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樂園裡的祕密,身為女孩不是她們的原罪

引言:“走過危機四伏的成長,我們都是青春的倖存者。”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樂園裡的秘密,身為女孩不是她們的原罪

不論文學作品或影視劇本,最晦暗最沉重的往往是這一類:“據真人真事改編。

讀來最痛的一則故事,是已故臺灣女作家林奕含寫下的自傳體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這部燃燒了作者全部生命和勇氣寫就的小說問世於2017年2月,僅僅兩個月之後,林奕含便因抑鬱症復發自縊而亡。

小說中的主角房思琪,一個被猥瑣變態的輔導老師侵害了五年之久的花季少女,在十八歲生日後被加害者李國華摧殘至徹底瘋癲,更可悲的是,小說中的“房思琪”有許多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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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摧毀於男性暴力及家庭和社會的語言暴力之下的,不僅僅是被侵害了的思琪,伊紋姐姐,餅乾,郭曉奇等,同時也包括怡婷這個“倖存者”。

林奕含的文字中,飽含著對自我和每一個無力反抗的“房思琪”的疼惜與憐憫,所以她說:“我想成為一個對別人的痛苦有更多想象力的人。

但是世界的背面太不堪,她早已痛到無法繼續活下去:“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不是奧斯維辛,而是房思琪式的強暴!”

故事必須重新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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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錯的不是自尊心,而是邪惡的加害者

十三歲的房思琪和劉怡婷是親密如雙生的好朋友,兩個女孩出生在高雄市的富庶家庭,從小一起長大,一樣如初雪般純淨無暇,尤其是思琪,別具稚齡之美,如雲朵中最美的一痕,映在五十歲的輔導老師李國華眼中,就是最該被踐踏、撕扯、毀滅的對象。

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假的?說不定真與假不是相對,說不定世界上存在絕對的假。她被捅破、被刺殺。但老師說愛她,如果她也愛老師,那就是愛。

人生不可重來,被摧殘的一切都難以復原,房思琪被這個道貌岸然的老師給強暴了,之後居然還洗腦式的說愛她:“這是老師愛你的方式,你懂嗎?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哦!

殘酷的洛麗塔之島,從來都不曾美好,一個人的童年一旦被撕裂,整個的人生也就被徹底改寫了。

為了自己有一個繼續活下去的理由,思琪默認了這種“愛”,並且假想出一個具有“

文學痴情”的自己,“愛”的是擅長念情詩的老師,她在這種假想中被逐漸絞殺了靈魂,儘管她的潛意識一直在慟哭:“這愛讓我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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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將走向毀滅,且不可回頭。

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林奕含講述的既非純真青雉的初戀,更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樂園,於她而言,世間沒有“樂園”,僅有一種至深至痛至沉鬱的苦難襯以世界背面的陰影。

這“樂園”是女權主義無法觸及的角落,這是絕望晦暗的畸形“戀”歌,這是被邪惡浸染的少女時代,這是加諸於“房思琪”們的悲歌。

自尊心極強的思琪深覺屈辱和羞恥,但是她不敢告訴父母,甚至不敢告訴怡婷和伊紋姐姐,她只能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無盡地痛苦、凋敝、一次次被折磨,逐漸變成了一個創傷性壓力症候群患者。

思琪不是沒有呼救過,她曾對媽媽說:“我們的家教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性教育。

卻被媽媽滿臉詫異地打斷了:“什麼性教育?性教育是給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謂教育不就是這樣麼?

