知天理,下晓人伦,绝非弄色承欢之玩物!似你这般纠缠滋事,无休无止,难道就不知世间还有廉耻二字?!”

  小桃红羞怒地:“你是什么人?你跟田际云有什么瓜葛?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莲静受到了难于忍受的侮辱,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愤懑:“我是什么人?你来看!”莲静一把捋掉了头上的帽垫,露出了长辫,毅然地脱口而出:“我就是田际云的正室夫人,桂氏莲静!”

  “啊?!”田际云望着莲静,惊诧、钦佩、钟爱、感戴……百感交集!

  “啊?!”小桃红望着莲静,恐惧、羞惭、嫉恨、自卑……

  好一会儿,她蓦地惨叫着,疯了似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冲出门去。盯梢人一摆手,带手下紧追而去。

  杨拉子惊异地自语:“真乃惊天动地之奇闻!”

  转天,杨拉子的奇闻就上了《文昌报》的头版头条。报童摇着报纸满街筒子地喊:“看报,看报!惊天动地,旷世奇闻。桂氏莲静女中豪杰,女扮男装挺身救夫,田际云坐怀不乱,某府衙差人行刺,名妓小桃红星夜脱逃下落不明!看报看报……”

  天津下天仙戏园前台公事房里,赵广仁抖着报纸说:“这杨拉子是无孔不入哇!事儿叫他越捅越大!”

  达子红感慨地:“际云真是老成正派!多少好角儿都挡不住女人这一关,是死的死,残的残哪!”

  方友恒说:“要不是人家莲姑娘临危不惧挺身而出,还不定是个什么结果呢!”

  达子红伸着大拇指说:“莲姑娘是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啊!叫我说,际云要是有这么个内当家,保管一辈子风调雨顺!”

  郝诚信担心地说:“瞧这阵势,姚胖子下一步还不定使什么狠招儿呢!看来际云是不能在天津唱下去了。”

  达子红说:“可惜呀!我跟际云的戏刚磨出来,散喽?不忍哪!”

  赵广仁说:“别散!一块儿走!”

  “上哪儿?”

  赵广仁胸有成竹:“上海滩!我敢保,到南边儿,也是一个字——红!”

  方友恒说:“只是我们一走,可就亏了赵老板啦!”

  赵广仁最是义气:“瞧您说的!共事不能光看眼前,得看长远。一句话,后会有期!”


  源恒客栈客房里,莲静哭得两眼红肿,还在抽泣。郝银豆心急火燎地:“我的莲姐吔!你都哭了一天啦!也不吃,也不喝,也不住声,你想把弟弟我活急杀呀?叫我说这正室夫人,可不能光当假冒的。她小桃红不要脸,我们莲姐还顾名声哪!这弄得满城风雨的,他田际云要不说出个幺二三来,我这小叔子是一百个不答应!我找他去!”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莲静的哭声戛然而止。

  田际云淌着泪,那心头积聚了多时的亲情像决口堤坝的洪水倾泻而出:“莲姐……不!静儿!我……我一辈子待你好!我……我要娶你为妻!”

  莲静又一次把田际云紧搂在怀中,失声大哭。她要把积淀在心底的爱全都倾泻在哭声里,泪水中!只是她这次呼出的不是“虎儿,我的亲兄弟”而是“际云……我的亲人哪!”


  天津的文昌报很快就传到了保定府。巡抚官邸后宅正堂上,桂宝拿着报纸对夫人说:“这报上头一条就是田际云正室夫人桂莲静挺身救夫!莫非……”

  夫人急切地:”莫非莲儿还在,果真嫁给了那个小戏子?”

  桂宝忙说:“这事儿跟谁也别说。更不能让老太太知道。等我去天津公干,打听准了再说。”


  天津四马路繁闹的街市上,段金良赶着轿子马车驶来。轿帘掀开,友恒妻坐在车内向外张望。“驾!驾!”段金良不住地扬鞭催马。

  郝银豆、童宝昌在源恒客栈大门外翘望着。郝银豆心急了:“等了一上午啦,还没影儿!”

