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你是黑暗中的一點光


故事:你是黑暗中的一點光

1

畢業前一年,楊文泉提著老家捎來的土特產,陪女友柳雪顏到她的家鄉k城,拜訪未來的岳父岳母。

柳雪顏的父母態度極客氣,問了他的家庭情況,畢業後的打算。楊文泉在美院進修,立志成為中國的梵高。

雪顏的父親一個勁誇他有志氣,說年輕人理想高一點是好事,末了話鋒一轉,不勝擔憂地說,小顏才二十出頭,應該像你一樣把精力投在事業上,別儘想著談戀愛。這孩子脾氣犟,聽不進長輩的話,你們是好朋友,要幫我們勸勸她。

楊文泉一聽傻了,求救似的看了女友一眼。柳雪顏的臉也立馬黑了,她知道父母骨子裡帶著一些小市民固有的偏見,例如不希望獨生女兒遠嫁外地,看不起小地方來的人,所以她事先沒攤底牌,只說帶個朋友過來玩,心想他們見到楊文泉一表人才,興許就接受了。

這時,她想著不能把局勢鬧僵,便用撒嬌的口吻說:“媽,你上次不還說給我介紹對象嗎?”

母親沒好氣地說,“是啊,人家條件多好,有車有房,這樣的男孩你上哪兒找?”說著有意無意飄了楊文泉一眼,那眼光可以把人扎傷。

楊文泉低下頭,扒了幾口飯,就推說胃不舒服,起身告辭。雪顏快步追出來,喊他也不應,一直垂著頭往前走。北方的家鄉此時早已銀裝素裹,而這個南方城市的樹梢依舊可以看見一抹抹的綠色。

“你別管他們。”雪顏說。

“我能不管嗎?他們是你的爸媽。”楊文泉好像走累了,停下腳步。

“不管怎麼說,我反正跟定你了。”

楊文泉苦笑:“傻丫頭,別說傻話了,你回去吧。”

“那你呢?”

“我去火車站買車票,明天回去。”楊文泉沉默許久,說。

柳雪顏站在原地,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比落葉更蕭索。

次日一早,有人拍響楊文泉下榻的旅館房門,他拉開門,一個嬌小可人的女子站在門外,腳邊放著一隻旅行箱。

“我一直想去北方過年,去你的家鄉!”柳雪顏的雙眼亮晶晶的。

楊文泉沒想到,他的k城之行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這個感傷的清晨,突然變得說不出的浪漫。

2

柳雪顏在北方小鎮過得挺開心,楊文泉的父母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她的到來讓他們樂得合不攏嘴。

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裡,他們緊緊相擁,喃喃蜜語,此生非君不嫁,非卿莫娶。

3

不管女兒如何苦苦哀求,甚至給他們下跪,都不能動搖柳雪顏父母的決心。雪顏上回隻身離家的舉動,更是加倍刺激了他們。

“你滾,去跟那個窮小子過一輩子,我就當沒生你這個女兒!”父親指著門外咆哮道。

他們頑固不化的態度同樣激怒了楊文泉的父母,兩家已勢成水火。

楊文泉畢業後,兩人都沒有回家,攜手來到上海。

那年聖誕節,他們靜悄悄領了結婚證,沒有通知雙方家人,也沒有擺酒席,只是在離開民政處後逛了逛商場。楊文泉送了新婚妻子一瓶香水,柳雪顏給丈夫買了一件打過折的西服。然後他們到西餐廳,吃了頓晚飯權當慶祝。

回到簡陋的出租房,望著窗外華燈璀璨、人潮洶湧的夜上海,他深情地吻了妻子,在她耳邊輕聲道:“聖誕快樂!”

柳雪顏回過頭來,嫣然一笑:“新婚快樂,親愛的!”

