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疫情困住了娘,卻圈住了母子情

自打父親十六年前過世,娘就很少單獨坐車出門了,做兒女的,讓位目不識丁的老人獨自進出車站,實在放心不下。這一幕,似曾相識,不就是小時候娘不讓我亂跑的情景嗎,幾十年以後,故事顛倒過來了,娘成了我,我成了娘。身份的調換,卻是天上人間。

父親走後,多數日子都是娘一個人過,一個人下地,一個人幹活,一個人吃飯。娘和我在一起最長的日子,應該是伺候媳婦剛坐月子那會,據娘說,那次她在我家坐了整整八個月。驀然回首,女兒現在已經十二歲了。

也就是說,這十二年裡,娘獨自生活在鄉下,細細想來,無端感慨,不禁捫心自問,我還是孃的兒子嗎?

散文:疫情困住了娘,卻圈住了母子情

十二年之中,娘還來過我這裡,但次數不多,每次不超過兩個月,如果再挽留,她一副要哭的樣子,像小孩子的某個願望得不到滿足似的。嚇得我趕緊隨了她願,匆匆將她送回鄉下。

娘這次被我接來,顯得很不情願。如果不是她腰疼腿麻,我又何苦要她老人家心裡不舒坦呢。隨孃的心意,是這十幾年來我和姐姐對娘實行的寬大政策。她想住哪,就住哪,想在哪生活就在哪生活,我們姐弟仨從不勉強。住大姐家也行、二姐家也行。

隱忍,節儉,是母親性格里的重要部分,倘若病情使她無法忍受,萬不得已之時,娘決不會告訴我哪裡不舒服。

去年,國慶節小長假過後沒幾天,娘在電話裡說,他腰疼腿麻,腰疼還能忍耐,重點是腿,麻到不敢踩地,上下炕都困難。我聽後大為火光,衝著電話喊了一嗓子:"有病別硬扛,早說早治療!"

聽了我的吼叫,娘沒有再言語。很快掛斷電話,十分鐘不到,二姐打來電話,說娘正在哭。我感到事態的嚴重性,於是,腆著臉,讓媳婦給娘打電話,好好安慰安慰。

第2天, 我風風火火趕回去。娘嘴說上下炕困難,在我打開院門的一瞬間,她正盤腿坐在院子裡,端著篩子篩剛脫粒的玉米。

散文:疫情困住了娘,卻圈住了母子情

幫娘把堆在院子裡曬乾的玉米棒子脫粒完,裝進袋子,碼進庫房。一轉眼,兩天又過去,她才放心地跟我進城看病。

娘種的玉米不多,一畝大的後園子,她一寸沒浪費,全部合理利用起來。家裡還有五畝地,我送給別人耕種,為此,娘很不樂意。和娘坐在院子裡手工脫玉米粒的兩天,聽了她的計劃,今年的這點玉米,不打算賣錢,要留著當豬飼料,來年開春養頭豬,省的過年再花錢買豬肉。娘一定聽說豬肉漲價的消息。

離開家的日子,我記得很清楚,是十月十四號。娘和多數種地農民一樣,不記陽曆,只記農曆,說是九月十六。

找中醫把脈問診,所幸無大礙,腿麻是由膽囊引起的。幾副中藥下肚,解除腿麻的娘面露喜色。她總算放心了,我和姐姐們也放心了。並不是她猜想的中風。病情剛有好轉,娘又待不住了,一天從陽臺到廚房,不知要跑多少遍。用她的話講,前面樓房,後面樓房,有啥好的,可惜幾十萬啦。

娘沒有直接告訴我她想回鄉下的心思,即便不告訴我,我也能想到。她給姐姐打電話說,想回老家去。我們挨個說情,她才答應再住些日子。

新年,一天天臨近。

伴隨著2020年新年的到來,疫情突然來襲。原本打算過完年就回家的娘,不得不耐著性子,繼續在她所謂的"監牢"住下去。

散文:疫情困住了娘,卻圈住了母子情

有黑暗的地方一定有光,如果從事物具有兩面性來分析,這次疫情,給了我陪伴娘的機會。以前,娘雖然來我家小住,不是我忙著上班顧不上,就是和朋友應酬,有時兩三天不進家門。這次,卻大不相同,除了冬天我臨時有事出去五天外,其餘時間都在家全天陪娘。史無前例!破天荒!

