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中国极边第一城,被九十九座火山包裹的前尘往事

清同治年间,一位十多岁的少年,背起行囊,远眺着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那延绵不绝的山脊让人望而生畏。他必须翻越眼前的群山,才能到缅甸经商谋生。这高原的稀薄的空气让他过早地发现生存的艰难,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少年依然走出了小镇,历经千难万险,他达到了缅甸。

这位少年便是人称称翡翠大王的寸海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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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古老的姓氏来自和顺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小镇,他的祖先来自明朝戍守边疆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一直传承着中华民族那种为了家族和国家舍身求仁的情怀。他一生经历大富大贵,经历革命动荡,但依然保有着腾冲人那种特有的坚韧。民国元年云南都督府送他“民国策勋”的匾额。在他六十大寿之时,孙中山先生赠送他寿文“华侨领袖,民族光辉”!

在千千万万的腾冲名人中,他只是其中一个。

那些曾经背井离乡翻越高山,战胜青藏高原的险恶环境,去往缅甸和泰国的商队,他们在异乡开辟了华人的文化商业帝国,他们在国家危难之际,倾其所有抗战救灾,他们反哺这个极边之城,兴办学校,让这个被火山包围的城市,走出去了许许多多青年才俊……

到腾冲旅行,是意外的安排。但是这次意外,却让我深深爱上这个安静的,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古城。

一、极边小城——被九十九座火山包裹的热情

明崇祯年间,也就是1639,旅行家徐霞客背着行囊来到腾越(今称腾冲)。他曾在野外行走800里,两次翻越高黎贡山,并且留下了珍贵的《徐霞客腾越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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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在游记中写道:

“土人宫:30年前(1609年),其上皆大木巨竹,蒙蔽无隙,中有龙谭四,深莫能测,足声至则波涌而起,人莫敢近;后有牧羊者,一雷而震毙羊五六百及牧者数人,连日夜火,大树深笺,燎无于通,潭亦成陆,今山下有出水之穴,俱从山根分逗云。山顶之石,色稿赤而质轻浮,状如蜂房,为浮沫结成者,虽大至合抱,而两指可携,然其质仍坚,真劫灰之余也。

徐霞客在考察的时候,发现在1609年可能出现过火山喷发的迹象。夜里有山火,山下有岩浆而出。

腾冲在欧亚大陆板块与印度大陆板块的交汇地带,这里地壳活跃,地震频繁。而地震又能引发火山喷发,火山喷发之后冷却下来,便会看到一座座没有山顶的山,那就是火山。

我们当到腾冲的时候,导游告诉说这里有九十九座火山。不过都是死火山,他们曾经吐出过岩浆,将这里一次次覆盖。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火山灰成为植物们的养料。而这火山再也没有喷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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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近代名士李根源也是腾冲人。他在《烈遗山记》中描述腾冲火山,“腾冲多火山,志载明成化、正德、嘉靖、万历年间火山爆发多次”,李根源先生推测万历年间出现过火山喷发,可是谁也无法证实。资料记载可以肯定的是公元前6000年,腾冲火山喷发过。

无论是否真实,可是眼前优美的自然环境却让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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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年平均温度不超过20度,山清水秀,宜居之地。这里是边疆文化、少数民族文化、汉族文化、缅甸文化交融的地方,这里因为火山和玉石有着许许多多的故事传说。

或许正是远古时期火山爆发频发,腾冲有保存完好的休眠火山群。置身其中,你有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这九十九座火山,就是一种大自然曾经留下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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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正是有了火山,这里才有丰富的地热和温泉。我们去了最有名的“热海大滚锅”,在那里用地热水烫熟了鸡蛋,打上一桶水,泡了一下疲惫的爬山的脚。一位诗人说,这里九十九座火山,有九十九倍的激情;八十八处温泉,有八十八倍的温婉……不错,这火山包裹的地方,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仿佛就是这些山隔绝了凡尘,你在这里可以自由畅快。

二、和顺古镇——西南丝绸之路上的翡翠传说

我们在前文提到翻越大山到缅甸经商的少年寸海亭正是来自和顺古镇。很多人知道和顺古镇来自于《北京爱情故事》,但其实和顺在明清时期已经著名的“侨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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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顺在古代称为“阳温登”,大旅行家徐霞客则称和顺为“河上屯”,清康熙年间,1707年正式命名为“和顺”,一直沿用至今。有学者称,早在4000多年前,“和顺最早的土著民就是佤族”。那汉族是怎么来的呢?后来为什么汉族成了这里的主人?

