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仲子》: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情亦如是

將仲子兮,無逾我裡,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鄭風·將仲子》

似乎真應了那句,一百個讀者,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關於詩經中各個篇章主旨的解讀,總是版本諸多。《鄭風·將仲子》自是不能逃過被肢解的命運,歷代的文人學者對其都有著自己的“真知灼見”。得以流傳下來的,便成了最流行的版本。

《毛詩序》認為這首詩的主旨是:“《將仲子》,刺莊公也。不勝其母以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諫而公弗所,小不忍以致大亂焉。”關於這段解釋,需要扯出一段歷史舊事。

詩經|《將仲子》: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情亦如是

春秋初年,鄭武公娶姜氏為妻。姜氏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寤生和小兒子共叔段。生大兒子的時候姜氏難產,因寤生出生時是腳先出來,讓姜氏吃盡了苦頭,因而姜氏極為不喜歡這個大兒子。相比而言,生小兒子時是順產,小兒子段長的高大威猛,儀表堂堂,深得姜氏寵愛。因此,姜氏多次向鄭武公進言,懇求立共叔段為太子,武公一直都沒同意。

武公死後,寤生即位為莊公。莊公繼位後,姜氏請求莊公將咽喉之地制邑封給段,莊公說制邑關乎者整個鄭國的安危,這事恐怕不太好辦,他讓姜氏挑選除此之外的任何地方。姜氏權衡利弊後,要求把京邑封給共叔段,莊公礙於母命,答應了姜氏的請求,稱共叔段為“京城太叔”。

詩經|《將仲子》: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情亦如是

後來,太叔段在京城大興土木,城牆高築,很是威風。這時有個叫蔡仲的大夫看不下去了,提醒莊公說:“先王在位時定有規矩,頭等城的城牆不能超過國都城牆的三分之一,次等城的城牆不能超過國都城牆的五分之一,低等城的城牆不能超過國都城牆的九分之一。現如今,京城的城牆已經超過了三丈,違反了先皇的規定,日後此人極有可能成為大王的威脅。”

莊公很是無奈的說:“母親執意如此,我這個做兒子的又能有什麼辦法。”蔡仲再次進言“明眼人都知道,除非把大王您的位置讓給你弟弟,你母親才會滿意,如果您任由你這個弟弟發展他自己的勢力,日後鐵定是個大麻煩。”莊公說,“你讓他得瑟吧,得瑟久了,他自己就不得瑟了,走著瞧吧,他會讓他自己死的很難看的。”

如莊公所言,太叔越來越得瑟了。沒過多久,太叔段又假借姜氏之手,跟莊公要來了京城西邊和北邊的兩座城。大夫公子呂對莊公一而再的縱容太叔段的做法很有意見,很氣憤地對莊公說“一個國家不可能出現兩個君主,實在是搞不懂您的意思,如果您想把鄭國交給太叔治理的話,我們就去侍奉太叔。要是您沒這個想,麻煩您快點幹掉他,以免在老百姓心中產生誤會。”莊公很是淡定的說“平常心,平常心,他也就是秋後的螞蚱,得瑟不了幾天了。”

詩經|《將仲子》: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情亦如是

太叔段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那兩座納入了自己的屬邑,並且把自己的地盤擴張到了廩延。公子呂又火急火燎地跑來對莊公說“你還不準備對他下手,你看他的地盤越來越大,贏得的民心也會跟著增多”莊公就說“淡定點,這個時候最需要淡定了,他倒行逆施的擴寬地盤,不僅不會贏得百姓的親附,而且會加快他完蛋的速度。整治他這種人,就應該往死裡整,這就是傳說中的欲擒故縱”。

果不其然,太叔段做足準備後,與姜氏密謀裡應外合,一舉幹掉莊公。太叔段的行動莊公了如指掌,他眼睜睜地看著太叔段走進自己設置好的“牢籠”,然後以謀反犯上的罪名派公子呂去收拾他。謀反欺君原本就是不可饒恕的頭等大罪,京城的人很快就背離了太叔段,太叔段躲到了焉地。隱忍已久的莊公豈會善罷甘休,繼續派兵遣將對太叔段進行窮追猛打,直至把他驅逐出鄭國。

