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法模式:“肉夾饃”語法問題


詞法模式:“肉夾饃”語法問題


“肉夾饃”這個詞的說法,報刊上常有文章討論,張三說它有語病,李四說它好好的。吃貨們提到它會垂涎,相聲小品會拿它來說笑,學者們喜歡把它說得特別有文化,語言學家們更是多角度歷時共時地討論它的前世今生,幾乎是在放大鏡下觀察它的語序、結構、語義、動因,恨不得拿出語言學所有的理論武器來對付它。

議論最多的一個問題是:明明是饃裡夾著肉,為何叫做“肉夾饃”?這不是有語病嗎?對此,一種最有學問的解釋是:陝西話裡保留了很多古漢語的因素,所謂“肉夾饃”,就是“肉夾於饃”的省略說法。這一說法聽起來很有歷史感,很有深度。(甚至有人認為,“肉夾饃”是古漢語倒裝句在現代陝西話的殘留,是賓語前置現象。順便說一句:這一說法對“倒裝句”“賓語”的理解與現代漢語教科書中的不一致。)

若果真如此,那麼我覺得還需要解釋一個相關理論問題:“肉夾於饃”這樣一個陳述性的語言單位,如何變成了一個指稱性的名詞“肉夾饃”?理論依據是什麼?

還需要回答:是否還有其他同類結構的命名現象?是否有語料事實支撐這一說法?但是我查閱文獻,關於這一點,尚未讀到高論。

其實,語言學家們似乎把“肉夾饃”這個本來很簡單的名稱複雜化了,把一個很普通的名稱過於學術化了。

如果您能深入民間,到路口、到街邊、到小巷裡“微服私訪”一下,買兩個“饃”親口嚐嚐,或許能找到真實的答案。

饃,北方的一種傳統麵食,種類很多。從做法看,有泡饃(最經典的要數“羊肉泡饃”了)、烤饃(比如“孜然烤饃”,如今南方大大小小的超市裡都有賣),別忘了,還有“夾饃”等等。它們在語言結構上的共同點是“一個動詞性語素+饃”,前者區分了饃的幾種不同做法(“泡、烤、夾”等)。如果再從食材區分,那麼就在這種“一個動詞性語素+饃”(如“泡饃”“烤饃”“夾饃”等)結構的基礎上再加“一個名詞性語素”(如“羊肉”“孜然”)起修飾限制作用,構成“一個名詞性語素+[一個動詞性語素+饃]”的二層結構,“羊肉泡饃”這個結構即是如此。

“夾饃”也是如此,是在“饃”中“夾”上其他食材的一種饃。根據所夾食材的不同,“夾饃”也可以分為很多種,如“花幹(一種特製的豆腐乾)夾饃、菜夾饃、雞蛋夾饃、火腿夾饃、牛肉夾饃、肉夾饃”等,結構都是食材名+[動詞性語素“夾”+“饃”]。也就是說,

“~夾饃”是一個“詞(語)模”。近年來,沿海地區還出現了模仿版的“魚肉夾饃”,食材和口味都本地化了。在西安,“花幹夾饃”是特別受當地人歡迎的街邊小吃。當然,最為家喻戶曉的就是“肉夾饃”了。

“肉夾饃”並不是一個孤立的小吃名稱。如果只將這一食品命名看作個案現象,難免得出主觀結論。

我們來看看下面兩組菜名、主食名:

a 青椒炒肉絲、板栗燒雞塊、小蔥拌豆腐、小雞燉蘑菇……

a組名稱的結構都是:一個名詞性成分(食材名,如“青椒、板栗、小蔥、小雞”)+一個動詞性語素(烹飪方法,如“炒、燒、拌、燉”)+中心詞(“肉絲、雞塊、豆腐、蘑菇”)。其實這是很常見的給家常菜命名時所用的結構方式。

b 香蔥煎餅、海鮮炒飯、三鮮蒸餃、羊肉泡饃……

b組名稱的結構都是:一個名詞性成分(食材名,如“香蔥、海鮮、三鮮、羊肉”)+一個主食通名(“煎餅、炒飯、蒸餃、泡饃”)。這主食通名的內部結構都是:一個動詞性語素(烹飪方法,如“煎、炒、蒸、泡”)+主食名(餅、飯、餃、饃)。

上述兩組菜品名、食品名的結構組合成分相同,但結構凝固性略有不同。a組,若高頻使用,凝固性增強,就會發展為b組。b組的主食通名(“煎餅、炒飯、蒸餃、泡饃”)的凝固性更強,“夾饃”即屬此類。

其實,早有學者分析指出,“烹飪動詞+食物名”是一個能產的詞法模式,在語義上表達由某一烹飪方式所做成的食品,如“烤紅薯、烤鴨、蒸餃、炒飯、醃蘿蔔、溜魚片、炸雞、燒餅”等。

當我們看到更多的同類結構的食品名、菜品名時,當我們在主食名、菜品名的大家族裡看到“肉夾饃”並不孤單的身影時,您還會覺得“肉夾饃”的名字不正常、有“語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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