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之∣海南两千年移民史

过了冬至,便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此时,在北方,已是冰天雪地的世界,零下几十度的室外,呵气取暖,撒水成冰,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即便是在长江以南的中部地区,出门也要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路边的高大的梧桐树似乎一夜之间掉光了叶子,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抬眼看去,顿觉天空高远开阔了许多。此时的海南,却是另一番景象,艳阳高照,蓝天白云,清风拂面,闭上眼睛立马就能陶醉在清新的空气里,睁开眼睛满眼都是沁人心脾的绿色和蓝色。


陈静之∣海南两千年移民史

因此,十二月末海南的环岛高铁上,满车厢的外地口音就一点都不奇怪了。谁不喜欢一个短裤短袖过冬天的地方呢?

海南并不从来就是这么一个因为气候宜人而令人向往地方。在非常长的历史时期里,这里是人们眼里的蛮荒之地,是贬官和罪民的流放之地,在中央王朝的经济版图中处于无足轻重的位置,因此,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远远滞后于中原地区,人们只要一提起海南,脑海里立马闪现出四个大字:贫穷落后

建省之后尤其是近十年来,外地人口的涌入引发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外来人口与本地土著之间的不可避免的冲突。这样的一个问题,在二千年的移民史的视角下,发生冲突的双方,与其说是海南土著和移民,毋宁说是旧移民的后裔和新移民。在二千年移民史的视角之下,亦能看到,不同族群之间、新旧移民之间的冲突和融合是一个永恒的主题。

海南岛,自古以来就是一座移民岛。海南文化,自古以来也有着天然的移民基因。

1939年日本人占领海南岛后,对本岛居民的调查结果是:

“计由闽来移民为150万,占当时全岛人口235.1万的63.9%,中原汉裔40万,占17%,客家人(包括临高人)20万,占8.5%,黎人20万,占8.5%,苗人5万,占2.1%,回民1000人。”

这一调查结果,除了未能将临高人从客家人里区分出来,也没有留意到仡隆人之外,已八九不离十。海南居民的方言,除了属闽方言的海南话之外,还有属于粤方言的儋州话、疍家话等,以及属北方方言的军话、属客家方言的崖话,这些都属于汉语。汉语之外,尚有黎语、村话、临高话、仡隆话,这四种语言属壮侗语族。汉语、壮侗语族,再加上属于苗瑶语族的苗语,都属于汉藏语系。此外,海南居民的语言还有俗称“番话”的回辉话,属于南岛语系。

这就是海南居民方言谱系的现状。再加上普通话,差不多就是海南居民语言的全部。这一语言谱系的形成,经历了两千多年的演变。

一、史前及早期的移民

(一)黎族先民

海南岛最初的居民是黎族先民,已是学界的共识,但岛上的黎族先民从何而来,至今仍众说纷纭,今后恐怕也难有定论,较为普遍的说法是认为黎族先民与百越族同出一源。无论黎族族源具体为何,我们现在很难想象,几千年前,当第一个黎族先民渡海而来,踏上海南岛的土地时,他是何感想?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在何种境况之下来到海南岛?肯定不是因为海南的蓝天白云、椰风海韵吧?

他会认为这片土地就是他的子子孙孙繁衍生息之地吗?还是仅仅是一个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的迁徙之旅的一个中转站?

…… ……


无论如何,黎人从此成为海南岛的第一批居民,并在数千年间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繁衍,并发展出独特的文化。2011年公布的第六次人口调查统计结果,海南岛上的黎族居民有127.74万人,主要分布于全省13个市县。

(二)“临高人”

这里所说的“临高人”,是指说“临高话”的人群,不是临高县人。临高人的先祖,是海南岛的第二批移民,据载,临高人迁徙至海南岛的时间大概是春秋战国时期,而其族源,存在不同的解释,比较统一的意见是,临高人先民属于骆越族的一支,是公元前500年左右从广西西部和雷州半岛于海南岛北部登陆。

临高话在语言学上,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傣语支,在民族成分上,临高人已被认定为汉族。目前海南岛说临高话的人群,已超出50万人,其中一半以上在临高县,其余分布在琼山、海口市郊的一部分地区,以及儋州、澄迈等地。

(三)仡隆人

仡隆人大概于秦朝末年或汉代迁入海南,因此仡隆人大概是进入海南的第三个语言集团族群。2010年复旦大学和海南医学院共同进行的DNA研究证明,海南仡隆人基因属于贵州仡佬族。其父系Y染色体,仡隆族成分占67.9%,汉族成分占27.2%,黎族成分占4.9%;母系线粒体,仡佬族成分占37.6%,汉族成分占31.7%,黎族成分占30.7%。目前海南将仡隆语的居民大约有10万余人,分布于昌化江下游的昌江县和东方市。