4

貧賤夫妻百事哀,特別是在上海這樣一個物慾橫流的城市。上海是有錢人的天堂,對窮人來說,卻是地獄。楊文泉換了好幾個工作,沒一個滿意的,他壓抑的激情惟有在畫布上發洩。柳雪顏在一家外貿公司當會計,她不忍看楊文泉不開心,便說:“你別找工作了,專心畫畫吧,錢咱們省著點花。”

行家對楊文泉畫作的評價是:有才氣,潛質不錯,但過於銳利,恐難為市場接受。客客氣氣一句話,就給他的畫貼上了“非賣品”標籤。

楊文泉終於找到了一個相較不那麼令他厭惡的工作:給學齡前兒童上美術輔導課。

看著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正兒八經坐在教室裡,不禁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這麼小的時候,除了成天無憂無慮在田地裡玩耍,幾乎什麼都不用想,而這些孩子,大多對繪畫並不感興趣,他們來到這裡,只是迫於大人的意願。

巧巧是其中一個小女孩,聰敏活潑,他很喜歡她。有天教完課,孩子們陸續被家人領走,而巧巧的媽媽還沒有來,楊文泉便坐在旁邊陪她聊天。

過了一會兒,巧巧突然起身歡呼“小姨”。楊文泉抬起頭,見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子站在教室門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巧巧張開雙臂,撲進女子懷裡。

女子抱著巧巧,眼睛卻盯著他:“我叫方虹,巧巧媽媽今天有事不能來,所以託我來接她。先生貴姓?”楊文泉微笑著說,我姓楊。

距離近了,他發現對面的女子眼角有細微的歲月痕跡,但這並沒有使她的容顏褪色,反而增添了幾分成熟韻味。

接下來,方虹來接巧巧的次數漸漸多起來,來了也不像其他人一樣急於離開,總要駐足片刻,和楊文泉聊上幾句。她從容不迫的神態,溫婉的語氣,像磁石一樣吸引著他。但是他很懂得剋制,他是個畫者,面對美麗不可能視而不見,但雪顏的愛讓他在欣賞美的同時,卻能做到心無雜念。

5

認識方虹三個月後,一天,他突然接到她的電話。

“文泉。”剛開始她一直尊稱他楊先生,而今卻親暱地直呼他的名字,“我想請你為我畫幅肖像,可以嗎?”

楊文泉怔了怔,他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等他回話,方虹已經報出了作畫的工錢,那是一個讓人咋舌的數字。

楊文泉感到一陣興奮,這是第一次有人肯定他的價值,而且就算看在朋友的份上,他也無法拒絕這個請求。

他騎著一輛電瓶車去方虹的住處,那是一個高檔別墅區,門衛經過一番仔細盤問才放他進去。

方虹的家裝飾得富麗堂皇。楊文泉進門,拿著自己的鞋不知往哪放,怕一不小心弄髒了地上昂貴的地毯。方虹忍俊不禁地接過他的鞋,按了下牆上的一個按鈕,鞋櫃自動翻出。楊文泉尷尬地笑了。

方虹今天穿了件真絲家居服,走動時衣服像水一樣流動。楊文泉慢慢從侷促中恢復自然,問她:“你先生呢?”

“他呀,一年到頭沒個著家的時候。”方虹沒好氣說了一句,見他訝異的樣子,便笑道,“不談他。你看在哪兒合適?”

楊文泉選定了那張歐式沙發和牆上的裝飾物作為背景,讓方虹坐在地毯上,單手倚靠著沙發。等他準備好畫具,抬頭一看,頓時驚呆了——

“請你畫出最真實,最完整的我。”她落落大方地說,臉上不帶一點羞怯的表情。

楊文泉深吸了口氣,在美院他也畫過人體,但面對的是專業模特,眾目睽睽之下,是可以將人類原始的慾望掩藏得很好的。但此刻眼前的一幕,卻讓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方虹在地毯上坐下,擺好了poss。曖昧的暖色燈光打在她皮膚上,連空氣中也飄浮著不一樣的味道。

楊文泉收斂心神,眼觀鼻,鼻觀心,畫筆在畫布上沙沙劃過。職業要求迫使他的目光不得不直視方虹身體。他臉紅了。

這一切沒有逃過方虹的眼睛,她舒展了下四肢,動作嫵媚,目光流露出一個在沙漠跋涉多日的人見到水源時的樣子。楊文泉趕緊低下頭,在畫布上抹下最後一筆油彩。

他的鼻尖已全是汗水。

他剛要站起來,一隻白皙的手放在他肩上。

“愛我,就一次。”她近乎哀求地看著他,“好麼?”

