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媚之徒荀勖先生


佞媚之徒荀勖先生

荀勖先生

(1)

荀勖先生(?--289),字公曾,颍川颍阴(今河南许昌市)人,西晋初期政治家、文学家、音律学家,生于汉末晋初著名豪门“颍川荀氏”,那是一个门第华贵、精英罗列的世家大族,时有“汝颍多奇士”之说,见于史籍记载者达百人之多。其曾祖荀爽,东汉著名经学家,著有《礼》《易传》《诗传》等,号为“硕儒”;祖父荀棐官至射声校尉,名声不甚彰显;其父荀肸早亡,他自幼跟着舅舅长大。关于他的早年生涯,且看《晋书·荀勖传》之记载:

岐嶷夙成,年十余岁能属文。从外祖魏太傅钟繇曰:“此儿当及其曾祖。”既长,遂博学,达于从政。仕魏,辟大将军曹爽掾,迁中书通事郎。爽诛,门生故吏无敢往者,勖独临赴,众乃从之。为安阳令,转骠骑从事中郎。勖有遗爱,安阳生为立祠。

“岐嶷”,峻茂之状,喻颖悟聪慧;“钟繇”,荀勖从外祖父,曹魏著名政治家、书法家,官至太傅;“掾”,佐助,即副官或随员;“中书通事郎”,亦称中书郎,皇帝随从,负责将奏书进呈皇帝并宣读,爵位不高,权力甚重;“骠骑从事中郎”,亦称中郎,皇帝身边近侍官,主管车、骑、门户等事务,秩比六百石;“遗爱”,指流誉后世的德政与贡献。

荀勖先生自幼天赋卓异,十余岁挥笔成文,辞采飞扬,其从外祖父、大书法家钟繇曾指着他说:“这孩子,很像他曾祖嘛!”他的早期仕宦生涯,堪称别具风骨,一入仕途,就来到曹魏王朝大将军曹爽麾下,先任助理,后升任中书通事郎,开始进入朝堂。正始十年(249),“高平陵政变”爆发,曹爽遭到司马懿诛杀,曹魏政权岌岌可危,那些平日围着曹爽嗡嗡乱转的门生故吏,一个个像缩头乌龟,谁也不敢吱声,只有荀勖不惧司马氏明晃晃的斧钺,独自前往凭吊,“众乃从之”,众人一看没事,便纷纷前来吊唁送别。荀勖此举,受到世人交口称赞,随后升任安阳县令,在任期间,他勤政爱民,屡出良策,颇有德政,后来奉调回京之后,安阳人对他十分感念,为之立生祠,以示颂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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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司马昭

如果说,不畏刀斧逼凌,凭吊旧主曹爽,是一种果敢义气之举;那么,驳回司马昭滥杀令,从屠刀下挽救一个无辜家族,则是功德齐天了。

甘露五年(260),曹魏王朝的第4任皇帝、高贵乡公曹髦因为饱受大将军司马昭凌虐,不甘屈辱,密谋反抗,司马昭听闻风声,下令加强戒备,并指令大将军掾孙佑严守皇宫正门之阊阖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恰在此时,司马昭胞弟、安阳亭侯司马干奉命入朝,快马加鞭赶来,拍马直闯阊阖门,遭到孙佑阻拦,司马干说公务紧急请放行,孙佑说奉命行事请配合,司马干无奈,只得绕行东掖门,“及干至,帝迟之,干以状白,帝欲族诛佑”,司马干无故迟到,司马昭很不高兴,责问他为嘛来得这么晚?司马干将被阻拦之事和盘托出,司马昭勃然大怒,“欲族诛佑”,下令屠戮孙氏家族。荀勖进谏说:“孙佑不纳安阳,诚宜深责。然事有逆顺,用刑不可以喜怒为轻重。今成卒刑止其身,佑乃族诛,恐义士私议。”他说,孙佑不为安阳侯放行,可以批评,可是事情总有顺逆之理,用刑切不可以喜怒来决定轻重,孙佑不过是奉命行事,没啥大错嘛,如今不但要杀他,还要族灭全家,恐怕要引起天下人非议啊!

