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海更深》:曾經的擁有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放棄一些東西,拿出勇氣成為別人的過去。

這是《比海更深》中的主人公良多與前妻重逢時的感悟,也令他準備放過自己,重新開始新生活的決定。

這本書是日本作家是枝裕和繼《步履不停》後的又一部演繹親情之間的感人作品,它講述了曾獲得過文學獎的專職作家良多,在很多年“不成器”中漸漸失去親人的信任,又因經濟原因導致與妻子婚姻破裂的故事。離婚後的良多陷入了生存和生活雙重危機,唯一的精神支柱是每月一次與兒子的見面,只不過良多已經窮到已經無力支付兒子撫養費。走投無路的良多決定帶兒子去母親家“偷錢”支付撫養費,然而因颱風卻突然襲來,只得滯留母親家。同樣滯留的還有前來接兒子的前妻響子。久未見面的一家人不僅不像從前那樣敵對,反而和諧相處了一晚上,這種家的溫情令良多幡然醒,也從中悟出幸福的含義:所謂幸福,就是隻有學會放棄,才能不斷得到。

良多表面的“不成器”,實則是逃避現實以及內心對父親的牴觸

良多的七十四歲的父親突然去世了,久未回家的良多終於回去了,然後在父母居住的小區遇到了中學同學,同學一臉羨慕的說:

“得獎了,把伯父伯母高興壞了吧?”

“哪裡,我老爸老媽壓根不關心這事。特別是我老爸,到死都沒讀過我的小說。”


《比海更深》:曾經的擁有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這是良多與偶遇同學之間的對話,同學口中說的得獎是十五年前的事,從他們對話中可以看出兩點:第一點,良多十五年前的獲獎小說在別人看來,依然是“爭氣”的行為;第二點,良多言語暗含著對父母的不滿,特別因父親對自己的漠不關心有著牴觸心理。

從這兩點也隱約看出即便是在父親死後,良多也沒有原諒他。這跟良多記憶中父親的“不成器“有關,在良多的印象中父親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他不僅為了賭花錢所有的工資,而且經常去借外債,不管母親、姐姐和自己是否能活得下去。

良多從童年開始就暗暗決定:“一定不要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然而諷刺的是,成年後的良多不僅同樣熱衷於賭,而且也像父親一樣對妻兒漠不關心。良多的“不負責任”行為導致了妻子響子堅決與他離婚,兒子真悟改隨母姓。

《比海更深》:曾經的擁有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離婚後的良多如果想見兒子,則需要每月支付5萬日元撫養費,從而來換取一天陪伴兒子的時間。為了得到這一天機會,真悟想出各種“坑蒙拐騙”去賺外快,一旦拿到錢後,他又忍不住去賭,直到輸得一乾二淨才自責和後悔不已。

窮困潦倒的良多不僅拿不出給兒子的撫養費,甚至連吃飯錢都沒有,房租也早就交不起。他也曾經是一個大有前途的專職作家,只不過當他的第一部小說《無人的餐桌》獲得大獎後,寫作生涯就拉上了帷幕。“江郎才盡”的良多再寫不出任何作品,他不願意參加去開講座和培訓,更不屑寫約稿文章,當他愈加“無所事事”時,就開始沉湎於賭,同時他與響子的夫妻關係也日趨惡化。

良多開始厭倦響子冷淡的目光,於是越來越少回家,即使偶然回家也是拿錢去賭,響子對良多的行為剛開始是沉默和一言不發,直到突然間爆發,遂提出了離婚。離婚後的良多活得更加破落:

衣物堆成一座小山,分不清是才換下來的還是已經洗過的。

這句話不僅形象展現了一個單身離異男人的邋遢,也說明了良多房間的髒、亂和差,讓人有種“天才變垃圾”的唏噓不已。

《比海更深》:曾經的擁有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當賭成為良多精神寄託的替代品,他所有的人生目標都變得遙遠和稀薄。而良多喜歡賭跟父親息息相關,他從懂事起,就不斷抗拒父親一樣的人,卻冥冥之中與父親“不成器”的賭徒生活相重合。

