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日江上行,東風日暖聞吹笙

二月二日

李商隱

二月二日江上行,東風日暖聞吹笙。

花須柳眼各無賴,紫蝶黃蜂俱有情。

萬里憶歸元亮井,三年從事亞夫營。

新灘莫悟遊人意,更作風簷夜雨聲。


【鑑賞】

大中五年(851)春夏間,李商隱的妻子王氏亡故。同年七月,他應東川節度使柳仲郢之闢,入幕任節度書記,於九月上旬撇下幼女稚子,隻身遠赴梓州(州治在今四川三臺),開始了他一生中最後也是時間最長的一次幕府生涯。“三年從事亞夫營”,到寫這首詩時,他在柳幕已經第三個年頭了。

蜀中風俗,二月二日為踏青節。詩的首句,開門見山,點明踏青節江上春遊。次句緊承,寫江行遊春的最初感覺和印象。和煦的東風,溫暖的旭日,固然都散發著融和的春意,就是那笙聲,也似乎帶著春回大地的暖意。

頷聯從所見角度續寫江上春色。如果說“東風”句還是剛接觸外界事物時一種自然的感受,這一聯則是有意尋春、賞春了。花、柳、蜂、蝶,都是春天最常見的事物,是春天生命與活力的標誌,紅(花)、綠(柳)、黃、紫,更寫出了春天色彩的絢爛。但這一聯並非抒寫詩人對穠麗春色的流連陶醉,而是表現因美好春色而觸動的傷感,只是寫得特別委婉而已。“無賴”即“無心”,與“有情”相對。花、柳是沒有人的感覺和感情的事物,它只按自然規律行事,春天來了,便吐蕊、長葉,在東風旭日中顯示出生命的活力,散發著春天的氣息,而不顧人的悲歡哀樂。蜂、蝶是有生命的動物,春到人間,便穿花繞柳,翩翩飛舞,像是滿懷喜悅宣告著春天的來臨,故說“有情”。然而,不管是無心的花柳,還是有情的蜂蝶,它們作為春色的標誌,生命活力的象徵,又都和失去了生命的春天的詩人形成鮮明對照。


二月二日江上行,東風日暖聞吹笙

頸聯轉寫長期寄幕思歸。初讀似與前幅脫榫,但頷聯“俱”、“各”二字,已暗逗消息,而且前幅越是把春色、春意渲染得充分,就越能引渡到“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淹留”(漢王粲《登樓賦》)這層意思上去,所以前後幅之間是形斷而神連。元亮井,用晉陶潛(字元亮)《歸園田居》:“井灶有遺處,桑竹殘朽株”;亞夫營,用周亞夫屯兵細柳營事,暗寓幕主的柳姓。雖用典,卻像隨手拈來,信口道出。他曾說自己“無文通半頃之田,乏元亮數間之屋”,可見連歸隱躬耕的起碼物質條件也沒有。“萬里”、“三年”,表面上是寫空間的懸隔,時間的漫長,實際上正是抒寫欲歸不能的苦悶。

末聯回應“江上行”,寫新灘流水在羈愁者耳中引起的特殊感受。春江水漲,新灘流水在一般遊春者聽來,自然是歡暢悅耳的春之歌,但在思歸不得的天涯羈旅者耳中,卻像是午夜簷間風雨的悽其之聲,在不斷撩動自己的羈愁,所以有“新灘莫悟遊人(作者自指)意”的嗟嘆。本是聽者主觀感情作怪,卻說“新灘莫悟”,曲折而有致。馮浩說:“悟字入微。我方藉此遣恨,乃新灘莫悟,而更作風雨悽其之態,以動我愁,真令人驅愁無地矣。”可謂深得其旨。

二月二日江上行,東風日暖聞吹笙

李商隱許多抒寫身世之悲的詩篇,往往以深沉凝重的筆調,綺麗精工的語言,著意渲染出一種迷濛悲悽的環境氣氛。這首詩卻別具一格。它以樂境寫哀思,以美麗的春色反襯悽苦的身世,以輕快流走的筆調抒寫抑塞不舒的情懷,以清空如話的語言表現宛轉曲折的情思,收到了相反相成的藝術效果。(劉學鍇)


二月二日江上行,東風日暖聞吹笙

以上

選自《唐詩鑑賞辭典(新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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