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達人
【題記】執念，是一種追求。對某一事物堅持不放，無法超脫。哲學上如是定義。
太陽週而復始地運轉，早上從東方升起，一夜後又回到東方。
推開窗戶，鳥兒叫聲婉轉醉人，伴著花氣襲人，又是一個清晨的到來。晨曦中，80多歲的付振國，正在京山文峰公園西邊的沙地網球場上打掃衛生，撫平沙土、畫線、灑水一一這個善待網球場的老者，已經義務堅守了30多年。每天，他從清晨開始。他是京山市教育局的一名職工，從專職大車司機幹到了退休，上上下下都稱他為付師傅。
熟悉付師傅的人，都知道他熱愛體育運動。心中有喜好，毎天都有好心情，自然而然地留在他的身邊，也是他最真實、最長久的表達。重要的是，他熱愛體育運動的態度，影響到了周圍的人。雖然他沒有大寫意的人生，只有點點滴滴，卻在平凡中活出自己，能給他人帶來快樂和鼓舞。
我第一次看到付師傅時，＂文革＂風暴剛過不久。他矯健的身姿在縣機械廠籃球比賽場上奔跑著。
＂7號，加油！＂
＂7號，加油！＂……賽場上喊聲陣陣。只見他飛身向前，一傳、一切，上籃得分！
＂好！＂我跟著工人們報以掌聲。
姐夫告訴我，他叫付振國，是縣機械廠的第一批工人，後經工人推薦、培訓，成了廠裡的汽車駕駛員。我當時還只是一個小小少年，好羨慕的。從陌生到熟悉，在相處之間。
上世紀70年代，他因愛好體育與教育結緣，被調到縣文教局當汽車司機。後來，他和我一起工作多年，平常交往中，加深了認識和情意。他打籃球的愛好不變。下班後，總和幾個年輕人一起打比賽。別看他年紀40多了，＂樁子＂穩得很，衝撞起來敵不過他。他妻子是實驗小學的老師，彼此熟悉後，告訴我們說他簡直就是個＂球痴＂。
一天，他打完球回家，妻子正在廚房做飯，急著讓他去買瓶醬油回來炒菜用。小賣部離家不遠，他提著醬油瓶向外走去，恰好隔壁單位籃球比賽開始，熱烈的氛圍牽引他徑直走到了賽場。他看完了比賽，才依依不捨地回家。妻子問：＂買的醬油呢？＂他這時才想起，哦，醬油瓶忘在了球場邊上呢！妻子十分惱火，拿起他新買的藍球扔到屋外，＂球、球、球，拿著你的球當飯吃去！＂他自知錯了，站在妻子面前傻傻地笑，綻放出的懊悔洋溢在臉上，末了，又怏怏地尋找醬油瓶去了。
他是一個真實的人，身上發生了一些美好的事，也很有趣。那年高考，他負責接送惠亭高中考生。開車前，他十分小心，特意下車去看車下有沒有擋道物件。果不然，一頭小豬在車輪下啃西瓜皮。他費好大勁兒才把小豬從車下趕了出來，又圍著汽車趕了幾圈，豬才被趕跑。他轉身進了駕駛室，不料，那小豬又轉身回來了。當他發動汽車出發時，聽到一聲慘叫，貪吃西瓜皮的小豬，剛好鑽進車輪下被軋死了。豬的主人聞訊趕來索賠，他認栽賠錢。我調侃他，＂老師傅＂怎麼出現了新問題？！他一臉潮紅。我讓他把賠款寫個證明拿去報帳，他執意不肯，說是自己犯的錯，花錢買個教訓。
又一年，他和我一起送高考考卷到省城，還有一名公安保衛人員隨同。他開車慢，我坐在車上心發慌。早上不到七時出發，天下著小雨，但凡想超車的，他都主動減速避讓，沿途只超了一輛馬車。也超了一輛汽車，那是人家停在了路邊後才超過去的。有一輛＂東20＂拖拉機呼嘯而過，我都急了：＂付師傅，拖拉機也讓啊！＂他不緊不慢地回應道：＂惹不起它！＂話說完不過5分鐘時間，駛向前面的拖拉機側翻在了路邊水溝裡。付師傅對我說道：＂小心使得萬年船。＂我無語。車一路慢行，到下午3時才開到收卷點。160公里路程，走了8個多小時。我和安保餓得不想動了。他一臉輕鬆，跑前跑後的，在我辦理考卷交接手續事宜的間隙，他包攬了搬運的活。安保說＂慢師傅＂人還真實誠。
這些有趣的故事，無不說明了他的善良，誠懇，執拗，還有生活的意念。也是他心靈的獨白。於他而言，去選擇自己更輕鬆的把握，就是生命中最好的情懷，也是生命裡最真實的風景。
生活中，最美的遇見，是他對體育運動的執愛。體育於他，是快樂與共的相依相隨，是經年可換的一抔柔情。他和多項體育運動結緣，是小城＂達人＂。年輕時，他是縣機械廠籃球隊的主力隊員，所在球隊經常在縣城比賽中奪第一。後來年紀大了，他成了縣老年籃球隊不可多得的隊員。他速度不快耐力強，老年隊里人稱他＂憨師傅＂，比賽中打組織後衛，進攻一方的隊員想從他面前通過很難。＂憨師傅＂補位有時不及時，有好強者讓他下場，他不生氣；下場後在場下邊看邊指點。他不在場上的時候，球隊越打越亂，像丟了魂兒似的，只好又拉他上場。他也不鬧情緒，馬上投入比賽。久而久之，他似乎是隊裡不可或缺的主力，最終成了老年隊裡的＂不倒翁＂和＂常青樹＂。
