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花兒開


(第三章)

作者 | 張華

他叫吳世峰,與父親吳謙在城裡開了一個果業公司,主營水果生意。去年從山東煙臺過來幾位老客戶,讓在內地大量收購蘋果花、梨花、李子花、杏花、桃花、油菜花。東北的客商用這些花兒,一個是加工活性花粉,用於膠東半島與東三省的蘋果花授粉,再一個是製造保健花粉,那是營養價值極高的保健品。這也是國外供不應求的。客戶來時就帶有加工設備,世峰與父親下鄉找固定客戶收購,在廠子裡找工人幫他們加工、分離、冷藏、保鮮各種花粉,並在淡季製作加工保健花粉。今年他想擴大收購與加工規模,在農村找很多固定收購點,用互惠雙贏的模式,收購越多,雙方利益越大。今天他就是看看行車收購的路線,還想在每個村尋找一個收購網點。

蘋兒用欽佩的眼神看著世峰,聽著他細緻的講解。世峰說完話,又喝了一口水,拿起第二個饃,咬了一口,對蘋兒說道:“妹子,我看你就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子。你是當地人,也可以組織人收購呀!我只與你接頭,不管你發展多少收購點,我每斤都給你出一毛錢的利潤。我保證你在蘋果花兒開的季節裡,能讓你收入幾千元。”

善良的蘋兒抿著紅紅的嘴唇兒,淺淺一笑:“我人熟,等我明天打完藥,後天就可以幫你在大山裡頭跑一跑,每個村都設個收購點。你每天下午來拉蘋果花兒就是了。我可不要你一分錢。再說了,你不來,我們每天疏的花不是都扔了嗎?”

世峰聽到這裡樂了。他起身從駕駛室取出筆和記事本,寫了一個他的電話與名字,遞給蘋兒:“大妹子,你家有電話吧?這是我的電話,以後我們常聯繫。聽我說,你放心大膽地收購,我給你的提成也是客戶給我的,那是你應得的。哦,能告訴我你的名字與電話嗎?等你忙完給我說一聲,我開車上來,把收購款交給你,與你一道去各個村裡跑一跑,宣傳宣傳。”

蘋兒大方地在他本子上留下的姓名、電話,世峰低頭看著她清秀的字體,一字一句讀著:“伍蘋兒,電話……”隨即抬起頭:“你姓伍啊?”

蘋兒點點頭:“我姓伍。可惜音同字不同呢……”

蘋兒看到小夥子吃好喝好了,問起了他修車的情況。當得知他也是第一次換缸墊子時,關心地問道:“要不要我回家叫我伯來給你看看呢?”

世峰搖了搖頭,又一次跳到了渠壕裡:“我再試一把吧,不想給你一個女子娃添麻煩呢。”

蘋兒給渠壕裡的男人一個他看不見的不滿眼神兒,轉過身,收拾起水杯與袋子,輕輕地一抬手想把袋子扔到一牆之隔的果園裡。

身後傳來了蘋兒熟悉的咳嗽聲。

蘋兒心一跳,手一哆嗦,腿一軟,連袋子帶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母親筱雅用疑惑而驚訝的聲音問道:“蘋兒,你在這裡幹嘛?”

背對著母親的蘋兒,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紙是包不住火了,本不想讓母親知道的事,已經這樣了,不如竹筒倒豆子,直說吧。她紅著臉,長長的睫毛向上一挑,迎著母親的目光坦然說道:“媽,我同學的三輪車壞到我家園子門口了。剛好遇見了,給他拿幾件工具,修一會兒車。”

在渠壕裡忙著修車的世峰,聽到說話聲,從車底下鑽了出來。蘋兒的父親啞巴也擔著一擔藥液走到了跟前。蘋兒向身邊的母親和放下擔子的父親介紹道:“伯、媽,這是我同學世峰。”扭過頭對骨碌著眼睛,看著她的小夥子介紹道:“世峰,這是我伯、我媽。”

世峰是個多聰明的小夥子呀!他從“同學”兩個字裡聽出了玄機。世峰熱情地叫了一聲:“大伯、阿姨好!”

風停了,頭頂的鳥兒不叫了。一瞬間,空氣都像凝固了一樣,四雙眼睛分別看著不同的方向。

蘋兒小小的手捂著吃驚的小嘴,她看看父親,看看世峰。中午父親洗頭的背影與世峰彎腰的背影,又重疊在她的眼眸裡。她堅信這不是幻覺。真的,父親與世峰此刻就是一個大號和小號的同一個人。她的目光落在同樣驚訝的母親的臉上。

蘋兒的啞巴父親,看到世峰第一眼,心就“咯噔”顫抖了一下。眼前的人,怎麼那麼熟悉,這是誰?這不是23年前的自己轉世了嗎?

母親筱雅看到世峰時,就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她的心猛的一下回到了當年。眼前的小夥子,不就是當年第一次看到的啞巴嗎?不!不會,只是有點相似吧!她扭頭又向丈夫看去。

世峰叫第一聲“大伯”時,就莫名其奇妙的有一種親切感。總覺得那麼熟悉、那麼沒有隔膜,像久違的親人一樣。但只一眼,他就回過了神兒,只是感覺大伯長得有點像他而已。啊,不!他長得有點像這位大伯。

四個人極其微妙的變化,從時間上來說,僅僅是一瞬間。現實畢竟是現實,容不得人多考慮。母親向小夥子點點頭,對女兒說:“即然是碰到同學了,也不說帶到家裡去吃飯,讓別人看到了,好像你媽不懂禮節似的。”

小夥子客氣地說道:“阿姨,就這都打擾蘋兒了呢!”

蘋兒可不傻,緊走幾步叫著:“伯,剛好你來了,幫他看看吧,你可是會修柴油機的。”

啞巴看了看世峰,點了點頭,對妻子比劃了一下擔子。筱雅知道丈夫的意思,讓自己先把藥液擔進去配藥呢!她輕輕地向世峰說:“那好,讓他伯替你看看,我先上園子裡去了。回頭來家裡玩啊,小夥子。”

世峰客氣地與阿姨打了聲招呼,就帶著蘋兒父親下了渠壕。

蘋兒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她在想,晚上回去怎麼跟母親說呢?她知道母親看到了裝饃的袋子與她的水杯了呢!

啞巴不虧是行家裡手,一會兒工夫,柴油機就“突突”地響了起來。

山村的夜靜悄悄。皎潔的月光,把遠山籠罩得朦朦朧朧。巷子裡不時傳來一聲狗吠,接著是主人大聲的呵斥聲,給靜謐的農家院帶來一絲生機。院子裡的燈還亮著,蘋兒父親永遠有他忙不完的活。這不,他還在三輪車前,卸他的打藥機呢!屋簷下的燈光,把兩邊一排排盆栽花卉上的嫩綠的葉子,映照得發出幽幽的亮光。母親已經收拾好廚房,出門時,看到門外爐子上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她向西屋的蘋兒喊了一聲,問她要不要洗澡水。聽到女兒“不要”的答覆後,她彎腰封了爐火,拎著鋁壺向自己東屋的臥房走去。

蘋兒此刻已經洗漱完畢,一頭溼漉漉的長髮還在滴答著水珠。她起身從挨著寫字檯的臉盆架上取下一條幹毛巾,包住頭髮,輕輕地揉搓著。桌子上的紅色電話機響了,蘋兒走近寫字檯,看了一下號碼,心就“突突”地跳了起來。她恨自己不爭氣,好好的跳個啥呀?那又不是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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