司马昭一听,言之有理,传令将孙佑免死,废为庶人。一个坚持原则的官员毁了,一个无辜家族却得救了。功德无量哎!

这时,一个彪悍的皇家骑兵路遗上书大将军,“求为刺客入蜀”,刺杀蜀主刘禅等蜀国君臣,司马昭览书大喜,以为是天降神兵,替天行道来了。荀勖不以为然,从容而言:“明公以至公宰天下,宜杖正义以伐违贰。而名以刺客除贼,非所谓刑于四海,以德服远也。”他说,明公您以至公大道执掌天下,应该高举正义之旗帜,来讨伐叛逆。如果让刺客出马,即使除掉叛贼,也不能将礼法传扬四海,更不能以德行来昭告天下啊!——司马昭点头称是。一介骠骑路遗先生以行刺搏取功名的梦想,就此破灭了。

景元四年(263),魏蜀吴鼎足三立之势已出现剧烈晃动,司马昭派出三路大军,攻陷蜀都成都,俘获蜀主刘禅,岂料灭蜀功臣、镇西将军钟会心怀不轨,联合蜀将姜维发动叛乱,图谋据蜀自立。消息传来,司马昭心神恍惚,将信将疑,他对钟会一向信任有加,恩宠不断,这厮咋会忘恩负义发动叛乱呢?荀勖进言说,尽管您对钟会有恩,可是他不一定懂得感恩呀,还是谨慎为妙,早做准备。司马昭点头称是,随即谋划应对之策。有人进言说,钟会是荀勖的从外甥,要提放两人内外勾结啊,尽快将他撵出去吧。司马昭嗤之以鼻,“而使勖陪乘,待之如初”。

时将发使聘吴,并遣当时文士作书与孙皓,帝用勖所作。皓既报命和亲,帝谓勖曰:“君前作书,使吴思顺,胜十万之众也。”(《晋书·荀勖传》)

尽管钟会与姜维联合起事,喧嚣一时,叵耐受到随军监军卫瓘强力狙击,卫瓘临危不惧,机智诡诈,杀钟会,诛邓艾,平骚乱,稳定大局,立下殊功,升任镇东将军,晋封菑阳侯。司马昭重新掌控了局势,依然感觉危机四伏,于是派遣使者出使东吴,软硬兼施,一边套近乎,一边武力威胁,以此试探吴主孙皓的底牌。司马昭令麾下诸位才子泼墨挥毫,撰写一篇给吴主孙皓的书信,这实际上是一次文才大比拼,荀勖之作被选中。其词曰:“方今主上圣明,覆帱无外,仆备位宰辅,属当国重。唯华夏乖殊,方隅圮裂,六十余载,金革亟动,无年不战,暴骸丧元,困悴罔定,每用悼心,坐以待旦。将欲止戈兴仁,为百姓请命,故分命偏师,平定蜀汉,役未经年,全军独克。于时猛将谋夫,朝臣庶士,咸以奉天时之宜,就既征之军,藉吞敌之势,宜遂回旗东指,以临吴境。舟师泛江,顺流而下,陆军南辕,取径四郡,兼成都之械,漕巴汉之粟,然后以中军整旅,三方云会,未及浃辰,可使江表厎平,南夏顺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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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主孙皓