詩經|《將仲子》: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情亦如是

對於這段歷史,《毛詩序》對莊公的所作所為很有意見,就說這首《將仲子》是鄭人專門用來“刺”莊公的。從整個故事來看,莊公老謀深算地玩弄太叔段於股掌之上,毫不留情地對太叔段趕盡殺絕,不講手足之情和母子情緣。可太叔段也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仗著母親的寵愛胡作非為。站在“心不狠,站不穩”這句話的立場來講,莊公的所作所為也無可厚非。且不論誰是誰非,百花齊放總勝過千篇一律,多一種見解,思路就多了一條出路。

鄭樵在這首詩的立場上,繼承了朱熹的衣缽,在他著的《詩辨妄》中赤裸裸的指出了這首詩是“淫奔之詩”。或許是中毫不隱晦的調情,觸動了鄭先生的道德底線或情感雷區,他就拿封建禮教作藉口,給這首詩下了“毀三觀”的定論。稍有一點情愛色彩的詩篇就被強加上淫奔的標籤,這樣的人想必不是變態就是悶騷。

《將仲子》直掃熱戀男女的心扉,詞句之間,無一不是對感情的潑墨渲染。不加掩飾的情感淋漓盡致地釋放於字裡行間,簡單直白的表述囊括了愛情的忐忑與糾結。在姑娘的娓娓道來聲中,呈現出男子按捺不住的深情和女子對流言蜚語的畏懼。

詩經|《將仲子》: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情亦如是

今晚的夜色如同潑了墨的宣紙,月光便是宣紙上的留白,軒室中女子在整理著自己的心事,窗紙上晃動著的竹影,出賣了女子頗不寧靜的心情。仲春時節,她的仲子哥跟她表明了心跡,她給了仲子哥一個不明朗的肯定。仲子哥抑制不住的想要見她,對此她在心中不知所措的糾結著。一方面擔憂著,一方面希冀著,這種處境很是進退維谷。

春秋戰國時期,出於國家管理的需要,一般把二十五家集結在一起,稱之為裡,裡之外設有圍牆,圍牆邊上栽有杞柳。各家各戶都是獨門獨院,她家的院子靠圍牆處種著一些桑樹。家裡面後院的空地上栽種著一些疏菜,菜園子旁邊是她親手栽種著幾株檀樹。

她怕他的仲子哥夜裡翻越里巷,折斷巷子邊栽種的杞柳;擔心仲子哥翻越她家的圍牆時,折斷她栽種的桑樹;又怕仲子哥從後院的菜園子裡爬進來,弄壞她剛栽種不久的檀樹。她比誰都知道她並非可惜這些草木被糟蹋,她擔憂的是父母的責罵、兄弟的訓斥和鄰里的閒言碎語。她在心裡深深惦念著她的仲子哥,同時又害怕著外界的壓力。欲舍不忍,欲愛無能。一個人不動生色的在心裡掙扎著,給人一種愛莫能助的無力感。整個故事在糾結中落下了帷幕,成了一個沒有結局的結局。看到結尾,也沒等來一個交代。

詩經|《將仲子》: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情亦如是

中國好聲音第二季裡,闞立文翻唱的一曲王菲的《 我願意》,一開唱就直抵心神。很好的曲,很美的詞,很動情的表白。歌詞裡面的主人翁讓我無來由的想到了詩中的仲子,在詩文裡的女子心中他可以為她逾牆。想這首歌裡唱的:“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到天際 只要你拿愛與我回應,我什麼都願意……”

“愛真的需要勇氣,去面對流言蜚語……”,街邊的音響裡傳來梁靜茹的《勇氣》。用它來應和這首《將仲子》,或許對故事中的仲子哥是一種安慰,對故事中的姑娘是一種勸說。

愛情有時候真的需要勇敢的面對和不遺餘力的堅守,既然愛了,就應該敢於下注,因為本來就是一場賭局。不管是拒絕所有的曖昧換你一個不確定的未來,還是寧負韶華不負你,都是愛的代價。很喜歡奮不顧身的愛情,如若愛就深深愛,不作弊,不退縮。跟天賭,跟命賭,賭一個在一起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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