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自胜乃能胜人”(国家命运·洋务运动·连载28)

洋务教育是洋务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近代教育发展的先声。洋务派在和洋人打交道的过程中,迫切感到培养新型人才的迫切性,从而开始着手于新式教育的实践。也正是因为这种现实的迫切性,导致洋务教育的发展虽然有一些计划,但并没有像样的规划和长远的战略目标。

在这些迫切需要中,翻译人才的培养则首当其冲。翻译,当时被称为“通事”。翻译人才的培养与使用,起初仅仅限于对外交涉中的翻译人员,随着洋务事业发展,更多的译员被用于对社会政治等方面书籍的翻译。

一、京师同文馆与上海广方言馆、广州方言馆

这方面的尝试首推京师同文馆和随后设置的上海广方言馆。京师同文馆是在前有的俄文馆基础上扩大规模而来,最早增设英法文馆。英国人包尔腾和法国人司默灵是最早的洋文教习,为方便教学,在每个馆都设汉文教习。


“能自胜乃能胜人”(国家命运·洋务运动·连载28)

上海广方言馆是在李鸿章的奏请下成立的,时间在1863年3月,比京师同文馆稍晚。上海广方言馆聘请英国人傅兰雅,美国人林乐知、金楷理等为外文教习,兼教授数学。1870年,广方言馆移附于江南制造总局内书院,成为该局翻译馆的核心。广州方言馆则在1864年7开馆。

此类同文馆性质的新式学堂,除了上边提到的上海、广州两处之外,东北珲春也在1887年3月设立了“翻译俄文书院”。因为此地与沙俄接壤,交涉事务较多,所以其设置亦属因地制宜。

1887年,台湾府设立西学馆,其他一些地区也设立过类似的学馆。这些后续设立的学馆大多主学西方科技,外语学习倒是副业,与同文馆性质并不相同。

此处有两个问题需稍加说明,一是,京师和广州同文馆以招收满族八旗子弟为主,上海的招生范围则更广;二是,京师同文馆自增设天文算学馆后,开始从具有科举出身的低级官员中招生,其实,李鸿章此前在上海就做过类似的尝试。可以说,这些举措对中国旧式官员考试选拔制度产生了一定的松动。

二、留美幼童与官派留欧生

容闳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近代学生官费留洋与他有直接关系。因为在后续的连载《西学东渐》中将辟专文介绍此人,这里就暂不展开。只简单介绍与本专题有关的内容。

1870年,曾国藩奉旨处置天津教案,当时就是由容闳担任翻译。他趁此机会向曾国藩提出了自己官派学生出洋留学的建议,得到曾国藩的赞同和支持。

“能自胜乃能胜人”(国家命运·洋务运动·连载28)

今日京张铁路的关沟段

同治十年七月初三(1871年8月18日),曾国藩与和自己对调了总督职位的李鸿章会衔具奏《拟选聪颖子弟赴泰西各国肄业折》,在这道不足2000字的著名奏折中,二人详细提出了幼童留美的建议和10条办法。根据二人的建议,选择十三四岁到二十岁,有些中国旧学根基的少年到美国去学习。计划在4年中每年派30名幼童,4年共120人。幼童到美国后,先学习中小学基础课程,学业合格再入大学。其中特别优秀的可入“军政、船政两院”学习,即入陆军、海军军校。学习15年左右回国时刚好30岁上下,正是报效国家的好年纪。根据曾李二人的测算,这些官派留美学生“每年驻洋薪水、膏火等费,约计库平银六万两,以二十年计之,约需库平银一百二十万两”。

这个建议最终被朝廷接受。1872年8月11日,第一批幼童三十名从上海登船赴美留学。这一天,距曾国藩去世正好5个月。

9年后,120名留美幼童,除先期因违纪被遣返的9人、执意不归及病故者26人外,其余94人于1881年分三批被遣返回国。至此,幼童留美计划中途夭折。这是后话。但其中大多数后来成名成家,其中的佼佼者,如,詹天佑(京张铁路设计者)、唐国安(清华大学校长)、蔡绍基(北洋大学校长)、唐绍仪(民国首任国务总理)……

考虑到幼童出洋不仅花费更多,且小孩子“易染西洋习气”,清政府逐渐把留学人选放到已经成年,且外语和科技知识基础比较好的人身上。时间则缩短到3-5年。基于这些考量标准,左宗棠创立的马尾船政局所设学堂培养的学生成为了首选。

光绪三年二月初十(1877年3月31日),由船政局监督、法国人日意格带队,随员马建忠、文案陈季同、翻译罗丰禄随同,共带领30名学生赴欧洲留学。其中,郑清濂、罗臻禄等14名制造学生,裘国安等4名艺徒,共18人赴法国学习制造业;刘步蟾、林泰曾等驾驶学生12名,赴英国学习轮船驾驶。

后来成为北洋水师核心人物的刘步蟾感慨道:“此去西洋,深知中国自强之计,舍此无所他求。背负国家之未来,求尽洋人之科学。赴七万里长途,别祖国父母之邦,奋然无悔!”