也可以說良多拿賭來敷衍人生的態度,是原生家庭給予的缺憾,良多越是有意識對抗,越無法拒絕,最後變成了自己的人生。

這是良多內心無法原諒父親的內心映照,同時又懷揣著對於父親綿延不絕的愛,在這種矛盾的糾纏下,他無法原諒父親,更無法與自己內心和解。只得將自己變成跟父親一樣的人,從而來抵消內心的不知所措。

良多母親犀利刻薄背後,蘊含了對良多深沉的愛與期待

當消失了很久的良多突然回家時,母親淑子依舊犀利警覺的看待兒子的歸來。對於淑子來說,兒子回家通常只有兩種原因:一種是為了要錢,一種是回家拿物品換錢。

“我身上就剩點骨頭了,沒啥好啃的。”

這是母親淑子回覆兒子良多要提防姐姐“啃老”而反駁的話,對於淑子來說無論是丈夫生前,還是女兒或是兒子都惦記她那點養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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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淑子有著一雙銳利的眼睛,能穿透丈夫和兒子良多自詡的“大器晚成”,無非只是逃避責任和自暴自棄的藉口。淑子像防“賊”一樣防止丈夫生前偷家中的錢去賭,也對無所事事、飢寒交迫的良多有著頗多擔憂和嘲諷。

“我是大器晚成型。”良多虛張聲勢道。

也太晚了點,你再不抓緊點我就成這樣了。”淑子用手把臉往下拉,做出一張鬼臉。

從母子二人的對話也可以看出,母親淑子用嘲諷從側面回擊了良多“不爭氣”以及自己擔憂隨著自己的衰老,而“不成器”的長子良多該怎麼辦?也可以說這是全天下的母親對孩子最真切的期待,無不發自肺腑,只不過表達愛的形式各有不同。

所以就會出現淑子明知道良多突然回家,就是為了錢,也沒有拆穿兒子,只是還在側面敲打,希望能讓兒子回頭是岸。

《比海更深》:曾經的擁有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只不過,淑子對良多愛得很深沉,她從來不直接表達她的關心,也不會說體貼和溫柔的話,但淑子深愛著兒子,這從她一直照顧和良多同樣年齡的橘樹一樣:

不開花也不結果,我就把它當作你,每天為它澆水。

恨鐵不成鋼的淑子用“不開花、不結果”的橘樹諷刺良多不成氣候,而“每天為他澆水”則透露出淑子雖然嘴上不說,但依然願意包容呵護的內心,也表達了對良多寄予的希望與願望。

“我也不是吃白飯的。”良多反駁道。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心中早已羞愧不已,他想起自己回家的目的的確是為了搜刮點錢付房租和兒子的撫養費。這讓良多十分過意不去,趁母親不注意,迅速抽出一張一萬日元的紙幣給母親當零花錢。

母親將拜神一樣似的合攏雙手,將一萬日元夾在手心畢恭畢敬鞠了一躬。

這句話並沒描述淑子如何的激動,但從她的誇張的動作“拜”、“夾”、“畢恭畢敬鞠了一躬”可以看出她對於兒子給的這一萬日元的重視性和驚訝程度。從中也反映他們母子之間存在的兩個問題:第一,良多從來只是張嘴問家要錢,所以母親很驚訝;第二,良多的舉動,讓她感到暖心和感動。

《比海更深》:曾經的擁有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作者是枝裕和用這樣細小的一個動作描寫,就實現了良多與母親之間的和解,也暗示了母親對“不成器”的兒子一直很包容和寬容。

也可以這樣說,淑子只是天下千百萬母親的縮影,即便孩子再為非作歹和混賬,作為母親依然會選擇比海更深的包容和深深的期待。

淑子目不轉睛地望著遠方,她在等待那隻藍色花紋的蝴蝶飛來。

從表面上看是淑子是在等蝴蝶回到橘樹上,實際是期待有家不回的良多,期待良多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也期待良多能改過自新。蝴蝶意味著良多新的生活和人生,而兒子就是精心呵護了十幾年的橘樹。

這是一個母親犀利刻薄的背後,飽含著的無奈,這種無奈又蘊含了對兒子深沉的愛與期待,讓人感慨,也令人動容。

前妻響子對良多冷漠舉動,是愛情湮滅後,對婚姻的極度失望

既然那麼拼命想做個好父親,為什麼一起生活的時候不能稍微......

