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為夢想很遙遠，要像年少時翻過山的那一邊才看到海

許多時候，我們以為夢想很遙遠，要像年少時翻過山的那一邊才看到海。

也許不知，有些夢，恍如漫長的黑夜過後，一個覺醒來，它就在身邊。比如金沙灘的夢。小時候，夢在課本里，在山的那一邊。長大後，夢在故鄉的深處，在生命的低處呼喚。站在山頂上，眺望南方，連綿起伏的山嵐那邊，有一道銀白的豁口，平湖大河像條飄帶，把目光扯得蜿蜒，盤旋。第一次感觸河水的清、河水的浩渺無際，竟是不小心坐了一次竹排。那時還年少，平湖大河沒有橋，此岸到彼岸，需靠竹排運輸。無數次求學路上匆匆而過，還真看到河上有人撐著排，煙波水色裡悠然往來。羨慕之餘，常恨自己不是河那邊人。

偶有一次，都記不得什麼原因，膽小的我偶然的被同學推在一起上了竹排，雖說很短的水路，在中途下排了，可記憶裡那深幽碧透的水、浩然迎風的快意、懵懂的少年、看不清心事的大人們，都在生命的底色留下極深的印象。依然記得上排時竊喜恰似灕江的水蕩透心扉，又似桂林山水入畫來，很希望小小的排兒載著我遠點再遠點，水路長點再長點。從此後，那竹排上的小小歡喜，如美妙的夢深深埋在心底，從來不曾向人言說。

畢業後，還真留在了家鄉，就住在這波光粼粼的大河邊。單調清貧的學校生活裡，碧水悠悠的天堂河、潔白無垠的大沙灘，就是心靈的陪伴、文字的記載。大河浩瀚，日夜奔流，彷彿是夢痴痴不倦的吟唱。浩白無垠、一望無際的大沙灘，又似柔羽，時時拂試塵世裡焦躁的心靈，漸至平靜。在這樣安然、寧靜的心境裡，我的文字如山泉之水躍出谷底，有些清亮。散文《碧水悠悠天堂河》《沙灘，心靈的港灣》分別獲縣第一屆、第二屆好山好水好羅田旅遊徵文一等獎和二等獎。生命源於愛，相知相惜，萬物有靈，有同性。河水、沙灘、明月，裝飾了我的夢，也美麗了我的心情和嚮往。時光流轉，浩渺的大河一橋飛架東西，隔斷了水上漂流遊灕江桂林山水的夢。傍晚和假日，或三三兩兩，或獨自邀清風，翩翩佇立大橋上，聽河水在底下幽幽地吟唱，心情也隨之滌淨，柔順。最喜夏日黃昏的沙灘，近水處濡溼，深得孩子們歡喜，掏沙窩，壘城堡，忙個不停。乾燥潔白處，剛剛收留太陽公公遺下的熱席子，大人們躺上去，暖暖平日少鍛鍊的身子，分明是免費的沙灘浴、足浴。一邊躺著，滾著，恍然回到童年的小時光，無憂無慮，只有歡笑和睡不醒的星星。

夜幕漸漸降臨，天上星星越來越多，一兩隻螢火蟲也趕來為我們照明，追著螢光，浩浩河風把我們的笑聲傳得很遠很遠。有一年暑假，一向平靜的大河恍然喜從天降，每到下午，靠近橋墩的河灣多了許多的游泳圈。五彩的游泳圈，映著熟悉和不熟悉的大人和小孩的笑臉，那樣清爽和快樂，羨慕得在岸上觀望的旱鴨子也按捺不住想下水。最怕小小兒子受委屈，隔天我帶著五歲的兒子也來到水邊。我一向受不得涼，不敢下水，就用游泳圈在近水裡讓兒子浮著，滿眼羨慕地看旁邊的健兒們深水裡暢遊，一會兒潛下，一會兒仰起，浪花朵朵，飛濺到我們的臉上。後來，好像有好心的朋友幫忙把兒子推到深水處，小心地讓兒子試了幾個泳姿，兒子歡喜得如條小銀魚，快樂地感受水的親吻。