赴欧学生一共派遣了三批,这些学生学成归国效力,在军事、实业、外交和教育等各个领域,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第一批赴英留学的学生中,就有后来名头如雷贯耳的严复。我们也将在后续的连载《西学东渐》中专门介绍此人。

三、实业学堂与陆海军军校

与派员出洋留学相对应,洋务派更加注重在国内培养人才,他们为此兴办了一系列事关国计民生的新式学堂——实业学堂。这类学堂的课程多涉及民用,如,电报学堂、实学馆、矿务学堂、铁路、商务、医学等等。

最著名的电报学堂当属福建巡抚丁日昌1875年设立的福州电报学堂、李鸿章1880年设立的天津电报学堂和左宗棠1882年设立的南京同文电学馆。这些学堂主要培养电气人才和电报员。在电报业在中国的诞生和发展中,这些专门人才发挥了巨大作用。

专注于专门人才培养的实学馆,首推首倡于刘坤一、成就于张树声的广州实学馆,开设时间是1880年。广州实学馆不同于广州同文馆,后者只学外文,且学生皆为旗人子弟,而前者则注重机械制造、船舶驾驶等专业技能的培养。此外,还有稍后设立的吉林表正书院和台湾设立的西学堂等。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张之洞1893年在武昌设立的湖北自强学堂,开设外语(当时称“方言”)、算学、格致和商务四门,专门培养外语、科技和商务人才。湖北自强学堂即是如今享誉全球的武汉大学之前身。

出于军事层面的考虑,晚清也开始出现带有实学馆性质的专业军事院校。上文提到的广州实学馆就在1887年经扩建而改组为“广东水陆师学堂”。广东水陆师学堂的学生全部是在原广州实学馆或福建、天津新式学堂中已经初步掌握了外文、算学及其它一些科技知识的学生。他们在此继续学习两年,就能根据具体专业派到海军或陆军中服役效力。同时,还给予学生们科举方面的出路,这进一步吸引了青年才俊的加入。

“能自胜乃能胜人”(国家命运·洋务运动·连载28)

刘公岛

洋务运动中的专业军事学堂里较有规模的还有威海水师学堂、昆明湖水操内外学堂和南京水师学堂。威海水师学堂由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设立于1889年;昆明湖水操内外学堂由醇亲王弈譞于1887年奏请“归复旧制”,地点就是今天颐和园的昆明湖。不过,这个学堂确真有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味道。弈譞此举可谓一箭双雕:其一,借在昆明湖畔建设水操学堂,名正言顺地挪用海军经费为慈禧建造颐和园;其二,为老佛爷修好颐养天年之所,在老佛爷结束“训政”后,顺利“归政”给自己的亲儿子光绪帝载湉;南京水师学堂由当时代理两江总督的沈秉成创立于 1890 年。

在这些军校中,规模最大的当属设立于1880年的天津北洋水师学堂,他的创办人还是李鸿章。起初,因为北方地区风气相对闭塞和津贴过低,招收的学生数量较少,且生源质量较差。后经增加学生津贴和修改《章程》,学生经3年学习,在外语、算学、电气、光学、机械和化学等方面也积累了一定基础知识,可谓颇具成效。

洋务运动的成败之辩

洋务教育开中国近代新式教育的先声,培养了中国第一批新型知识分子。尽管这些人身上仍有着旧式士人的深深烙印,但他们掌握近代科技知识,精通外语,熟悉外国情况,使中国人了解世界、认识世界的能力大为提高。

这些新型人才和专业技术人员不断涌现,在近现代中国的军事、外交、文教和工商界发挥了重要作用。仅以京师同文馆为例,1879年该馆毕业生在驻外使馆中充任译员、秘书、参赞之类职务者有14人,1885年增加到21人,甚至到了1939年,在外交界担任高级公职的同文馆毕业生仍有6人。这些新型知识分子著书立说,教育和影响了一大批有志青年,康有为、梁启超等的维新思想和孙中山革命思想的产生无不受其影响。

平心而论,洋务教育开一代风气,打响了颠覆旧式传统教育的第一枪。向国人展示了一个有别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新天地,奠定了中国新式教育的基础,可谓功不可没。

我个人认为,就洋务运动的成败,抛开其他不谈,仅以洋务教育而言,也不能定义为失败。

我发现,2017版部编《中国历史》教材八年级上册中,对洋务运动的评价已经发生了变化:“它没有使中国走上富强的道理。”(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7月第一版第22页)而在此前的2006年版中,教材是这样评价的:“在甲午中日战争中,北洋舰队全军覆没,洋务运动也随之破产。洋务运动发生在中国近代社会新旧交替的特殊历史阶段中,是一次失败的封建统治者的自救运动。”(人民教育出版社2006年3月第2版第30页)

这一修改,我个人觉得是英明的!

恭亲王奕䜣在同治元年四月二十七(1862年5月25日)的奏折中有这样一段话:“区区下忱,局外不能尽知,臣等亦不必求人之知。惟冀与内外大小臣工同心戮力,协恭和衷。矢卧薪尝胆之忱,筹富国强兵之策。一二年后,将各省贼匪悉行扫荡,俾普天率土重庆升平,则海外幺蛮自必不敢轻视。譬人之身,正气充则邪自不入矣。惟有于要求无厌之中,设法稍加抑制,使之暂得相安,不致别生枝节。俟中国元气稍充,再图控驭之策。所谓能自胜乃能胜人者,此也。”【文海出版社1971年版《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5第526-527页】

“能自胜乃能胜人”,这句话说得好。很多重大成就,都是好多代人积累相加的努力才最终达成的。当我们看到先人的努力,即使他们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没有达成目标,也值得我们纪念,值得我们尊敬……

康涛

2020年3月23日于北京无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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