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宋詞】(第八期)王安石:不畏浮雲遮望眼

翻開語文教科書會發現,沒有任何朝代可以像唐朝一樣,留下了那麼多廣為流傳的詩篇。可以說,人世間所有的美句都已被“趕盡殺絕”了。

李白、杜甫、白居易穩坐了“背誦全詩”的前三名,而排在第四的,竟然是個宋朝人。

在一個全民K歌的時代,卻偏偏以寫詩著名,這注定是個不走尋常路的有毒Boy。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這些在作業和考試中伴隨我們成長的經典詩句,其版權擁有者就是王安石(1021-1086)。

【品讀宋詞】(第八期)王安石:不畏浮雲遮望眼

王安石

提起王安石,在人們的印象裡,後面總要加上兩個字:變法。真是成也變法,敗也變法。做一個文藝青年它不香嗎?

看看他的朋友圈留言,能嚇人一跳。

蘇洵:舉而用之,則其為天下患。

羅大經:合而遂裂,王安石之罪也;裂而不復合,秦檜之罪也。

朱熹:引用兇邪,排擯忠直,群奸嗣虐,流毒四海。

宋高宗:宋之南遷,安石為罪之魁。

楊慎:

王安石為古今第一小人。

王夫之:安石禍乃益烈。

錢大昕:狂惑喪心之大惡。

梁啟超:秦漢以後,憂國家者,荊公一人而已。

列寧:王安石是中國11世紀時的改革家。

呂思勉:國史上最有名譽之社會革命。

吳曉波:與商鞅變法一脈相承,是經濟政策上的大實驗。

歷史上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擁有如此兩極分化的評價,由宋至今,仍未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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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才自古常難得

王安石,字介甫,出生在江西臨川(今撫州)的一個小官僚家庭。從小衣食無憂的他,唯一的愛好就是學習。

天才就是1%的靈感加上99%的汗水,但那1%的靈感是最重要的。

仁宗慶曆二年(1042年),年僅21歲的王安石第一次參加高考,就排在了全國第四名,新的記錄從此誕生。

在他之前,除了晏殊是被保送公務員以外,柳永、張先的及第年齡都在40歲開外,范仲淹、宋祁、歐陽修也不及王安石年輕。

前途真是一片光明。

《訴衷情》

常時黃色見眉間,松桂我同攀。每言天上辛苦,不肯餌金丹。

憐水靜,愛雲閒,便忘還。高歌一曲,巖谷迤邐,宛似商山。

他本可留京任職,並有宰相文彥博的推薦。但此時正值范仲淹“慶曆新政”如火如荼又黯然收場之際,王安石看在眼裡,似有所悟。他選擇了下放基層、深入群眾,一個埋藏在心裡的偉大理想開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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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明月何時照我還

華麗而優雅的轉身,一去就是16年,這期間有無數晉升的機會,他都果斷放棄了。

王安石的星座是摩羯,而且是一個典型的摩羯男。

宋人給他起了個帶有貶義的外號——拗相公。就是極其固執,喜歡一條道走到黑。

可能我撞了南牆才會回頭吧,可能我見了黃河才會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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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這種性格,他偏愛“凌寒獨自開”的梅花:

《西江月》

梅好惟嫌淡佇,天教薄與胭脂。真妃初出華清池,酒入瓊姬半醉。

東閣詩情易動,高樓玉管休吹。北人渾作可花疑,惟有青枝不似。

王安石的戲份雖然很少,卻掩蓋不住身上的巨星光芒。

當時的文壇盟主歐陽修偶然讀到了他的詩文,激動的好幾天沒睡著覺:如此才華橫溢的年輕人,竟然只是個縣處級幹部!我要提拔他!

