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被微信悄悄改变的世界


七年,被微信悄悄改变的世界


我是微信比较早期的用户了。最开始下载微信,还是通过QQ邮件的推广。我记得,我发的第一条朋友圈,是我跟泰安桑去簋街吃小龙虾的那天,我拍了簋街的那些星星点点的小灯泡。

我记得那天晚上,泰安桑给我说,微信绝对会很牛逼。因为微信出了朋友圈。我问他,为什么出了朋友圈就会很牛逼呢?他说,因为有了朋友圈,就不是个单纯的聊天软件了,就具备真正的社交属性了。他还兴奋地告诉我,营销号是嗅觉最灵敏的,他们已经开始从微博往微信导粉丝了。他还说,他已经买进了腾讯的股票。

作为一个穷逼,我对前面他说的那些关于产品属性和逻辑的分析更感兴趣一点,因为我能插上话。虽然他告诉了我怎么去港股开户,但想想还要攒钱买房,投资股票的事情我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几年后在那家熟悉的漫咖啡再见,泰安桑说,他在通州的豪宅,已经翻了几倍,持有的腾讯股票也翻了好几倍,除了依旧单身这件事偶尔让他苦恼,我听出的更多的是有钱人惯有的选择的烦恼。

微信刚开始兴起的那些年,我经常被拉到各种群里。有时候,作为一种社交利益的交换,我们也经常会说,我们有个什么什么群,我把你拉进去。我们在那些群里聊事情,对接资源,因为那是大水漫灌的年代,每一家都想要推广,相互交换点优惠券,置换点礼品,和资源位,是大家都心满意足的事情。

朋友圈就再也不是之前那么单纯的属性了。我的好友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破4K的。我跟「技术流」泰安桑讨论过关于发朋友圈的社交礼仪,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一天最好不要超过两条,要不然会对别人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打扰,那两条,也一定要是你的精选,因为它们代表着你的品味,你的人设。所以,我一直发的很克制,我至今仍然保留着每过一个星期,回头去看看自己发的东西,觉得不够克制的,或者已经过了时效的,就删掉。

我有一阵子不太想发朋友圈,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发的。还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问我咋了,他可能觉得这不是我正常的状态。我那时候觉得,朋友圈可能真的兼具一个人情绪的「晴雨表」的功能。

我极少拉黑别人,在这方面。我一直很克制自己的「区别心」。我从来也不参与对微商/代购的攻击和评价,因为,某种意义上,我们自己不也是微商吗?向朋友圈的人兜售我们的各种信息。

到现在我其实基本已经很少看朋友圈了,因为浪费时间,只要刷,地铁上一个小时的时间就飞快的过去了,「杀时间」这个词,真的是太精准了。有一阵子我调侃,是不是在很多公司,一个人的职级和工资,是按照他们发朋友圈的卖力程度被定义的?我偶尔也会惊讶,有些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朋友圈女孩/男孩。

我们很多的微信群,动不动就被「冠名」了,变成了发布会信息的同步场域。就连微信群,也变成了一种「资源」。

有时候,我也会错愕,微信出来之前,有没有人料想到这一切?为什么大家会那么关注微信的每一个动作呢?我想了很久的结论,就是微信是真流量。尽管这个生态里,可以花30块钱买1000个阅读量,但这并没有污染整个样本库。我想起QQ时代攻陷过各个群的「福建铁观音」,我们嗤之以鼻的事情,在几年之后,在新的社交产品上,换个马甲,就大行其道,各种创业公司,某种意义上,都是这种马甲的副本。我记得14年,我跟一个固执的卷发的领导掰扯了半天,为什么微信公众号比客户端更有价值,他听得一脸的懵逼,现在他的公司的流量主渠道是微信公众号,卖家具卖得风生水起。

15年,我在一个公司负责一点微小市场工作。每隔一阵子,老板就跟我说,觉得我们最近的声量有点小。每次老板说完这个话,我就很焦虑。我觉得我已经很卖力了。我像个农民工一样,为这座城市里我能联系到所有符合标准的跑团送椰子,我发自内心的热爱这个公司,热爱我们的产品,我满怀爱心的为每一个大汗淋漓的跑者开好美味可口的椰子,在他们抵达终点的时候及时送上,然后礼貌又不失分寸的说,如果觉得好喝,帮我们发条朋友圈。订单的数据证明,我们的策略是成功的。但是老板觉得没有声量,我该怎么办?我给我导师打电话请教,我记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一语道破了天机,那些东西是你觉得有用,老板的朋友圈看不到,就不会觉得有用。

