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為什麼會把“道”視為終極追求?

在《莊子·齊物論》中,莊子講了一個關於影子的寓言,說影子之外的微陰問影子:“先前你行走,現在又停下;以往你坐著,如今又站了起來。你怎麼沒有自己獨立的操守呢?”

影子回答說:“我是有所依憑才這樣的嗎?我所依憑的東西又有所依憑才這樣的嗎?我所依憑的東西難道像蛇的鱗片和蟬的翅膀嗎?我怎麼知道因為什麼緣故會是這樣?我又怎麼知道因為什麼緣故而不會是這樣?”

風一吹,葉就動;葉一動,影子就動;影子一動,影子之外的微陰就動。微陰覺得影子變化無常,結果導致依託於影子的自己也隨之變化無常,還完全莫名其妙。於是非常苦惱,就去責問影子。

其實微陰問影,正如我們問心:“你為什麼一會兒想這一會兒想那,一會兒念生一會兒欲起呢?”

中國人為什麼會把“道”視為終極追求?


莊子給我們的回答是:心,它同樣也是有所依託的,就像影子依託於樹葉。那樹葉是不是還有依託,一般人就不會再去考慮這個問題了。他們只會矇昧地把影子當成獨立運行的事物,把水中月當成真月亮,而去問影撈月,在心上下功夫。

但他們卻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所認為的終極依託,不過就像蛇的鱗片和蟬的翅膀一樣,也只是依託於其他啊!所以這樣的人,既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會是這樣,也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不會是這樣,而只能執之以迷,覺之以無常。

正如依託於微陰,則微陰隨影而動,對於觸及不到影的人,微陰就是“無常”;依託於影子,則影子因葉而存,對於觸及不到葉的人,影子就是“無常”。依託於“無常”,用一種未知去應對其他的未知,也就只有莫名其妙而不能自已了,因為終是沒有探究到根底。

中國人為什麼會把“道”視為最終極的追求,道家有道家之道,儒家有儒家之道,武有武道,茶有茶道,書畫之技精深到極致,也稱為技藝“合道”。

因為它們的這個“道”,才是神髓,是根本。我們說:“你得道了”,意思正是指你已經把握住了根本。只有得到了這個“道”,才能算得上是貫通始終,明白根底。如此,才能依託於這個“道”,真正把它們做到極致。


中國人為什麼會把“道”視為終極追求?


任何事物,最初都是合於道而誕生的,要想通曉它,就需要往它的根腳處去尋。所以《道德經》講修身,會講“復歸於嬰兒”。所以我們的文化,崇尚追本溯源。

所以不論儒家道家,修身是第一位的,因為身,才是家、國、天下的根本。莊子就說,要用“道”最精華的部分來修身,殘餘的部分來治國,糟粕的部分來治理天下。(見《莊子·雜篇·讓王》)

那麼修身修的是什麼?深其根,固其本,老子所謂“深根固柢”。我們的根本在哪裡?從個人,尋根到天地自然,再追索到“有”和“無”,再往上求,也就只有一個“道”了。“道”,方為天下萬物共同的根,方能為人的終極依託。

道,“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找到了這個恆定不變的終極依託,也就把握住了天下萬物的根底,也就不會再像微陰一樣隨波逐流。不改,不殆,則能獨立而存,遺世而行,因為心有了安定的歸宿,行為有了不變的依憑。

《莊子》說“道術將為天下裂”(《莊子雜篇天下》)。道是渾然一體而不可分割的,但衍生出術、具體到用,則是各有不同的。

《史記》說道家“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採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其實並非道家之術取用於百家,而是百家之術取用於道。

中國人為什麼會把“道”視為終極追求?


墨家取道之“慈”、“儉”,提倡兼愛、非攻、節用而自成一家;法家取道之“天道無親”、“天網恢恢”、“繟然而善謀”,主張依法治國,信賞必罰而自成一家。甚至在道家代表人物中,老子、莊子的術,側重點也各有不同。

術由道所生。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始終沿著術的方向研修而不知回頭,終生在術上下功夫而不知復歸於道,就好像用聲音去追逐迴響,用形體和影子競走一樣,捨本逐末而茫茫然深陷迷途。

為道者必習一術,為術者必精於道,術以載道,以道御術。如此,術方能得以不式微,而能延綿長存,生機勃發;如此,道方能得以不空玄,而能學以致用,造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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