  童宝昌挺稳当:“就是等十天也得等。二哥和莲静姐拜堂成亲,还能不等咱婶子?”

  段金良赶车进了胡同。郝银豆看见了:“到了到了!”喊着跑进了院子。

  “吁!”段金良拉住了牲口。杏儿下车掀起轿帘。童宝昌忙赶上去搀友恒妻下车:“婶儿,您一路劳苦?”

  友恒妻忙问:“莲姑娘呢?”

  “都候着您呢。”童宝昌搀友恒妻进院。莲静、田际云和郝银豆匆匆迎上来。

  “婶儿……”莲静忙上前搀友恒妻。

  友恒妻一见莲静就含了泪,紧拉着莲静的手,说不出话来:“莲儿……我的好闺女……”

  这天晚上,源恒客栈大堂屋里,红灯高挂,红烛高烧,大红双喜字悬堂,一幅对联巧妙喜兴:


  妙妙妙一见钟情如莺莺西厢逢君瑞

  巧巧巧千里姻缘似丽娘游园会梦梅


  方友恒夫妇坐在正中。左右首坐着郝诚信、达子红、赵广仁和客栈掌柜等宾客。童宝昌和场面吹打着曲牌《拜场》。田际云、莲静穿着大婚的喜装。杏儿搀着莲静,郝银豆搀着田际云面对正堂恭立。

  方友恒起身拱手道:“今天都是家里人,客气话友恒就不说了。际云、莲静喜结良缘,真是像我写的这幅对子:“妙妙妙一见钟情如莺莺西厢遇君瑞,巧巧巧千里姻缘似丽娘游园会梦梅。好!银豆,赞礼!”

  郝银豆像唱戏又说又舞念起了“数板”:


  嘿!您快来看,快来瞧,

  红灯高挂红烛烧。

  二哥莲姐成亲了,

  银豆乐的笑弯了腰!


  郝银豆走了一排“后桥”又接着念:


  喜喜喜,牛郎配织女,

  兴兴兴,张生配莺莺。

  笑笑笑,桂英配宗保,

  乐乐乐,莲姐配二哥,配二哥!


  人们都开怀大笑。友恒妻含着喜泪。

  郝银豆赞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慢……”友恒妻含着泪,上前拉住了莲静的手:“我的好儿媳呀!你本是皇家的格格,金枝玉叶之体,下嫁给了我们庄户人家。本应该在咱老家大操大办,请来全村老少,大摆筵席,开台唱戏,热热闹闹,八抬大轿把你抬进方家门。可如今倒落得在这外乡小店,草草了了,不敢声张,就办了你的终身大事,叫为娘我……”友恒妻抱着莲静痛哭不止!

  莲静给友恒妻拭着泪,自己也流着泪。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郝银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又念起了“数板”:


  哎!叫婶子,别伤心,

  听我比古讲当今。

  王三姐偏爱花儿薛平贵,

  十八年在寒窑里边受了罪。

  三圣母下嫁刘彦昌,

  在华山底下受凄凉。

  白娘子一心爱许仙,

  在雷峰塔下压了十七年。

  您比一比,看一看,

  二哥二嫂的婚事多体面!

  银豆我是赞礼官,

  宝昌当了吹打班。

  师傅师叔作媒证,

  还有您二老爹娘在堂前。

  常言道,

  患难夫妻最长远,

  二哥二嫂准能偕老到百年!

  叫声四弟你快把喜乐赞,

  还吹咱那唱不够,听不烦,

  看不厌,爱不完,

  闻名天下,天下闻名的梆子大戏

  王宝钏《大登殿》,

  《大登殿》那个王宝钏,王宝钏!


  “好嘞!”童宝昌带着场面吹打起了欢腾地《大登殿》,在场的人全都开怀大笑。友恒妻也含着热泪笑了!