他的神智突然崩潰,拋下畫筆,抱住了她……

6

離開方虹的住所時,天已經晚了,他沒有收她的錢。呼機上有雪顏的十幾個留言,每一條留言都是對他良心的責問和控訴。他彷彿看見她的眼神,焦急,無助。

他一心只想快點趕回去,把車騎得飛快,在一個轉彎處,他一頭撞在一輛斜刺裡衝出的小汽車上……

在醫院,他恢復了知覺,但雙眼纏著繃帶,世界漆黑一團。他聽見柳雪顏的抽泣聲,摸索著伸出手,雪顏的手心冰冷。他的生命雖無大礙,但眼睛嚴重受損,很可能保不住了,雪顏很清楚對一個畫家來說,失明意味著什麼!那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啊!

出乎意料的是,楊文泉得知這個消息後顯得很平靜,他靜默了片刻,臉上居然浮出一絲笑容,“我反正是不可能成為一個畫家了,這樣也好,我完全是咎由自取,這是上天對我的報應!”

接著,楊文泉講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聽完他的話,柳雪顏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她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但楊文泉的神態明白地告訴她,他沒有騙她。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她喃喃道。

“我已經不愛你了,雪顏,我們的結合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我們註定無法得到幸福。”楊文泉狠狠心,說出了這番話。

當聽到柳雪顏摔門而去的聲音,他臉上出現瞭如釋重負的神情。

7

幾天後,醫生告訴他,要恢復視力,必須進行眼角膜移植手術,但手術費用很高,而且眼角膜來源也是個問題。他擺擺手,淡淡地說,不用了。

他已經行動自如,每天總要在病房窗口站上幾小時,什麼也不說,任由陽光照在臉頰上,溫暖,然而沒有色彩,他的未來將在永恆的黑暗中度過,也許從窗臺上縱身一躍,結局要簡單得多?

他的手指幾次觸到窗戶,又縮回來,他想起了遠方的父母,他的生命是他們給的,不能說結束就結束。

出院前一天,他突然接到院方通知,有人替他交了角膜移植手術的費用,眼角膜也已經有了。他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連聲問誰交的錢。工作人員告訴他,是一名女子,根據他們對那個女子外貌的描述,他已經猜到那個人是誰。

手術很成功,楊文泉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方虹家裡。她是始作俑者,卻又是解鈴人。他曾經怨恨過她,但現在心裡對她只存感激。

“你不用謝我,那些錢,是你愛人向我借的。我真羨慕你,如果有個人這樣愛我,我就算為他死,也是甘願的。”方虹幽幽地說,眼神中有一縷掩飾不住的傷感。

她原諒我了!楊文泉興沖沖地往家裡趕,恨不得身上長出翅膀。推開門,屋裡黑黑的,一片冷寂。他的心微微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

“文泉,是你嗎?”角落裡傳出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他轉過頭,看見眼前的情景,剎時什麼都明白了。“雪顏”兩個字堵在嗓子眼裡,再也喊不出來……

8

一年過去,楊文泉的作品在滬上一個頗具影響力的畫展上一口氣賣出了五幅,而且售價不菲。

他成功了。

這五幅畫今天安靜地掛在某富商的別墅裡,接受客人們的鑑賞。但在美麗的女主人眼裡,另一幅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那幅畫出自成名前的楊文泉之手,她從不示人。

年底,楊文泉和妻子搬進了分期付款買下的新居,房子雖然不大,意義卻非凡,標誌著他們在上海真正紮下了根。

除夕之夜,他們迎著寒風,在樓頂仰望城市上空此起彼伏的煙火,那無數的絢麗光線,將夜空渲染成一幅變幻莫測的絕美彩畫。

雪顏取下了墨鏡,神情興奮地聆聽著爆竹聲。

楊文泉看著她失去神采的眸子,感到一陣難過,“我值得你為我這麼做嗎?”

柳雪顏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笑美如煙花。

“對不起!”他捧起她的臉,流著淚吻她。

“其實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沒有經過你同意就把照顧我下半輩子的重擔給了你,你是黑暗中的一點光,你看,我多不負責任啊?”

“不不,顏,別再說了……”楊文泉將她抱得更緊,彷彿害怕她會像煙花一樣消逝。

她靠在他肩頭,喃喃道:“那些煙花,一定很美吧?”

“是啊,好美,好美……”淚水從曾經屬於她的眼睛中湧出。

我發誓,我會讓你重見光明!

25歲那年,楊文泉終於找到了他畢生的理想。 (作品名:《你是黑暗中的一點光》,作者:沉默群山。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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