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badoobee是成千上萬名青少年的一面鏡子，她用傻乎乎、無憂無慮的態度掩蓋了真正的脆弱。在為她少年時代的偶像——The 1975樂隊做嘉賓的巡迴演出上，我們採訪到了這位19歲的音樂人。
Beabadoobee和她的樂隊成員
空蕩蕩的O2體育場裡，有一群年輕人正在臺上舞動。在這個週六的午後，19歲的獨立創作歌手Beabadoobee剛和她的樂隊一起完成演唱會前的排練；眼下，她和貝斯手Eliana在舞臺上跳來跳去，伴隨著Bea自己創作的歌曲She Plays Bass（沒錯，這首歌就是關於Eliana的），彈著空氣吉他，剛染過的頭髮跟著飛起來。
Bea這次來到O2體育場是為了聲援The 1975樂隊，場地可以容納近兩萬人，就算她因為今晚的演出感到緊張，也不會表現出來。實際上，她這會兒正大步走在後臺的過道里，好像一直都在體育場閒逛似的。隨後她把我帶進了一個私密的隔音休息室，準備接受採訪。唯一能體現出緊張的就是她在不停地大笑，但這也是她的高頻魅力所在：無論是對著牆上Lily Allen的簽名照興奮地尖叫，還是眨著眼為吃了太多Five Guys漢堡，在採訪過程中打了好幾次嗝道歉，這些都讓她充滿了魅力。
Beabadoobee
對於Bea來說，O2體育場的演出或許只是在這奇妙的幾周裡，一個略顯特殊的註腳。今年年初，Bea的音樂被列進了許多“值得關注”的榜單，其中就包括英國廣播公司（BBC）的“2020年度之聲”。在接受採訪的那周，她作為最佳新人獎的候選人參加了全英音樂獎（BRIT Awards）頒獎典禮；再往前幾天，她還在NME音樂獎（The New Musical Express Awards）的現場碰到了偶像Robert Smith。她大笑著說：“我對他說，She Plays Bass只是個騙人的玩意兒。當時我喝得暈頭轉向，直接衝著Smith喊：‘你他媽真是個傳奇！’”
那天晚上，“哈卷”（Harry Styles）和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都特意走到她身邊，說自己喜歡她的音樂。今晚，美國當紅明星Clairo（Bea說她是“大姐大”）也會來看Bea的演出。去年Clairo就帶著Bea一起做了全美巡迴演出，但今晚，O2體育場內真正的貴賓其實是Bea的父母。
Beabadoobee
在談到自己的父母時，Bea流露出了滿滿的崇敬之情。她說，他們搬到英國居住完全是“為了我，所以雖然有些時候自己的表現很糟糕，但我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2000年，Bea出生於菲律賓伊洛伊洛市，當時家裡的經濟條件很好，父親是製藥公司的代表。
Bea解釋道：“他們想讓我接受更好的教育。我爸爸小時候的生活非常窘迫，他住在貧民窟裡，靠給別人擦鞋、打掃衛生維生。所以他的人生目標就是讓我不再經歷這些事。”Bea兩歲時，她做護士的媽媽來到了倫敦；一年後，Bea和爸爸也跟著搬到了倫敦。在那之後，爸爸也經過訓練成為了一名護士。幾年後，他們生下了Bea的弟弟（他現在11歲，有孤獨症譜系障礙（ASD）。Bea說他“真他媽了不起”）。
在Bea的童年時期，她的父母一直在家裡播放原創的菲律賓歌曲，包括Itchyworms、APO Hiking Society，以及Smiths、the Cranberries和Sonic Youth樂隊的作品。女兒今晚要在O2體育場演出，他們比任何人都更興奮。但就在幾年前，他們並沒有讓她放棄學業去追求音樂的打算，而是把她送進了倫敦西區的一所著名天主教女子文理學校。Bea討厭那裡。她回憶說：“學校裡的老師很嚴苛，同學們也很刻薄，班裡沒有多少亞裔女生，大部分都是富裕的白人，而我不是”她明朗地大聲笑道，“我是個移民！”
Beabadoobee
讓Bea得到慰藉的那群朋友是學校裡的癮君子，他們所謂的“熬通宵”跟寫論文沒什麼關係，很多時候都是在磕搖頭丸和迷幻劑；某天早晨，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在櫻草花山上睡了一晚。Bea回想起來，說：“這絕對是一種恥辱，因為學校裡的其他女生都知道我們這群人在做什麼，我這個亞洲小妞也參與其中就有點奇怪——我竟然沒有（比如說）在做數學作業。然後那些受歡迎的女孩就開始在背後搞鬼了，她們不會直接表現出刻薄，而是會讓你覺得很難受。”
12年級的課程快結束時，Bea碰到了一件令她震驚的事：學校通知她，她不能繼續升入13年級，只能另找地方學完高中課程。她說自己的成績滿足學校的要求，但老師對她和她的那些朋友們都很不滿，因為她們在廁所裡抽菸、上課遲到，還不做作業。那時候，17歲的Bea有意成為一名幼兒園老師，在得知自己無法返回學校之後，她哭了一整天，“這太痛苦了，說真的，我他媽現在應該怎麼辦？”她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那段時間裡，她的心理狀態非常差，支撐著她的土壤似乎正在往下陷。
Beabadoobee歌單
多虧了一位家族朋友的幫助，最終她得以進入哈默史密斯學院念13年級。當時，為了撐過那個迷茫的夏天，她拿起了父親送她的吉他。雖然以前從來沒有彈過（不過，她小時候曾練過7年的小提琴），但在學著彈奏琅當六便士樂團（Sixpence None the Richer）的Kiss Me，以及從YouTube上下載的兩首Elliott Smith的歌時，她得到了慰藉，“然後我就寫出了Coffee，那是我寫的第一首歌。”
