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
秦观 （宋代）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
倚东风、豪兴徜徉。
小园几许，收尽春光。
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
飏青旗、流水桥旁。
偶然乘兴、步过东冈。
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人的思绪，恰如这春日里断线的风筝，待春风将它送至云端，飘向远方，你将觅无可觅，寻无可寻。如同往日，说好携手白头的人，在旧年的枫林离散，今日春临，仍不见她归来。花没有延误花期，人也不曾失信毁约，只是从转身的那一刻起，往后的春日，一个人是清风，一个是明月，你不属于他，他也未必会再走进你。就这样在花开的季节，种下离恨，一任落红难缀，满目相思。
若不是读到秦观的这首《行香子》，我大概已经忘了童年的模样，好些年前的事了，已经久远，不知现在想起来的，还是不是当年的村庄，当年的院子，当年的我和当年的春光？
我的童年，远离城市，无多喧哗，唯有乡村的静美。院坝、菜园、山坡、绿草、繁花、池塘、燕子、翠烟、人家、野菜、清茶粗饭。
那时候，我不太懂得乡村的美，眼里惦记的是城市的繁华，只记得每到春来，燕子低飞，山花烂漫，她在丛中笑，有同村的邻伴，花下携手，坡上同游，水里来，山里去。过了便是青春，青春是苦涩的，但记忆里永远有，桃花红，梨花白，菜花黄，有玉米絮，金麦香。
词的起句便是绿水绕村庄，春水满池塘，紧接着又是小园几许，里有桃红李白和灿灿金黄。春光扑面而来，尽收眼帘，猝不及防的推开沉寂的心门，万紫千红，春意阑珊。热烈、灿烂、温暖、明媚，灼人眼球，撩人心田。笔意轻灵，意兴盎然。
“绕”字深具动感，有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之妙。一个绕的是春意盎然，绿树成荫，生机勃勃；一个绕的是“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看似秋月寒江，西风残照的他，也有丹桂成诗，秋兰飘香。
浓花妆点一枝春，影拂潇湘月半纶。
歌和儿裳风力软，钗横发乱晓寒新
生活有甘苦，山河有盛衰，时令亦分春分夏至，一个满目悲情的女子，亦会有眼波才动被人猜的瞬间。尽管短暂，却足以令春风过进小园，人面桃花，同心白首，金玉良缘。
桃花是崔护的，也是李香君和杜丽娘的。物因情，而留名人间，人因有情，而芳华绝代。而这个春日，不仅是属于秦观的，还有你的，我的，她的。
下片，由近及远，化静为动，承接上阕的徜徉兴致。远远围墙，隐隐茅堂一句写的是山村景致，总让我想起，孟浩然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想起结庐南山，悠然采菊的陶潜。有一天，过卷了尘世喧杂的生活，我们也可以试着转身回到最初离开的家乡，过一段油菜花开的时光。
围墙，篱院，茅屋，门前应当有小溪流水，桃花源，流入田野阡陌，开始一年的灌溉。田里有农夫黄牛勤耕，地里有农妇采桑，童稚则携壶浆，山下取水，山上徜徉。她们在油菜花里，在漫山遍野的绿野中，如诗如画，俨然一幅春日农忙图。
词人没有着墨于此，而是将笔墨力透于春，水村山郭，青旗招摇，小桥流水，乘兴而行，步过山岗，春光尚好，正莺啼燕舞，蝶恋花。
两首词，皆是写春之作，一个如明月别枝惊雀，一个似清风半夜明蝉。有安静，有热闹，有惬意，有春忙，也有醉卧古藤荫下的寂寥。淡淡的过往，无法触及繁忙的春色。春为青衣，热烈上演；他是台下的看客，我是词中的路人，我们都忘了是几时赶来，要几时归去。
流水一梦，春花千载。这个春天，江南的梦那么轻，童年的记忆那么深。湛湛春花，似水年华。我从故乡带来的梅，在江南的杨柳清风里开着。雕花窗前，白瓷瓶里，有春风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有二十四桥仍旧在，波心荡漾，冷月无声。
閱讀更多 閒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