其实和顺的历史可以从它的姓氏族谱上找到源头:

《明史太祖本纪》载: 明洪武十五年( 1382 年) ,蓝玉、沐英攻大理,分兵鹤庆、丽江、金齿,俱下。这是关于和顺古镇汉族先民的记载。他们随着随将军傅友德、蓝玉、沐英征讨云南而戍边腾越。当时军营中有寸、刘、李、尹、贾五大姓氏。

和顺虽然是边陲小镇,但是他们的大姓氏一直保存着的族谱,从这些族谱中,我们可以看到600多年的汉族在这里的迁徙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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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冲寸氏宗谱》记载:

“我寸氏始祖讳庆,原籍南京,世居四川重庆府巴县梁滩里寸家湾。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随沐英奉旨南征,事平调腾越卫千户所。遍览名胜,卜居于此,命名曰阳温暾村。”

这些族谱中都记录着同样的时间,因为同样的事情来到了腾越(今腾冲),如此印证,我们可以肯定和顺汉族的先人从明朝洪武年间便来到了这里。

这个小镇成为了少数民族、汉族、外国异族交汇之地,明朝时期马帮兴盛,很多丝绸、棉花、茶叶、玉石都从这里进入缅甸,然后进入东南亚各国。到了康乾盛世的时期,这条西南边陲的“丝绸之路“更加的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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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虽然优美,可是这里毕竟山地多,土地资源有限。人们为了生计,常常要跟着马帮翻阅大山去缅甸寻找生路。

在腾冲流传着广为人知的俗语:“穷走夷方富走厂。”穷走夷方,说是指生活无着落时去缅甸、泰国等地谋生。富走厂,是说想要发家致富,就玉石厂。

从明朝初年开始“走夷方“的和顺人延绵不绝,这四百多年的”走夷方“的历史成为了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蓝本。

《阳温墩小引》有这样一段记载:

“……不得已,为家贫,不能不走;游有方,急早还,以解亲忧;我中华,开缅甸,汉夷授受;……办棉花,买珠宝,回家销售;此乃是,吾腾冲,衣食计谋。”

这段顺口溜一样的记录,表达了和顺人不得不出走的原因。他们在异国开辟了自己的天地,将文化、商品一起带到了缅甸辐射了整个东南亚。可是,出走夷方,是不得已的选择。男人们在外面打拼事业,只剩下女人们独守在家扛起了照顾家庭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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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流传这样的打油诗“有女莫嫁和顺乡,十年守寡半月双”,可见和顺人的无奈。他们为了生计,开辟了西南丝绸之路,一代又一代的腾冲人传播着中华文明。正是这样长期的贸易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商帮——腾冲商帮。

有学者统计,在缅的腾冲华侨,工商经营地共 56 处,号铺共 313 家。每家加上经营者和伙计,可达上万人。这样一个小城有上万人在此处经营,可见这里是侨乡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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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生意中,“玉石和翡翠“则是留下传说最多的。在腾冲旅行的途中,导游一再告诉我们一句话“一刀富,一刀穷“的赌石文化

因为腾冲是中国翡翠第一城,这里自从明朝开始加工翡翠以来,就开始了翡翠加工。这里的翡翠交易辐射五大洲30多个国家。在历史上有 “三盛号”、“源盛号”、“宝龙号”、“洪盛祥”、“茂恒”等对外贸易商号。而我们开篇讲的故事就是翡翠大王寸海亭的故事,其实还有张宝廷也是当之无愧的翡翠大王。他们通过开掘山石,加工翡翠,远走缅甸经商成为享誉中外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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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商人也回到家乡建设了和顺图书馆,修建了宗祠、洗衣亭、顺民居等造福于民的建筑,留下了“走夷方“的文化记忆。

