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洞上定遠門

說明:安樂洞上定遠門,門內有個將軍墳。蓮花池裡蓮花紅,若瑟堂頂響鐘聲。更有一坡陡梯坎,爬上爬下累死人。——這不是民謠,是我發此文時臨時瞎編的,或許能夠引起朋友們的興趣。


安樂洞上定遠門


民謠說:“定遠門,較場壩,舞刀弄棍。”定遠門在通遠門和臨江門之間,離通遠門更近一些,大致在現民生路若瑟堂西側。我不知道,為什麼民謠要把這個地方與較場壩混在一起,較場壩離這個地方直線距離也有七八百米,隔著好幾條街道,中間還橫臥著一座山坡。要說離城門近,較場壩離南紀門、鳳凰門、臨江門可能與離定遠門都相差無幾。我又想,或者定遠門裡另外有一個較場壩吧,但找遍了我能找到的史料,都沒找到這個較場壩。而且,定遠門城裡城外也沒有一處面積能夠與較場壩,甚至與五一電影院後面那個小較場面積相比的平地。事實上,沒有修公路前,定遠門城外不說了,城內那地方只有蓮花池周邊略微平順一點,要讓軍人來此舞刀弄棍是不太可能的。因此,關於重慶城門的民謠,很可能是某個略通文墨的人隨便編的,其內容往往經不住認真推敲。例如“人和門,火炮響,總爺出巡”,這“總爺”是什麼官就經不起推敲。“總爺”可能是總兵,也稱為鎮臺。鎮是軍事單位,清代四川省設有四鎮,重慶鎮管轄川東川南。鎮臺就是總兵,總兵號稱總爺,相當於現在的軍分區司令員。鎮官並不算大,架子卻大。總爺出門叫出巡,出巡就要放炮,市民就必須讓路。但是,重慶鎮臺衙門在金紫門城裡,與人和門隔著儲奇門,怎麼就弄得人和門頭上了呢?又例如“南紀門,菜籃子,湧出湧進”“鳳凰門,川道拐,牛羊成群”,川道拐明明在南紀門,宰房街也明明在南紀門,怎麼就弄到了鳳凰門頭上了呢?看來,民謠也不可全信啊!

定遠門是閉門,早已毀壞,不但沒有留下影像,連文字記載也沒有。雖是閉門,卻是很險要的。城牆從通遠門延伸過來,城牆外就是高高的懸崖了。那懸崖大多形成了巖廈,巖廈裡還有洞,叫安樂洞。懸崖下靠西側是一條夾谷,靠東側是一條很深的山溝,一直下到嘉陵江邊。很早以前,那夾谷就形成了一條陸路,出臨江門,沿著那山溝進入那夾谷,可以通到通遠門城外,可以通到去成都的東大路上。漲水季節,嘉陵江水可以倒灌到那溝裡,大木船可以停靠到現在的一號橋橋腳下。這樣險要的地勢,要從此打進城裡來,幾乎沒有可能。當年,站在定遠門上,瞭望江北,視野開闊,取名“定遠”,與通遠門的“通遠”相比,又別有一番滋味。定者,平安也,平靖也。定遠,就是讓遠方平安,平靖遠方。此門系閉門,又能“定”哪兒的“遠”呢?

洪崖洞上的城門叫洪崖門,這安樂洞上的門為什麼沒有取名安樂門,也是我感到惶惑的一個問題。

由於是閉門,城門內外是不通路的。上個世紀30年代初,中區幹道從通遠門經民生路修到磁器街,把城牆佔了,連城門的遺址也沒有了。隨著人口增多,那安樂洞下,那夾谷裡,那山溝邊,逐漸形成居住區,一直延伸到臨江門城外。為了方便,於是選了一個位置,修了一坡陡峭的石梯,讓人可以從安樂洞下爬到城裡來。但那一坡不僅陡,而且梯坎還很窄,腳都不能直放,只能橫著走,兩邊又沒有護欄什麼的,讓人望而生畏。後來改造安樂洞,修巴渝世家,把那坡石梯保留下來,但在下面修了一兩個之字拐,減緩了坡度,梯坎也加寬了,加上兩側的圍牆和欄杆,已經失去一個“險”字。即使如此,那一坡梯坎也有兩三百步,平原地區來的人見了,腳都可能發軟。即使重慶人來爬,也夠嗆的,不出一身汗可能爬不上去。從一號橋到七星崗,這是一條近路,天天都有很多人走。可是,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上面原來還有一座城門。如果你有興趣去爬那一坡,站在下面,你抬頭仰望,想像一下那坡頂上的定遠門,說不定你就有了感覺,甚至可能驚歎一下了。