意译一下:如今阁下号称圣明之君,恩泽江东,我身居宰辅,奉事魏君,咱俩尊位有别,公心如一,必以国事为重。这些年来,华夏命运多舛,江山分崩离析,六十余载,刀兵相向,战火纷飞,没有一时平安,弄得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每当我静思冥想,便辗转反侧,彻夜不寐,坐待天亮。为早日结束战乱,实行仁政,造福百姓,我才指令偏师南征,不到一年,便平定蜀汉,大功告成之日,万众欢腾之时,朝野上下,谋臣与猛将,纷纷建议乘胜追击,直取吴国,水师舟楫顺江而下,步骑铁蹄占领四郡,再加成都军力襄助,巴蜀粮草支援,以朝廷大军为主力,三路大军齐发,势如排山倒海,江东一鼓可下也……

孙皓读罢,嚇得脸色煞白,回信说愿意与魏国和亲,司马昭表扬说,荀爱卿真是大才子啊,笔力千钧,倾动东吴,胜过十万大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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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皇帝司马衷

(2)

宦海波涛涌,人生沉与浮。

景元五年(264),司马昭跻身晋王,觊觎皇位,荀勖升任侍中,封安阳子,食邑千户。眼见司马氏帝星即将升起,加冕锣鼓震天响起,岂料倏忽遽变,第二年八月,司马昭薨然病死,享年55岁,谥曰“文王”。其子司马炎哀号流涕,发誓继承老爹遗志。到了这年年底,司马炎代魏称帝,建立西晋,是为晋武帝,追尊祖父司马懿为宣皇帝,庙号高祖;伯父司马师为景皇帝,庙号世宗;老爹司马昭为文皇帝,庙号太祖。至此,司马氏三代,均荣膺帝号,其忠实追随者纷纷加官进爵,荀勖被封为济北郡公,拜中书监,加侍中,成为新朝的股肱之臣。

随着岁月流逝,宦海浮游,荀勖先生沐风栉雨,已将当初勃勃朝气消磨殆尽,呈现出一派官场老油条作风,“勖久管机密,有才思,探得人主微旨,不犯颜忤争,故得始终全其宠禄。”(《晋书·荀勖传》)。而他饱受后世挞伐的“三大罪状”,则渐次浮出了江湖。其一,媚事权臣贾充,为虎作伥;其二,扶立白痴皇帝司马衷,致使朝纲崩摧;其三,将丑陋横暴的贾南风扶上后位,诱发惨烈的“八王之乱”。

贾充是西晋开国功臣,名声却很臭,《晋书·贾充传》说他“有刀笔才,能观察上旨”,“无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专以谄媚取容”。甘露五年(260),魏帝曹髦奋起反抗,率领一群侍卫和奴仆讨伐晋王司马昭,贾充令太子舍人成济将他刺杀,为司马氏根除心头大患,成济后来成了替死鬼,贾充却因此进封安阳乡侯,恩宠无匹。

曹髦,字彦士,魏文帝曹丕之孙、东海定王曹霖之子,曹魏第四位皇帝,史称“高贵乡公”。关于曹髦之死,《三国志·魏书·三少帝纪》只有一句话:“五月己丑,高贵乡公卒,年二十。”至于死因,则只字未提,反而通过郭太后之口,痛斥曹髦“情性暴戾,日月滋甚”,“大将军以其尚幼,谓当改心为善”,岂料他“既行悖逆不道”,企图谋害太后,“而又自陷大祸,重令吾悼心不可言”云云。郭太后这道诏书,既是郭老太的求生自全之计,也与司马昭的威逼脱不了干系;陈寿如此“照本宣科”,显然属于“选择性”记述,飘漾着几丝为司马氏曲笔开脱之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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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曹髦

关于曹髦的丧仪,大将军司马昭与太傅司马孚、太尉高柔、司徒郑冲联名上书太后:“今高贵乡公肆行不轨,几危社稷,自取倾覆,人神所绝,葬以民礼,诚当旧典。”——如此严厉斥责,陈寿也是“实录”,其“扶强凌弱”、为尊者讳之痼疾,霍然在目矣。

南朝史学家裴松之注释《三国志》,引用《汉晋春秋》之记载,补充还原了这段史实:

帝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等自出讨之”……帝遂帅僮仆数百,鼓噪而出。文王弟屯骑校尉佃入,遇帝于东止车门,左右呵之,佃众奔走。中护军贾充又逆帝战于南阙下,帝自用剑。众欲退,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畜养汝等,正谓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前刺帝,刃出于背。

“文王”,即司马昭;“佃”,司马昭之弟、屯骑校尉司马佃。曹髦召集自己的亲信,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等人,发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呼号,发誓与司马氏决一死战,随后他径直入宫禀报郭太后,王沈、王业则一溜烟跑到大将军府,向司马昭告密。此后,曹髦拔剑登车,鼓噪出击,演绎了一出“鸡蛋撞石头”悲剧。在东止车门,一干人遭遇屯骑校尉司马伷及其麾下,盛怒的曹髦厉声呵斥,左右哇呀呀大声嚎叫,司马伷拨马而走,随从呼啸而去;在皇宫南阙门,曹髦与中护军贾充迎面相撞,皇帝举剑砍杀,众人惶遽欲退,太子舍人成济冲着贾充大喊:咋办啊?贾充说,司马公平日养着你们,不正是为了今天吗,还要问我咋办?——成济举刀向前,直刺皇帝,“刃出于背”!

《汉晋春秋》并记载了曹髦之丧仪:“丁卯,葬高贵乡公于洛阳西北三十里瀍涧之滨。下车数乘,不设旌旐,百姓相聚而观之,曰:‘是前日所杀天子也。’或掩面而泣,悲不自胜。”“瀍涧”,指瀍河与涧河之间夹峙流域;“旌旐”,即铭旌,导引灵柩的招魂幡。

由陈寿《三国志》之记述,到裴松之引用《汉晋春秋》补记,可以感知魏晋易帜之际波谲云诡之动荡,略窥史家选择性书写造成的历史“黑洞”,以及司马昭处事之阴狠酷虐,曹髦后事之草率凄凉。所谓“历史记载”,不过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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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权臣贾充

尽管机关算尽,司马昭还没来得及登上皇帝宝座,就呜呼哀哉了。临终之际,他叮嘱太子司马炎,说贾充忠心耿耿,可堪大任。司马炎代魏自立,即遵照父命,拜贾充为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尚书仆射,封鲁郡公,一时间权倾天下。

荀勖先生作为开国勋臣之一,入晋后官居光禄大夫、中书监等要职,与权臣贾充一起修订法令,与著名学者张华一起整理典籍,还曾下令罢免贪官污吏,做了不少贡献。然而,或许是气味相投吧,他后来与贾充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屡出劣行,为世人诟病。

那一年,西北秦雍一带(今甘肃东南和陕西西部地区)的鲜卑族势力不断膨胀,屡挫晋军,有人举荐贾充出镇秦雍,打算趁机将他逐出朝堂。荀勖与散骑常侍冯紞谋划说:“贾公远放,吾等失势。太子婚尚未定,若使充女得为妃,则不留而自停矣。”(《晋书·荀勖传》)。贾公一旦走了,我们就会失势。太子司马衷婚配尚未敲定,如果能让贾公之女嫁给太子为妃,他自然就会留居中枢了。冯紞频频点头称是。

当时,武帝司马炎已经选定太保卫瓘之女为太子妃,史载,卫瓘学问深博,明习文艺,“为政清简,甚得朝野声誉”(《晋书·卫瓘传》)。为搅黄这桩既定婚姻,把贾充之女扶上位,荀勖冯紞等人采取一系列行动,鼓动如簧之舌,在武帝跟前吹嘘贾充之女美若天仙,贿赂皇后杨艳,令其大吹枕边柔靡之风,再收买皇帝身边的宫女太监,使他们群起鼓噪,纷纷赞美贾氏之女乃绝代佳人,“有《关雎》后妃之德”,定能成为太子的贤内助。几股妖风劲吹之下,武帝终于改变主意,同意纳贾充之女为太子妃。对此,世人颇为鄙视,骂他是“佞媚之徒”,“当时甚为正直者所疾,而获佞媚之讥焉”(《晋书·荀勖传》)。