我记得那之后,我们每做一次活动,我就留在公司加班,给老板和我重合的好友,一个个发微信「磕头」,适当的打着老板的名义,求转发。第二天,我总能在老板脸上收获欣慰的笑容。但我总觉得,我在营造楚门的世界。我也跟老板提过,我们应该在那个关口,学习内容电商的头牌「一条」,把增长的预算,放到微信的生态里来。但老板说,不希望自己的数据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几年之后我们发现,腾讯压根就不在乎这个——能在自己的高速公路上设卡收费,谁还会在乎自己去造汽车呢?但那都是后话了。只是我那时候太傻,不懂「人穷莫入众,言轻莫劝人」,浪费了太多的感情。

但我从那家公司离开后,很多人提起我,都会讲起我那个时候热血沸腾的干劲,更多的依据也都是我朋友圈里那些卖力而又充满感情的吆喝。

我会在哪种情况下拉黑别人呢?想想,那可能就是我觉得别人真的冒犯我了。

比如,我前脚刚发条「祝我生日快乐」,有人就挖空心思找张图,发个朋友圈抖个恶心的机灵。

当然,这都是很不值得一提的波澜。

微信几乎已经成了中国人的「巴别塔」。我有时候觉得这一点挺烦的。人与人之间的区隔越来越少。我们在一条技术平等的道路上,似是而非的狂奔。「能指」和「所指」,在不断的混淆。有两年,我惊奇的发现,在通俗写作和流行传播中,都开始出现了「解构」、「建构」这样的词汇,但是仔细去看,就哑然失笑,很多只是用法的「平移」,写作者本人,并不真正理解那个词背后的来龙去脉。但这个「众声喧哗」的音量场,大家比拼的是,声音和姿势。

技术似乎也并没有促进心智的发展,信息的传播也并没开掘大脑的进化,甚至,我跟朋友讨论过,就连旅行,最终的意义,都变成了「出片率」和「点赞量」为数据指标的竞赛。反倒是那些几十岁的人,毫无掩饰的娇嗔——你凭什么不让我看你的朋友圈,成了一种新时代的浅薄的真诚。

我会怀念起从前的岁月,电话的功能,就是用来发短信、打电话,我们在不同的工作/生活场景,使用不同的工具,每一个场景,都有适当的割裂和距离,人反倒清爽一点。现在,工具的功能越来越复合叠加,我们每一刻都在「线上」,我有时候会很错愕,我们还是自己的自己吗?我们在延迟满足上的蜕化,以及独处能力上的丧失,是多么严重的问题,但似乎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今天晚上喝酒,朋友说,「反智」是全球化的思潮和流行。我补充,是技术带来的工具平等模糊了智力的门槛,是技术带来的传播和流行的便利混淆了「能指」和「所指」的边界,我们在技术营造的空间里,参与着一种虚幻的狂欢。

在人类的历史上,我们从未如此紧密的被一张网链接在一起。我们也从未产生过如此之多的信息和数据,但这些玩意,真的有价值吗?我有时候会深深的怀疑。乔布斯说,他觉得电子产品最大的Bug是不能高带宽的负载人类的情感表达,那么,是不是「黑镜时代」,就是他期待的那种场景?当我们的情感高带宽的在电子产品上演绎的时候,我们生而为人的骄傲是什么?是不是机器人才是最符合这种预期的模子?

我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等我以后有了小孩,我对他最起码的底线,就是带他出去吃饭,坚决不玩手机。因为我不止一次的看到,一家三口,在餐厅吃饭,但每个人都拿一台手机,各玩各的,这是十几年前,我在中文系的西方文论课堂上,老师们炫技过的「后现代的荒诞」,如今却已如空气一样将我们包围。

就像我上面列举到的种种,我觉得微信就像一个照妖镜,它放大了很多东西,也缩小了很多东西,但总体上而言,它并没有太多良性的促动,更多的是加速了人和人群的「内卷化」,甚至,它加速了「信息黑盒」的构筑。甚至在沟通的效率和建设性上,它连邮件和BBS都比不上,越来越多的人,在这种交互中越来越快的丧失完整的思考和表述一个事情的能力。

站在5G被鼓吹的狂飙突进的关口,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回到那个人与人之间,面对面深聊一个问题,而不被打扰的年月。他们纷纷表示要换最新的手机和拥抱更高的带宽,而我却在内心嘀咕——我想退回功能机和原典阅读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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