定遠門內,西側是蓮花池,東側是將軍墳。重慶人都知道巴曼子將軍的故事,說的是戰國時期,巴國發生內亂,曼子求楚國出兵平息,許諾以三座城池相謝。楚國出了兵,內亂也平了,曼子卻不忍割讓城池。《華陽國志·巴志》說:曼子“乃自刎,以頭授楚使”,請向楚王謝罪。楚王被感動,“以上卿禮葬其頭”,巴國“亦以上卿禮葬其身”。據說,曼子刎首在忠縣,巴國都城在江州,巴國“以上卿禮葬其身”,也就是說巴蔓子葬於重慶。不過,將軍墳卻是清雍正年間修的,可能是在原來的基礎上重修的,其始建年代已不可考,我懷疑那只是一個象徵性的墳墓,裡面可能並沒有曼子的屍骨。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重慶的一個“光榮”,一個古蹟。當年修公路,那墳墓遷移於公路之下的涵洞裡,如今猶在。隱藏在一幢高樓大廈的地下室裡,終年滴水不斷,略顯淒涼。

在重慶曆史上,蓮花池相當有名。早在明初,就有人在那兒修了別墅,幾經轉手,轉到了明末大學士王應熊手中,改名為函園。函者,包含也,容納也,不知王大學士想向他人傳達他想包含容納什麼。重慶雨水多,又是山城,低窪地方往往就積水為池,城內的池和叫池的地方也多,例如夫子池、洗墨池、西湖池、白象池、白龍池之類。那函園裡也有兩個水池,可能是專門砌的,雖然不過一兩畝光景,因種有蓮花,於是就稱為蓮花池。因有些園林風光的意味,曾留下了不少遷客騷人的題詠。明劉道開《函園》詩云:“無人敢覷移來石,有鳥偷銜落去花。竹樹幾坡堪種菜,鼓吹一部舊藏蛙。”想來的確很有點美景。大革命時期,主要由共產黨人擔任要職的四川省國民黨左派黨部就住在蓮花池。1927年“三三一慘案”前,楊闇公就是在這兒策劃領導著反對軍閥的鬥爭。抗戰時,韓國臨時政府也設於此,至今還保留完整。上個世紀50年代,那池塘都還殘存著那麼一小塊水面,站在民生路人行道邊,還可以遠看。如今早被高樓大廈所佔,不僅看不到了,連當年的情景也無法回憶,讓人覺得可惜!

好在定遠門外的那懸崖、那城牆,甚至那安樂洞,如今都還殘存著相當一部分,可以供思古的人們去尋找。更讓人感到欣慰的是,那若瑟堂依然如故,不僅可供信教者禮拜,而且可供愛好歷史或愛好建築的人去追根溯源,去欣賞去感嘆。若瑟堂初建於光緒五年(1879),但此前發生的事卻是重慶曆史上的一塊傷疤。可以說,這座曾經成為重慶一處重要標誌性建築的教堂,是第一次重慶教案的產物。清同治元年(1862),法國公使提出要將重慶城內繁華地的長安寺給予川東主教改建為天主堂,引起重慶紳商強烈反對。清廷害怕引起事端,下令儘快將長安寺交天主教會,引發重慶民眾打教。第二年3月,上千團勇和群眾將重慶天主教最大的真元堂及教堂設的醫館等搗毀。事發後,四川總督及成都將軍立即將川東道吳鎬撤職,並採取措施防止事態擴大。最後,法國主教範若瑟與重慶紳商達成協議:天主教不再要求將長安寺改建為教堂,重慶紳商付給範若瑟15萬兩白銀作為賠償,對打教者也不予深究。範若瑟將那獲賠的白銀,在定西門內購得土地,修建若瑟堂。光緒十九年(1893),又拆除1879年修的較為簡易的平房,建成磚木結構教堂和附屬房屋。1917年,在教堂大門前增建了50餘米高的鐘樓,安置大自鳴鐘及大小金鐘3口。逢星期日和重大宗教節目,三鍾齊鳴,節奏悠揚洪亮,四周數里可聞。抗戰期間,鐘樓上安裝報警器,當日機飛臨,即向市民發出警報。如今,那鐘樓雖然被四周的高樓大廈所遮掩,但走進那條小巷,依然能夠讓人感受其當年的風采和韻味。如果路過而不去看看,肯定會留下幾多遺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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