良多低下了頭。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用這句話來形容良多對前妻響子的感情,再恰當不過。響子比良多小十幾年,是良多曾經的學生,因為愛情兩人步入婚姻生活。

《比海更深》:曾經的擁有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只不過良多與響子從戀愛到結婚,從來沒有過任何規劃,生活如同疾風暴雨中的航海。這種佛系的相處模式,在他們的兒子真悟出生後,加劇了他們之間的矛盾。

良多從沒有一份正經持久的工作,而且好賭,他花完工資後,用完妻子的錢,然後再出去借錢,直到有一天把兒子的保險錢偷走去賭。

忍無可忍的響子選擇了離婚,儘管良多心裡還是捨不得妻子,卻無法阻止婚姻的解體,因為他自知“自作孽,不可活”。

成年人光靠愛是活不下去的。

這句話是響子在離婚兩年後,對良多說得最多的一句話。這句話也說明了響子對良多從迷戀到熱戀,再到失望與絕望後離開的真正原因。對於成年來說,相愛容易相守難,如果愛不經起平淡的流年,熬不過吃飯、穿衣這些生活中的小事,婚姻走盡走是遲早的事。

《比海更深》:曾經的擁有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儘管離婚後,響子也看到了良多些許的改變,比如對兒子真悟關愛更多:他會用手臂繞過真悟的雙肩,緊緊把他攬在懷裡。而響子看到這一幕後非常觸動,眼中還噙著淚水。

面對前夫的“回心轉意”,響子傷透的心卻無法再暖熱。在響子的記憶中,丈夫從來都不曾關心過他和兒子的死活,也從沒想過他把家中的錢揮霍乾淨後,他們該怎麼生活?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們向前看吧。響子說

這句話預示著響子已經徹底放棄感情和婚姻了,可以看出響子的兩種感情態度:第一種態度是無論曾經愛到如何熾烈,早已因為付出的足夠多,傷的足夠深,而變得徹骨的冷漠;第二種態度是感情一旦被傷到體無完膚早已覆水難收,太過痛苦的婚姻早已無法破鏡重圓。

《比海更深》:曾經的擁有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就如同感情中這樣的邏輯一般:“當初你不珍惜我,讓我滾。等你後悔想起我的時候,對不起,我已經滾遠了!”不過是八個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對不起”。良多對著響子和真悟鞠了一躬,響子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一言不發。這是愛情湮滅後最悲傷的樣子,也是對一個深愛的人最絕望的狀態。

寫在最後

年少時,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比海更深的愛過一個人,這種愛可能是親情,也有可能是愛情。當燦爛的夢想被現實的無奈侵蝕到面目全非時,又該如何選擇?

是沉溺過去無法自拔?還是重新開始,繼續前行?而過去無論再美妙和輝煌,都無法重新來過,更無法作為逃避現實的藉口。

如同書中的主人公良多一樣,他從人生巔峰飛流直下,陷入自暴自棄中無法自拔,直到失去了親人的信任,直到家庭破碎、妻離子散,才幡然醒悟。

也許有過激情燃燒歲月的人,很難過上安穩平淡的生活,但只有達成與自己的和解,學會放棄了無法挽回的東西,才能得到新的人生,這就是幸福的真諦。

在面對曾經擁有和已經失去之間,最要緊的不是理想能不能實現,而是能不能繼續懷揣理想生活,正所謂:曾經擁有的都是僥倖,漸次失去的皆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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