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貧窮並不能激發人性中的美善,卻能引出醜惡—讀《城的燈》


長期貧窮並不能激發人性中的美善,卻能引出醜惡—讀《城的燈》

在窮困落後的農村,單靠一個人的道德和精神力量是否能夠教化村人,當每個人都想要爭搶更多的生存資源時,說教有多大的作用,通過樹立一個偉大光明正確的形象,是否能夠激發人性中的善良和博愛。就像聖經裡的聖母瑪利亞,犧牲掉自己的兒子耶穌來拯救世人。

《城的燈》建構了一個獨特的“圍城”世界:城裡有“榮光照耀”,怡然而潔淨;城外,則是一個巨大的不斷為黑暗所吞食的黑洞,在慾望的淵藪中,罪惡肆意橫行。在這城裡城外的相互糾纏、撕咬的陣痛中,李佩甫通過他筆下的人物給我們展示了生命在對苦難與慾望的抗爭中所具有的厚重感,這種抗爭也是他對生存境況與價值理想的一次更為深刻的反思。

《城的燈》採用雙線敘述,一條路是走出去,從農村到城市,主角是窮小子“鋼蛋”馮家昌;另一條路是往回走,讓農村先自己發展起來,然後再一起走向城市化,主角是村支書國豆家的“國豆”劉漢香。

馮家昌,一個農村娃,母親因病早逝,父親軟弱無能,還有四個弟弟,家徒四壁的他們窮到連鞋都穿不起,馮家五兄弟赤著腳在冬去春來裡穿梭,倔強少年用他能想到的方式鍛造出一雙“鐵腳”,緊咬牙關和命運抗爭。當雙腳走在潔白的雪地上不再感覺疼痛時,馮家昌望著無際的原野說“鞋,會有的”。

劉漢香是村支書的掌上明珠,生活富足不曾體會過窮苦,在那個環境下絕對屬於眾人仰慕的白富美。按照父親的計劃,漢香畢業後到城鎮機關工作,然後嫁給某個官二代,從此紮根城市生活徹底擺脫農村身份。只是生活經常不按人們的劇本走,總有偏離軌道的情況發生。

劉漢香的悲劇始於十六歲,在她愛上赤腳的馮家昌那一刻。那時,兩個少年你儂我儂,沉浸在懵懂情愛的甜蜜美好之中,還沒有門當戶對的概念。 村支書知道兩人關係後雷霆震怒,盛怒中打算徹底摧毀馮家昌。最後是漢香救了他,威脅父親放過馮家昌,把他送到軍隊中歷練,承諾升到營級軍銜就可以回來娶春香。

來到軍隊中後,馮家昌開始忍辱負重吃苦受累絞盡腦汁鑽營,最後還主動交出自己的一顆鮮紅的心,歷經數年,終於讓換來自己在城市的一席之地。這期間他拋下了許多珍貴的東西,有最初的愛情,鄉人眼中的臉面,真實的自己,這些東西雖然很重要,但對於他的升官進城路卻毫無用處,更多的是一種拖累,在現實面前他甚至不需要權衡就果斷拋棄掉。

在農村,尊敬只是給有拳頭和實力的家族,像馮家昌的父親這樣的上門女婿,沒有大家族做後盾也沒有支撐一家生活的經濟實力,註定是被全村人欺負的對象。

馮家昌怕死了一眼望不到頭的貧窮,想要改變命運就必須硬邦邦的,必須無情。所以當高幹子女李鼕鼕來出現在馮家昌眼前時,他立馬將終年在老家一邊伺候照顧他父兄,一邊苦等他衣錦還鄉的漢香拋開,轉而全力進攻新的戰爭高地。他太清楚李鼕鼕的家庭背景實力會給自己的上升之路帶來什麼了,後來的事實也證明,在馮家昌仕途升遷的關鍵時刻,市長女婿這個加分項功不可沒。

暫時站穩腳跟後,他開始著手把自家兄弟全部都弄到城市中來,馮父也被接到城裡享受天倫之樂,除四弟拒絕離開村莊之外,在大哥的周密計劃和安排提攜下,馮家弟兄後來的發展和境遇都相當不錯。馮老四是主動留下來的,馮家背叛了劉春香,他做不到一走了之,決定留下贖罪,承擔全村人的唾沫和白眼。

在經歷愛情背叛後,漢香並沒有選擇去軍隊裡報復揭發馮家昌。過去8年的付出和等待,換來無情的背叛,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得到。即便是這樣,這個堅強隱忍的女人也沒有垮下,在絕望悲涼中掙扎過後,反倒是鳳凰涅槃般獲得新生。從此劉漢香的世界從單純的情愛轉換至人間博愛中,價值觀和格局不再侷限一方小世界,她要改變整個村人的境況。

繼父親之後出任村支書,帶領村人開始種樹,改善貧窮狀況,讓全村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不少。發展經濟的同時,以身作則無私奉獻,道德感化愚昧村民,想要去掉他們精神上的自私和醜陋,或為一點點蠅頭小利隨即對鄰人大打出手,或者稍起摩擦就翻臉無情破口大罵。

作者最後借幾個貧窮少年之手搶錢不得後殺死了劉漢香,手段殘忍且帶有凌辱性質,這一安排有故意為之之嫌,在生命結束前的最後一刻漢香呢喃的是如何拯救殘害她的人,用孱弱的聲音呼喊誰來拯救陷入歧途的孩子。對漢香形象的昇華與美化有些不太現實,太高尚太無私,不太像是俗世中人,反倒有一種頭頂自帶光圈的聖母瑪利亞的錯覺。

不過仔細想想也能明白作者的苦心,劉漢香的死亡也是必然的,傳奇式的經歷畢竟很少存在現實中。春香活著的話往後的情節實在難以開展,總不能接著塑造一個女版的呼天成吧,開創一個開滿月亮花的烏托邦?

長期貧窮並不能激發人性中的美善,卻能引出醜惡,窮人間不是相互幫助扶持,這裡看不到患難見真情的,而是窮人一有機便馬上去欺辱比自己更窮的人,從中享受稍縱即逝的優越感,證明自己不是匍匐在最底層,至少腳下還曾踩過別人。

畢竟單靠道德的力量並不足以維持社會的正常運轉,人性中自帶的某些惡需要靠法制規則和道德信仰來壓制。

值得慶幸的是,現階段看來,從鄉村到城市的上升途徑也更加多元化,也能更大程度上擁有自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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