三、保卫腾冲之战:九千中国远征军的气壮山河

1942年5月10日,这座安静了数百年的小城,这座富甲一方的小城,这座在战略地位上非常重要的城市,因为腾冲最高行政官的玩忽职守,竟然被日军组成的“黑风部队”的292人,不费一枪一炮占领了。

这样在外界看起来不起眼的城市,日军占领后发现竟然是一个“宝藏”。他们在这里疯狂的掠夺战略物资:大米、布匹、牲畜……最重要的极为珍贵的玉石,都被他们掠夺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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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心病狂的日军在腾冲烧杀抢夺,他们烧毁了2万多间房屋,残忍杀害平民,强奸妇女后再在进行机枪扫射。战前腾冲有26万人,战后不足20万。

在腾冲的滇西抗战纪念馆里,我看着那些历史记载,浑身颤抖。日军将婴儿丢进滚水里烧死,残忍杀死稚嫩的孩子。他们获为远征军送情报的戴广仁和张德纯,用滚烫的油锅将两人烹死。这样的罪行很多很多,甚至在导游讲述的时候,我们不忍心再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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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侵略腾冲从军事来说,他们占领了中国唯一一条通向东南亚的陆路大通道。日军想借此让蒋介石求和,可是没想到的是蒋介石对腾冲忧心如焚,他下令殊死抵抗。如果昆明失守,迁到西昌继续抵抗,一定要收复腾冲。

此时,滇缅公路中断了,可是中美联合开辟了一条世界上飞行最艰难、牺牲巨大的航线——驼峰航线。这条航线西起印度阿萨姆邦,向东飞越喜马拉雅山脉和横断山,飞机需要飞跃5、6千米的山峰到达腾冲。现在落地腾冲的机场为了纪念这条航线,命名为为“驼峰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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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 2015 年在北京航空航天博物馆举办的《悲壮的“驼峰空运”》展览宣传册,记载的统计数据表明:

在 1942 年 5 月-1945 年 8 月的 3 年多时间里,81% 的援华物资是通过驼峰空运完成。中美双方先后投入飞机 2200 余架,参加人数 84000多人(含机场劳工),总共飞行时间约 150 万小时,共运送了 73 万多吨战略物资,战斗人员33477 人。其中,美国陆军空运队运送物资 65 万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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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峰机场

空中战争惨烈异常,远征军陆军同样面临着惨烈的生死时刻。1944年4月,中国驻印军反攻缅甸密支那,5月,远征军司令卫立煌上将奉命发动滇西反攻。这里火山包围,易守难攻,远征军伤亡惨重。1944年8月2日,在中美盟军飞机的掩护下,远征军发起对腾冲的进攻,先投入了4个师,后又投入5个师。很多曾经参与这场战争的军人回忆道,他们隐藏时,附近都是发愁的尸体,味道难以忍受。进攻的时候爬过一层又一层的年轻尸体,你甚至都不敢去看附近还有谁活着。有时候只好把尸体堆起来做防御……

而那些远在海外的华人华侨也积极参与了抗战,腾冲走出去的华侨们,从中国走出的华侨们,他们极尽所能捐赠物资,一直走在抗战的前线。

1942年,时任国民政府委员兼云贵监察使的腾冲人李根源,写下了一份慷慨激昂的《告滇西父老书》,保护家园,是我中华儿女的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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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墓园里,树立着3346块腾冲阵亡国军将士墓碑和19块盟军士兵墓碑。在腾冲阵亡的远征军高达9168名,可是大部分却没有姓名。他们成了一个群体——中国远征军,他们在这个火山包裹的小城中,在中国历史长河中永远不被遗忘。

腾冲,这座迷人的城市,这座热血的城市,这座富裕与贫穷交织的城市,这座古代的丝绸之路上留下动人故事的城市,这座远征军人留下热血和生命的城市,是那么动人。它就在火山包围之下,静静地等待着四方旅客,去听一听那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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