總希望這樣的夏天年年有，歡樂年年有。可惜的是，只有那麼一個夏天，那河灣作過天然的游泳池。而那個浪花歡笑的夏天，只有那一個下午屬於我們。爾後，由於沒有人幫忙照看孩子，更由於家教嚴禁下水，我再沒有帶兒子游過。女兒從姥姥家回到我們身邊之後，夏天我亦帶著游泳圈攜她去河邊玩。可惜，河水深深，靜靜地默然前行，再也見不到曾經歡樂的擊浪。立在岸邊悵然良久，目光飛越河那邊，遠遠看到有人在那邊河裡掏鐵沙。靈機一動，那河邊有人，我帶著孩子去玩玩一定不會出事的。過橋，下沙灘，面帶笑容走向掏沙人，她滿心歡喜地應允—— “沒事的，我會幫你照看孩子！”

赤足踏過濡軟的沙灘，足下一陣涼潤、溫暖，無比的熨貼。依然讓孩子在近沙灘處小心賞玩。把游泳圈覆上，讓小小孩子平躺，試扒，孩子笑得浪花飛濺，掏沙的女人面上也綻放菊花朵朵。後來，我還小心地用手託著女兒後背，讓她順手而漂，幾乎從狗扒式進步到仰泳了。這嬉水的歡樂，後來被女兒寫在作文裡《第一次游泳》發表在鄂東晚報，成了一生難忘的體驗、永遠的回憶！水的清寧碧潤幾乎比山更容易滲透內心，洗滌塵囂，滋潤肌膚，每相望，總有無限的渴望和傾訴，載著悠悠白雲駛向遠方的地平線。那些年，方圓百里關於大河、關於金沙灘的夢一直沒有停過，間或看到有人在河對面那寬闊平展的大沙灘，升起降落傘，飄然飛越薄金寨、古羊寨，一償習翔的夢想。有時也看到小小竹排河中順水而流，孤獨高亢的排歌從水上飄來，溼潤了多少人的心扉！

又是多少年過去了，平湖鄉和錦繡天堂論壇聯合舉辦了幾屆平湖沙灘節活動，轟動了省內外，揭起了平湖金沙灘秀美的面紗。當第一隻彩色皮艇從胡家嘴那清幽幽的河水漂至丁家套這邊的平湖大橋墩時，我正站在橋上。看著皮艇裡幸福的人兒，我笑，他們也笑。我不急，也不惱，表現無限的豁達大度 —— 你們劃吧，這美麗的大河、美麗的皮艇，終是我們的擁有！從小，我就在課本里刻下灕江山水鮮明印象，玉立如筍的山峰披著大裘翠衣，倒影相疊，綿潤悠長，恍然笄花仕女臨水照花，美人玉立，顧影自憐，瑩瑩翠翠，羽衣豐滿優裕。更發現桂林的山與山之間有優美的曲線，連綿起伏如水的波浪線，如象形字“山”。第一次去北京，八達嶺長城外那連綿峻峭的山峰，讓我看到了山的曲線陡直突兀，生冷僵硬，顯得鐵骨錚錚，雄兵凜凜。

回來後，我留心地觀察了家鄉的山，偶發現山頭相對圓潤，自然而不呆板，清麗而不凡俗，不由得長舒一口氣，原來，家鄉的山也不輸桂林灕江的。站在金沙灘上，悠長碧綠的水，把目光向南牽去，翠山如黛，河水青綠，清峻異常，那水不是流向遠方，是直往人心裡倒了！這裡的水原來這般清冽，甘香！抬頭順河向北，兩兩三三桃花深處，曖曖墟里煙，落落遠人村。再向上，不由大吃一驚，那青天的一角，竟有波浪線的山象形，連綿清悠，曲線優美。只一下，人就醉了一般。原來，總以為地平線在遠方，總以為山的那一邊才是海。可在我美麗的家鄉，深深藏著這桃源，這有詩有夢的地平線，它們一樣有山象形，有波浪線，有美麗的日出和日落。

猛然記起，去年在一群裡聊天，問起羅田哪裡的水好，可以浣我的長髮，一位叫胡少的帥哥出來答，金沙灘！我不由得一時電擊，痴呆片刻，爾後瞪起眼回擊他 — 平湖大河！多少次，腦海裡總是迴旋這一問一答，恍然聽見來自心靈深處的呼喚——原來，是金沙灘的河水在召喚我，原來是夢中那一簾碧水始終在陪伴我！金沙灘，我美麗的夢！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