贾充有两个女儿,太子原定娶的是妹妹贾午,无奈12岁的贾午长得特别矮小,连华丽的结婚礼服都撑不起来,只好唱了一出“姊妹易嫁”,改由姐姐贾南风来代替。贾南风当时15岁,比太子还大2岁,身材矮小,皮色青黑,眉间一痣,奇丑无比,却阴差阳错当上了太子妃。《晋书·后妃传》对贾南风的记载,有“妃性酷虐”、“暴戾日甚”、“荒淫放恣”等语。这个阴险毒辣、相貌丑陋的女人,入宫不久,就把白痴太子整治得服服帖帖,对她既爱又怕。有一次,她偶然发现东宫有个美貌姬妾怀孕了,就顺手拿起一支戟,嗖地一下掷过去,致使胎儿立刻坠地,姬妾瞬间死亡。其凶暴如此,祸乱天下是肯定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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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皇后贾南风

其实,对于白痴儿子接班,晋武帝一直忧心忡忡,“帝素知太子暗弱,恐后乱国”,渐渐萌生换马之意,百官也鼓动他另立太子。《晋书·卫瓘传》载,“惠帝之为太子也,朝臣咸谓纯质,不能亲政事。”一次,卫瓘假装醉酒,跪在武帝床前说有事启奏,武帝问他何事,他却欲言又止,迟疑再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因谬曰:‘公真大醉耶?’”卫瓘欲说还休,不敢直言,只说可惜了皇帝宝座,武帝不是傻子,却只是打马虎眼,王顾左右而言他。

卫瓘与武帝这番隔空打牛般的神仙对话传扬开来,搞得太子生母、皇后杨艳十分紧张,深恐生变,搬出儒家经典《公羊传》里的名言来为儿子辩护:“立嫡以长不以贤,肆行废立,是要招致天下大乱的啊!”杨艳临终前,为确保儿子地位稳固,艰难地将头枕在武帝膝上,流着眼泪要他确保不废太子,武帝只好含糊点头,却忧心依旧。

时帝素知太子暗弱,恐后乱国,遣勖及和峤往观之。勖还盛称太子之德,而峤云太子如初。于是天下贵峤而贱勖。帝将废贾妃,勖与冯紞等谏请,故得不废。时议以勖倾国害时,孙资、刘放之匹。(《晋书·荀勖传》)

“暗弱”,愚昧而懦弱;“孙资、刘放”,皆为曹魏末期佞臣,以谀媚博得魏明帝曹叡宠信,力推曹爽上位,成为曹魏灭亡的掘墓人。这段简短记述,记载了两起导致西晋倾覆的重大事件:一,将白痴太子司马衷推上帝位;二,助酷虐太子妃贾南风稳固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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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臣和峤

为解开心底的疑虑,为白痴儿子继位寻找借口,武帝指派荀勖与和峤前往考察,以判定太子之优劣。两人考察的结果,却大相径庭。荀勖说太子“明识弘雅,诚如明诏”。“明识”,聪明有见识,“弘雅”,高雅有气度。荀勖赞扬太子明识弘雅,德才兼备,堪称优秀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和峤却坚称太子暗弱依旧,没啥变化,“圣质如初耳!”搞得皇帝很恼火,“不悦而起”。此事传扬开来,引起舆论哗然,“于是天下贵峤而贱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荀勖被骂得狗血淋头,实话实说的和峤受到世人的敬重。