思琪一時間明白了,在這個故事中父母將永遠缺席,他們曠課了,卻自以為還沒開學。

五年後的某一晚,被李國華慘無人道虐待了的房思琪,靈魂碎裂一地,永遠的離開了肉體,再也補綴不回來,她徹底地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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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禁忌的社會,自動屏蔽深夜裡的眼淚

一方面,傳統家庭對未成年性教育的諱莫如深,恰成了施暴者的幫兇

想必我們大家都還記得,每當小時候問爸爸媽媽自己是從哪裡來的,通常得到的回答都是山上、河邊或者垃圾桶裡撿的。

在2020年的今天,依然有許多家庭持如此態度,對性教育不單單是貶抑,甚至都不允許提及。

傳統文化的刻板使然,父母們對“性”一向諱莫如深,卻從未意識到,這對孩子的成長著實不利,極有可能使孩子在遭受到可怕的侵犯之後,不但不敢開口向家長求救,反而會將被侵害的痛苦轉化成深深的罪惡感與羞恥感,從此自我否定,人生傾斜,靈魂失重,直至枯竭消亡。

不止房思琪,餅乾、郭曉奇,其他女孩的悲劇也都是這樣,內心極度邪惡扭曲的李國華正是抓住了家庭及學校性教育缺失的漏洞,又利用了女生們對“老師”的絕對信任,把自己的罪惡當作了享受,接連摧毀了一個又一個女孩兒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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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社會對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強暴一個女生,全世界都覺得是她自己的錯,連她自己都覺得是自己的錯,罪惡感又會把她趕回他身邊。

他利用心理學層面的知識,把自己的罪惡移稼給這些受害的女生,惡意摧毀著她們的精神,使她們統統跌入到自我厭棄的痛苦深淵中,亦生亦滅,卻又不生不滅,極端變態地造就了一個又一個的“房思琪”。

憂鬱是鏡子,憤怒是窗,罪惡下的羔羊,躲不過的邪惡,方為地獄。

比起在沉默中滅亡的思琪,郭曉奇顯得更勇敢一些,但是她的發聲卻遭到了更無情的痛擊,父母的呵斥唾罵,李國華的反咬和報復,以及社會輿論的“蕩婦羞辱”,都將品學兼優的她踩進了最深的淤泥裡。

正如郭曉奇最終的絕望心態一樣:“她才知道,最骯髒的不是骯髒,是連骯髒都嫌棄她。她被地獄流放了,有什麼地方比地獄更卑鄙、更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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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雪崩發生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另一方面,家庭及社會對被害者的二次傷害,會使她們走向最悲哀的極端。

同年11月上映的國產電影《嘉年華

》中,導演文晏也聚焦了未成年性侵事件,影片從旁觀者小米(文淇飾)和親歷者小文(周美君飾)的視角,講述了兩名小學女生被一名當權者侵害之後的一系列故事。

影片的整體推進比較鬱結沉重,事件發生後,旁觀者小米的明哲保身,小文媽媽對女兒的責打和羞辱,小新父母為了金錢接受加害者私了提議的貪婪,以及諸多戲劇性又充滿反諷意味的細節,都是對受害女孩的第二次傷害。

英國人類學家Winkler一針見血的指出:“任何關於性的暴力,都是整個社會一起完成的。

這正是在警示我們,未成年性教育的缺失,成年人的集體冷漠和妥協,社會輿論對受害者的譴責,只會助長加害者的氣焰,甚至,他們都是加害者的同謀。

譬如所謂的雞蛋理論: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不是雞蛋裂了孔,怎麼會被蒼蠅叮?引申出你被侵害是你自身有問題,錯的首先是你,而不是傷害你的壞人。

將謬論歪曲成真理,這種現象被德國社會學家迪奧多·阿多諾稱為“責備受害者”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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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責備受害者》一書中指出:責備受害者是一種由來已久的社會意識形態,它作為一種對社會不平等不公正面的狡辯,尤其植根在性別歧視較根深蒂固的男權社會中,女性要在這樣的社會里生存,便會下意識順應這種意識形態。

人對他者的痛苦是毫無想象力的,因為人不願意承認世界上確實存在非人的痛苦,人在隱約明白的當下就會加以否認,否則世界上的和平就顯得壞心了。

很多人觀影之後,都對敏感又無助的小文在醫院裡的結局作出了大膽的推論和分析,空洞洞的窗和飄飛在風中的窗簾,暗喻比明示更驚人心魄。

當然,片中亦有希望之光,最終掙脫黑暗並騎著電動車駛向未知遠方的小米,似乎點明瞭她的覺醒和成長,但導演同樣運用了似是而非的暗喻,給了我們想象和評論的空間,就像當年魯迅先生評娜拉出走那樣。