他曾苦練武術，跟隨岳父陳老先生學藝多年，後成為＂陳門拳＂的傳承人之一。他喜愛長跑和登山。自己覺得，不斷向前奔跑是一種人生幸福，是對自我的肯定和尊重，是對生活的理解和熱愛。也許你今天跑不過別人，但明天一定能跑過自己。幾十年如一日，跑步從沒間斷。那時，縣城南河橋才興建不久，幾乎每天都能見到他的身影從橋上掠過。1984年，京山縣群眾性體育活動全面展開，他在環城跑和登山比賽中，奪得兩項冠軍。奪得冠軍時，他剛好50歲，如同送上了最好的生日禮物，也給城裡的年輕人樹立了榜樣。他一共參加了三年比賽，這兩項賽事的冠軍都被他收入囊中，令長跑和登山愛好者刮目相看。他很自慰，也很感慨，因為在他的身後總跟著長長的跑步隊伍。他悟出長跑在於堅持的真諦。力量再小，變化再慢，日復一日，也會有意想不到的回報，真正的收穫是，讓他體驗了長跑運動的魅力！
他思維敏捷，是小城裡的象棋＂高手＂。他的弟弟是市裡冠軍棋隊、城關鎮第一主力選手。付師傳把對體育運動的喜好作為一種追求而不遺餘力，不是為了求名逐利，而是為了得到一份好心情，去影響周圍和身邊的人。他55歲開始學習打網球。1989年代，打網球這項＂貴族運動＂在京山悄然興起。付振國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成為京山網球運動的推動者。
他把網球運動當作一種快樂，家人和球迷。起初，他帶著妻子和大女兒在離家不遠的公園沙地上練習網球，成為一種家庭的娛樂活動，10年間寒暑不斷。不乏有同事、朋友、企業家……等前來討教，他把琢磨出來的競技性打法教給年輕人，把健身式打法傳授給中老年人。人家叫一聲付師傅，他的態度也會誠懇幾分。這塊場地上究其有多少球迷受到過他的網球啟蒙教育，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1999年10月，湖北省第十屆運動會在咸寧舉行，這屆省運會首次設立群體項目。付振國和妻子、女兒入選荊門市大眾網球代表隊。在省運會上，付振國獲得男雙冠軍，妻子和女兒各自獲得女雙亞軍。一家三口出戰省運會斬獲一金兩銀，成為京山佳話。當然，仼何收穫都不是巧合，簡陋的沙場地為之作證！在這片被稱為京山第一網球場的沙地上，付師傅不僅收穫了戰績，而且收穫了健康和開心。
是啊，只要你執著地做自己喜歡的事，一樣可以帶來快樂，這就是付師傅的人生哲學。不僅如此，當你能積極為社會、為人們能做一點什麼有益事的時候，哪怕是很平凡的一件小事情，那麼你的生命也一定是美好的。前不久，我在朋友圈發了一組付師傅打網球的照片，點贊無數。有個＂不知死地鬼＂網友留言：＂這老爺子硬核，我在公園沙灘網球場領教過。老當益壯，堪比黃忠！＂
其實，付師傅現在已經不比賽了，但他仍堅守在沙地網球場。每一天醒來，都有嶄新的起點，每一個季節都有獨特的風景。他現在是沙地網球場的義務管理員，兼做教練員。每天清晨，他第一個到網球場，做好各項準備工作，到了晚上打球的人都離開了場地，才鎖門回家。過去，他把打網球當作健身和快樂，現在的主要精力放在小隊員培訓上，常年招收學員，不取分文，樂此不疲。付師傅打球動作分配合理，從未受過傷，不讓小隊員瞎來。誰若不聽，他會立馬急眼：＂怎麼不聽師傅的話，要用腰發力，你這樣用腿發力，很容易扭傷的！＂
斑駁的陽光從那棵老慄樹蒼翠的枝葉縫隙裡灑在他的身上，一切分外和諧。今年，付師傅已年屆86歲，他把生活的每一天都像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來對待。心中有執念，能給他人帶來陽光，他的人生，必定豔陽高照。
（請勿微信投稿！文棚是一個以散文為主的共享平臺，面向全球華人開放，供作者、讀者轉發推送。其“寫手”欄目向全國徵集好稿。凡當月閱讀量達6500次，編輯部打賞100元/篇。請一投一稿， 並註明文體。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1600字以內。非簽約作家請註明真實姓名、聯繫方式及銀行賬戶全稱、賬號。）
◆中山日報報業集團新媒體中心
◆二審：韋多加
◆三審：魏禮軍
閱讀更多 文棚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