我買菜做飯,娘刷鍋洗碗,我讀書寫作,娘洗衣服拖地。看我在電腦前坐的時間長了,娘不聲不響,泡一杯茶,悄悄放在電腦桌上,再悄然離開。

有時候,娘在沙發上睡意昏沉。我就拿個小被子,悄悄蓋在娘身上。擔心吵醒她,但她還是醒了,把我剛才拿出來的被子疊好,放回原處,重新坐回原位,不多時,又打起盹來。

有時候,看娘實在無所事事,就合上書本,或者離開電腦桌,陪她聊天。聊別的,娘不知道,我就故意問一些以前村裡的人和事。只要提起老家,娘就像打開了話匣子,往往由一件事牽扯出好多事來,由一個人引出好多人來。原來,娘就是我苦苦追尋的故事庫。一旦提到老家,她腦海裡的故事就像汩汩流淌的河流。

從冬天到春天,從娘來再到娘去,在孃的講述下,我寫了足足一百篇有關故鄉的散文,而文章中的好多細節,都是經娘嘴說出來的。一百篇鄉土散文,是娘送給我的禮物,也是我轉送給故鄉的禮物。

疫情漸漸減緩,日子一天轉暖,娘迫切想回家的心情又按捺不住了。聽鄰居說春灌開始,她重新開始牽掛那一畝園子了,覺不好好睡,天剛麻麻亮就起床,飯不好好吃,隨便將就幾口就完事。我怕再急出個好歹來,和姐姐們商量決定,將娘送回家。

散文:疫情困住了娘,卻圈住了母子情

不湊巧,妻子出差快一個禮拜,還未回還,女兒要上網課,我不能帶著她去送娘。怎麼辦?想來想去,只好由讀高中的外甥在那邊等著接,我在這頭把娘送上車。

娘聽我安排好了回家的事宜,兩天就把衣物裝進行囊。她忙著收拾衣物,我禁不住想笑。多年以前,如果娘要去看姥姥,我不正是這個樣子嗎?為了早一點到達姥姥家、吃到姥爺特意為我存放的核桃大棗,不也急不可耐嗎。

娘今早要走,昨晚上我一夜無眠,翻來覆去睡不著。儘管每天早晨六點多會自己醒來,但昨晚還是不放心,為了不至於睡過點,而不耽誤給娘做早點,三年多以來第一次定好鬧鐘。

鬧鈴未響,我就醒了。打娘愛喝的豆漿,蒸娘愛吃的土豆地軟包子。地軟可是稀罕之物,為滿足娘想吃地軟包子的願望,專門託人從甘肅寄來的。

可能娘要走的原因,早上手忙腳亂,心也亂,擔心娘一個人坐車,擔心回家後不注意飲食引起胃病復發,擔心回家翻地,引起腿部不適……總之,心七上八下的。

疫情導致,車站禁止送行人員上車,我目送娘上車,然後拉著女兒走出車站。十點十分的車次,娘乘坐的班車出站時已經十點二十了,十分鐘,讓我感覺好漫長。幸虧有女兒陪著,她一再提醒,娘乘坐的班車還沒出站。我老擔心,車已經走了,而錯過和娘說再見。

娘終於出來了,她坐在第一排,遠遠向我和女兒揮手。班車拐過一個路口,加速遠去。

我的心,彷彿也跟著娘去了。回來的路上,女兒幾次問我話,我都沒聽見……

再有七天,就是娘來我家整半年的日子,原來時間如此之快。雖然送走了娘,但陪娘一起走過的這半年,將成為日後回憶裡的重要一段。

娘,你要保重身體啊!


圖片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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