而那位竭盡全力也要為女孩們討回公道的女律師(史可飾),她的形象正如韓國同題材影片《熔爐》中的美術老師姜仁浩(孔劉飾),正如光州事件中那些為了公道與真相不停奔走的勇士。

“我們一路奮戰,不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而是為了不讓世界改變原本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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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敢於講述,就是最大的美德

思琪遭虐待後被丟到了野外,接到警方通知的怡婷將瘋了的思琪帶了回來,在整理思琪的物品時,怡婷發現了思琪五年間的所有日記,在這一刻她才完完全全的懂得了思琪,她才明瞭:

這個世界的爛瘡,比世界本身還大

痛苦難當的怡婷,為曾對她“靈魂上的雙胞胎”的質疑而悔恨交加,她去質問李國華,卻被他出言侮辱,她和伊紋去找律師,但僅憑日記,她們絕對告不了他。

作為她們思想引領者的許伊紋,剛從被丈夫家暴的旋渦中脫身出來,她對人生的領悟,不僅是講給怡婷,更是講給整個世界:

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氣才是美德。怡婷,你可以寫一本生氣的書,你想想,能看到你的書的人是多麼幸運,他們不用接觸,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林奕含生前,曾在作品訪談中總結道:“這個故事折磨、摧毀了我的一生。它不是控訴之書,也不是憤怒之書,它就是慘無人道的悲劇。我怕消費任何一個房思琪,我不願傷害她們,不願獵奇,不願煽情。我每天寫八個小時,寫的過程中痛苦不堪,淚流滿面。

寫完以後再看,最可怕的就是:我所寫的、最可怕的事,竟然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很多女孩子被傷害了,而我能做的只有寫,我恨透了自己只會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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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含的文字讀來,有一種摧人心肝的痛苦和荒蕪,她的生命只剩下叢生的荒蕪和淚水,這背後是對現實的無力與絕望。

希望她在天堂,每天都有一百朵棉花糖的溫暖。

前幾天聽說了一件事,年前我們這裡有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在同學家玩到比較晚才回家,結果在路上被一個熟人騙到家中侵害了,等她回家告訴父母后,竟然先被父母連打帶罵,之後才帶她到醫院驗傷和報警。

想到這個接連被傷害的小女孩,想到那個萬惡的加害者,想到她愚蠢又失職的父母,覺得好心痛啊!

寫這篇文字的時候,好幾次都忍不住慟哭,這馬卡龍顏色的世界背後,有著我們無法想象的不堪與荒涼,我們的家庭和社會,何時才能對遭遇了不幸的“房思琪”們,予以真正的接納與呵護呢?

記得素媛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那個大叔想讓我給他撐傘,我本想走開的,可是我還是想幫他,我覺得應該給淋雨的大叔撐傘。所以我就給他撐了,但人們都說是我的錯,誰也不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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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父母從未啟蒙過性教育知識,也許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們防侵害意識,也許沒人告訴她們被侵害以後該怎麼辦,這些人卻會首先通過言語、表情,眼神,行為告訴她們:你錯了,你髒了。

因此很多被侵害的女孩選擇不說,不敢說,不願說。

如果她們說出口,可以得到救助與關愛,得到及時的創傷心理輔導,以及社會輿論對施暴者的指責,我相信這世上的“房思琪”會減少很多。

結語:身為女孩,不是她們的原罪。我們應該反對責備受害者的集體輿論和思想觀念,該被譴責被制裁的,是邪惡的加害者。唯有以家庭為主的整體社會思維的轉變,唯有對未成年保護體制的全面健全,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護“房思琪”,保護我們自己,和我們在乎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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