雖然年齡相差14歲,歐陽修卻主動贈詩晚輩:“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憐心尚在,後來誰與子爭先。”他把王安石比作翰林李白、吏部韓愈,是接替自己扛起文壇大旗的最佳人選。

但這一次,歐陽修看走眼了。

王安石回詩一首:“欲傳道義心猶在,強學文章力已窮。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

他不屑於當個文學家,他的理想是做孟子那樣的聖賢。歐陽修和王安石的分歧隨著摩羯座的堅韌與野心,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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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嘉佑三年(1058年),王安石進京述職,他寫了一封長達萬字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積極為國家進言獻策,多年來韜光養晦的隱忍終於真相大白。

但是,被數次改革折磨得身心俱疲的宋仁宗對此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只想好好安度晚年。

《生查子》

雨打江南樹,一夜花開無數。綠葉漸成陰,下有遊人歸路。

與君相逢處,不道春將暮。把酒祝東風,且莫恁、匆匆去。

王安石很失望,並謝絕了高官厚祿,他在等一個人,一個能幫助自己實現理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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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總把新桃換舊符

公元1067年,這個人終於來了。

宋神宗趙頊登基,“王安石時間”順利開啟。

此時的大宋王朝面臨著嚴峻的內憂外患,雖然GDP屢創新高,但為了“維穩”,政府已經入不敷出,財政赤字十分嚴重,很多社會問題也逐漸顯現出來。

銳意改革的神宗皇帝看中了王安石。並將他火箭提拔,兩年後已高居宰相之位。“青苗法”“保甲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開始施行。

但在中國古代,企圖利用行政手段來化解市場矛盾和社會矛盾,不僅王安石做不到,甚至後來的張居正、田文鏡、康有為都做不到。

好的願望和動機,並不一定就有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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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

這次改革過於理想化,缺乏社會基礎,落實又不徹底,不僅老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還搞得大多數地主階級瀕臨破產。

因此,除了騎虎難下的神宗皇帝外,幾乎無人點贊。

王安石把當時的大V歐陽修、韓琦、富弼、文彥博、司馬光、程頤、蘇軾、蘇轍、黃庭堅等,都得罪了一圈。

而支持變法的呂惠卿、蔡確、章惇、曾布、蔡京、蔡卞等,最後皆身列《宋史·奸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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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想不到,王安石的人緣是如此之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值得人們深思。

《千秋歲引》

別館寒砧,孤城畫角,一派秋聲入寥廓。東歸燕從海上去,南來雁向沙頭落。楚颱風,庾樓月,宛如昨。

無奈被些名利縛,無奈被它情耽閣,可惜風流總閒卻!當初謾留華表語,而今誤我秦樓約。夢闌時,酒醒後,思量著。

舉目遠望,王安石的孤獨已深入骨髓,痛徹心扉。但他準備孤注一擲,誓與新法共存亡。

我大摩羯就是這麼有剛兒!

四、六朝舊事隨流水

神宗熙寧七年(1074年)初春,天下大旱,餓殍遍地。

小時候砸過缸的司馬光,現在要砸王安石了,所有屎盆子鋪天蓋地的扣下來。神宗皇帝正好就坡下驢,甩鍋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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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與司馬光

結果是,王安石被罷相,轟轟烈烈的“熙寧變法”徹底失敗。

《桂枝香·金陵懷古》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歸帆去棹殘陽裡,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芳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六朝古都,萬千繁華,都隨流水而去,眼前只剩下寒煙籠罩,衰草連天。

這是王安石最膾炙人口的詞作名篇,氣象開闊綿邈,立意高瞻遠矚。對歷史和現實,表達出深沉的抑鬱和無奈的嘆息。

周汝昌先生評價說:王介甫只此一詞,已足千古。

【品讀宋詞】(第八期)王安石:不畏浮雲遮望眼

然而王安石並不在乎虛名,甚至什麼“唐宋八大家”的稱謂。他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沒有將自己的理想成功施行。

假如歷史能給他一個機會,又是怎樣的結局呢?

公元1085年,神宗駕崩,哲宗繼位,司馬光被任命為宰相,支持變法者遭到清算,這一切深深地刺痛了王安石的內心。幾個月後,他在悲憤和痛苦中離開了人世。

只有那孤清的梅花傲雪怒放,千年之後,暗香依舊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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