  随着《大登殿》的喜乐,杏儿搀着莲静,银豆搀着际云入了里间洞房。杏儿搀莲静坐在喜帐下。

  郝银豆冲田际云做了个鬼脸儿:“二哥,常言道:女大五胜老母,女大三赛宝钏,你有这贞洁烈女王宝钏陪伴,就等着享一辈子福吧!哈……”

  洞房外,童宝昌的《大登殿》越吹越欢……


  简约的洞房里,红炷闪闪,映得满屋都是融融喜气。田际云搂着莲静睡得正香。莲静却睁着大大的眼睛,耳边似乎又听到了几年前虎儿在保定巡抚官邸唱《大登殿》的声音:


  金牌调来银牌宣,

  王相府来了我王氏宝钏!

  ……


  她不禁想起了难忘地过去……

  她在回廊暖阁里与虎儿初见,虎儿对她甜甜地笑着……

  她作好了一幅虎儿唱戏图……

  白沟河虎儿救她出水……

  方家大院后宅她搂着虎儿失声痛哭……

  下天仙戏园她挺身而出挡在田际云身前……

  那一幕幕刻在心底地情景令她心潮难平,不由得垂下了一滴沉沉的泪珠……

  几声鸡唱,打断了她地萦思……

  街上又传来了报童的喊声:“看报看报!津门名妓小桃红,在城南洼上吊身亡!看报看报!小桃红尸首吊在芦子坑,三天三夜无人收尸啦!看报看报……”

  莲静听到报童的叫卖声不禁吃了一惊,忙推醒田际云:“际云,醒醒,你快听!”

  “看报看报!小桃红上吊身亡,尸首吊在芦子坑三天三夜无人收尸啦!看报看报……”

  田际云听到喊声霍地坐起身来……


  天津城南护城河外的“城南洼”又叫“芦子坑”,是一大片污水横溢,荒无人烟,芦苇丛生的坟冈子。这日,天上飘着稀疏的雪花,只见黄草蓬乱,荒坟孤零,老树鸦啼,一片阴冷凄凉。

  远望,一株枯树上直挺挺地吊着小桃红的尸体。

  近处,围观者纷纷议论。年长者说:“唉!这芦子坑就是死人坑啊!哪一天没有冻死鬼、饿死鬼、赌死鬼、抽死鬼在这儿见阎王爷呀?这烟花女子更是这儿的常客鬼啦!”

  年轻者说:“我可见过小桃红坐大洋马车,那多气派!怎么就走了这一步?”

  年长者说:“你没听见过那顺口溜儿吗?白天吃的是地狱饭,夜里伴的是阎王爷。这烟花女子生不如死啊!”

  女人说:“可怜哪!死了都没人认尸首!”

  年长者说:“谁敢认哪?就是她亲爹娘,认了她还怕丢人现眼哪!”

  “驾!”不远处,段金良赶着马车,车上装着一口棺材。田际云、莲静、达子红、方友恒跟着大车走过来。

  年长者回头一看说:“呦!真有人来收尸啦!我在南门里住了四十多年啦,这可是头一回!”

  “劳您驾,让一让。”田际云说。

  年长者一看更觉得奇怪:“呦!这不是田老板吗?嚯!达子老板您也到了?”

  达子红叫了声:“大伯。”就随车来到了枯树下。达子红、田际云托着小桃红僵直的双腿,方友恒用剪刀剪断了吊着小桃红的桃红色绫子,方友恒、段金良搭手,四人为小桃红入殓。一个桃红色手帕从小桃红内襟里掉出,莲静拾起一看,手帕里包着一尊精致的王宝钏大登殿泥塑。莲静不禁含了泪:“她念想的是咱的梆子腔!叫她这念想跟她一起去吧!”说着又包好泥塑放回小桃红的衣襟里。

  方友恒说:“她跟咱梆子腔有缘分,不能把她埋在这乱坟冈子上。走,去城西桃花苑公墓!”

  段金良赶车原路折回。待达子红走到年长者跟前时,年长者问:“达子老板,您几位跟小桃红沾亲?”

  达子红一语叹出了对不平事态的愤懑:“不沾亲,不带故!可和她都是一个姓。姓人!”

  人们久久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年长者由衷叹道:“都说戏子是下九流,依我看,要讲仁义二字,该给唱戏的挑大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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