和峤,字长舆,汝南西平(今河南西平)人,《晋书·和峤传》说他“少有风格、厚自崇重”,太傅从事中郎庾顗赞扬说:“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磥砢多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如此一代英华,深得武帝信宠,官居中书令,相当于中央办公厅秘书长。那时荀勖官居中书监,与中书令职衔相当,位次略高。按照朝廷规矩,中书令与中书监共乘一车入朝,然而,和峤鄙视荀勖之为人,不肯与之同乘,武帝无奈,只得让两人分车而乘,自此成为惯例,“监令异车,自峤始也”。

和峤一直是坚定的“换马派”。他对武帝说:“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季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以“淳古之风”来替代“白痴”字眼,可谓婉转也。太子“淳古”,世事难料,将万里江山交给他,如何扛得起来呀?尽管他言辞谆谆,叵耐武帝只当作了耳旁风,使西晋这艘斑驳航船,渐渐驶向了动乱之深渊……

太熙元年(290),武帝薨逝,享年55岁,司马衷继位登基,成为有名的白痴皇帝,贾后唆使他责问和峤:“你不是说朕不堪大任吗?今日咋说?”和峤黯然回答:“我当初确实这么说过,可惜没被先帝采纳。臣不敢逃避自己的罪责!”惠帝听了,只是呵呵傻笑。因为贾后没料到和峤会一口承认,没教给惠帝应对之词呢!

起初,对于太子妃贾南风的种种恶行,晋武帝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曾经起了废后之念,叵耐荀勖、冯紞等人又跳出来谏阻,武帝没有坚持,贾南风才得以固位,成为了祸乱天下的一代妖后,天下人纷纷怒骂荀勖,说他是“倾国害时”的奸佞谄媚之徒。堂堂开国功臣,才名冠世,权倾天下,却因为“倾国害时”被钉在了历史耻辱柱上,令人想到了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佞媚之徒荀勖先生

晋书

(3)

尽管骂声如潮,荀勖先生却稳居高位,长期屹立不倒,其“官场秘籍”,就是一个字:“默”。

每有诏令大事,虽已宣布,然终不言,不欲使人知己豫闻也。族弟良曾劝勖曰:“公大失物情,有所进益者自可语之,则怀恩多矣。”其婿武统亦说勖“宜有所营置,令有归戴者”。勖并默然不应,退而语诸子曰:“人臣不密则失身,树私则背公,是大戒也。汝等亦当宦达人间,宜识吾此意。”(《晋书·荀勖传》)

朝中每有大事,即使已宣布,荀勖作为重要决策者之一,却装傻充愣,始终不发一言。他的族弟荀良对此颇有怨言,希望他提前剧透一下,好向被提拔者邀功;他的女婿武统也劝他利用朝廷机密,来经营自己的拥趸圈子。对这两位“外人”的建议,他默然不应,回家却对儿子们说了一番心里话:“人臣不密则失身,树私则背公,是大戒也。汝等亦当宦达人间,宜识吾此意。”他说,作为朝廷大臣,不能保守秘密,不但会丢掉官位,还可能丢掉性命;树私党,背公事,乃是官场大忌,务必高度警觉。今后啊,你们也会走上仕途,浮游宦海,一定要懂得老爸的用意啊!

佞媚之徒荀勖先生

尔等要小心啊

如此老谋深算,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那一年,荀勖被免除中书监,调任尚书令,骤然离开权力中心,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甚罔罔怅恨”,有人前来道贺,他郁闷地说:“夺我凤皇池,诸君贺我邪!”凤皇池,乃皇宫内中书省办公之地,真正的朝廷中枢。皇帝让我离开中枢要地,明升暗降,你们祝贺个鸟啊?——在尚书令任上只有一个多月,老母辞世,他提请免官,被皇帝拒绝,只得奉诏视事,而他当初的仕宦热情,却已经杳如黄鹤了。

荀勖先生一生官高位显,却留下了一地鸡毛。俗语云:往事如烟;俗语又云:往事并不如烟。其得与失,的确令人深思。

佞媚之徒荀勖先生

古今多少事,尽在风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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