在談及她所謂“史上最愚蠢的一首歌”時，Bea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這首歌的原聲和絃借鑑了Kiss Me，只是不斷重複著簡單的旋律。
她大笑著表示，歌詞講述的是她為男朋友Soren衝咖啡的事，完全是虛構，因為在現實中，Bea和Soren都不喝咖啡。但這首歌並不只是關於熱飲的一首毫無意義的小調，它蘊含著深刻的刺痛感。其中有一句歌詞是，“我保證，終有一天我會覺得很好。”這與Bea輕柔而充滿希望的嗓音形成了鮮明對比，她許下的是一個巨大且充滿未知的承諾，因為那時候，她正在與抑鬱症作鬥爭。
Beabadoobee
2017年底，她在朋友Oscar的幫助下錄製了這首歌，並且將它放到了網上。隨後，她又發佈了合輯Lice，裡面包含她在臥室錄製的四首音質粗糙的原聲歌曲。The 1975樂隊的唱片公司Dirty Hit在Spotify上發現了她，對這張專輯產生了很大興趣。在他們的支持下，2018年底，Bea發佈了風格華麗、詞曲低調的首張EP——Patched Up；2019年春天，她又推出了電音合集Loveworm。
她第一次見到The 1975樂隊的主唱Matty Healy是在一場演出上，當時只是擦肩而過，他們作為同公司夥伴的首次合體亮相是在2018年末，也差不多在那個時候，她發佈了Patched Up。那本來是個尋常的週一夜晚，Bea說：“我當時正躺在床上哭泣——因為對自己感到沮喪。然後就接到了一通來自未知號碼的電話，心想，這他媽的是誰啊？”她用手模擬打電話的樣子，表現出了一個悲傷的年輕人的誇張回應：“你說什麼？”
Beabadoobee
原來是Matty想邀請她作為年度時尚大賞（Fashion Awards）的嘉賓。她咯咯笑著說：“真是太他媽奇怪了，我興奮得暈頭轉向，感覺像在做夢似的。”Bea曾是The 1975樂隊的鐵桿粉絲。在前往Matty住所化妝、做造型的時，她儘量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麼驚慌失措。但當她想借用廁所時，現實就這麼擊中了她。她說：“我在他的廁所裡小便。說真的，‘如果我告訴15歲的自己，有一天我會在Matty Healy的廁所裡小便，過去的我肯定會扇來一巴掌。’”
在典禮現場，她記得坐在對面的就是單向組合（One Direction）的前成員Liam Payne，Matty向大家介紹說，Bea將會是“下一個Elliott Smith”。“我覺得太不真實了，曾經那麼崇拜的人竟然在吹捧我。”隔天早晨睡醒時，她臉上還保持著全套妝容，然後就這樣去學校了。
Beabadoobee
2019年10月，Bea發佈了她的第二張EP——Space Cadet，這是一部意氣風發而且成熟的獨立創作合輯。她在明快的主打歌中用顫音唱道：“你說我不會寫快樂的歌……那這就是我第一首快樂的歌。”
這張EP展示了Bea的另一面，她有著模糊邊界且寬廣的音域，在歌詞中對她所愛和崇拜的人致意：I Wish I Was Stephen Malkmus是對一位圈外搖滾傳奇人物的直率讚頌，She Plays Bass則與她最好的朋友有關。當Bea初次見到Eliana時，她說：“我們聊得停不下來，在兩個月的時間裡，一起去紋了20個紋身，簡直被對方迷住了。”
Bea再次仰頭大笑，她說Space Cadet的主題是受“突襲51區”的影響確定下來的，但她也短暫地變得真誠起來，承認這整件事有著更深層次的含義。她想了想：“我發現了自己和空間之間的聯繫，原來我一直都覺得自我並不清晰，總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沒有人真正理解我。或許因為我是亞洲人，所以和其他人不同，就是這麼簡單。曾經在某個階段，我討厭自己和別人不同，我討厭自己是亞洲人，甚至覺得噁心。後來我心想，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因為真實的自己而感到如此尷尬？創作Space Cadet讓我為自己感到高興。‘沒錯，我他媽就是與眾不同，我就是這樣的，就是會寫些悲傷的曲子！’”
Beabadoobee
這種信心的提升不僅是因為Bea離開了學校，學會自我接納，同時也是她作為一名音樂人的成長。在發佈新歌時，Bea學會了彈奏吉他，她的幾張EP也顯示出了明確的音樂進程和她的人生軌跡。Bea說：“每張EP都象徵著一個階段。”她把EP和自己當時頭髮染的顏色聯繫在了一起，“Patched Up是紫紅色頭髮的階段，那時候的我很可愛，所有事物都很新鮮；Loveworm是紅色頭髮的階段，當時我的感情狀況一團糟。如今的Space Cadet，在這一階段，我終於接納了自己。”
她說自己正在製作一張新專輯，“我想把一切都融合在一起——脆弱地，談談愛情，也談談接納，以及每個人的經歷。”那天晚上，在O2體育場的舞臺上，她時而尖叫，時而咯咯笑，時而放聲高歌。她是成千上萬名青少年的一面鏡子，用傻乎乎的、無憂無慮的態度掩蓋了真正的脆弱。所有看似複雜的歌曲都是她獨自在臥室裡用吉他創作的，但不知怎麼的，這些歌曲把這個巨大的空間填得滿滿當當。
Bea告訴我，她在製作這張專輯時有著更宏大的目標。“我希望它能擺脫時間的影響，任何年紀、任何時代的人都能聆聽它。它會像石頭一樣，猛地擊中你。”
Dazed Digital
翻譯：殷圓圓
排版：Kim
圖片：Jay Seba & Beabadoob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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