海南仡隆人所讲的语言,混合了仡佬语、黎语、壮语和海南话,原先被认为属于黎语支,后被认定为属于仡央语支,与黎语支同属壮侗语族。与临高人一样,海南仡隆人在民族成分上也被认定为汉族。

黎族先民、临高人和仡隆人,大致是汉族文化强势进入海南岛前最早期的三个族群,彼时,黎族先民主要居住在海南岛的东、中、西、及南部地区,临高语族主要分布于琼北地区,仡隆语族则世居昌化江下游的琼西南地区。

现在很难设想,当这三个不同的族群的人第一次碰面时,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们会怎样进行交流?现在也已无法得知,海南岛早期先民们,是如何看待自己与脚下的这片土地的关系?现在可以做出的合理设想是,在中央王朝的统治尚未进入海南岛之前,彼时的海南岛是一个“民为主体”的社会,直至汉唐开始,尤其是明代之后,中央王朝对海南的控制愈发严厉,“强政府弱社会”的态势方才形成。

二、汉族移民的到来

关于海南的历史文化,流传于坊间的一些说法,比如对地名的探源,俨然汉族自古以来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完全无视黎族先民已经在此栖居繁衍几千年,而对一些明确的事实做了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解读。不得不说,一方面这是由于相关史料的编纂者缺乏必要的文献资料作为参考,而轻信了一些流传已久的传说,另一方面也是一种“以我为主”的想当然。

最初的汉族移民是伴随着中央王朝的统治而来的。汉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伏波将军路博德及楼船将军杨仆讨平南越之后,于海南设立儋耳郡和珠崖郡,属交趾刺史部,辖16县,此为史载海南行政建置之肇始,朝廷命官和驻军的到来,亦宣告汉人正式移居海南岛。据载,置郡之初,海南已有两万三千户,其中善人三万,所谓“善人”,为经商的汉族商人,仅两万三千户便有三万商人,数据颇为可疑,早期人口统计数据,多半失准,此处只做参考。

汉族移民迁居海南最早的文字记载,还要到东汉建武二年(公元57年),明朝唐胄正德《琼台志》载:

“建武二年,青州人王氏与二子祈、律,家临高之南村,则东汉有父子至者矣。”

但是,一直到唐朝之前,黎族先民仍然是海南岛的主要居民,汉人此时还没大量移居海南。随着西汉汉昭帝始元五年(前82年)将儋耳郡并入朱崖郡,又于东汉汉元帝初元三年(前46年)撤销朱崖郡,仅于现海口市琼山区境内设朱卢县归合浦郡遥领,汉王朝的统治基本退出了海南岛,直到冼夫人归附中央政府,大批岭南俚人迁移海南,期间大约六百年,海南岛都是处于由黎族先民自治的状态。

汉人大量移居海南,始于唐朝,并经历了宋元、明、清三个高潮。

自唐至清,各朝各代的移民人数,有一组常被引用的数据:唐朝之前汉族移民2万、唐朝7万、南宋时为10万,元朝17万①,到了明朝,移民人数达到47万,清朝达到217万②。

这一组数据与伍尚光在《海南移民史略》一文中提到的另一组数据却难以相互对应。据伍文介绍:

“来琼始祖共162个,仅据132个始祖的统计:来自唐朝10个,宋朝62个,元朝8个,明朝48个,清朝4个。”

若伍文所引数据准确 ,则迁琼始祖人数最多的是宋朝,清朝迁琼始祖仅为4人,但前述数据清朝移民达到217万人,为历朝最多,按理其迁琼始祖人数应为最多才对。两组数据对照,要么历朝移民人数数据有误,要么历朝迁琼始祖人数统计有误。


从人口记录看,尽管各史籍的记录不一,但通过相互比较,仍可确定一个大概的水平。

唐代的人口记录,《旧唐书》、《太平寰宇记》和《新唐书》仅记录户数,分别为8593户、11544户和15067户,人口最多亦不过七八万,因此若认为唐朝时汉族移民已达7万似有夸大之嫌。

陈静之∣海南两千年移民史

宋代的人口,据《宋史.地理志》,总户数为10317户,比唐代户数还少,总人数不会超过10万人,虽然宋代人口仅统计汉族移民地带和“熟黎区”的纳税户口,也难以说明宋代的汉族移民人数能够达到10万。

及至元代,户数增至9万多户,远远超过宋代的1万多户,主要原因是因为元代将“生黎区”居民纳入统计,此时的人口总数约计17万人,但这显然包括海南岛上包括汉族和黎族在内的所有居民,而非仅指汉族居民,因此,必不能说,元代移居海南的汉人有17万人。

明代的人口记录,较为详细些。有记录的年份中,永乐十年海南人口最多,但也仅有33万余人,此后人口竟呈现下降趋势,一百多年间毫无增长,没有显现因为移民人数增加而带来人口增加的趋势,当然,这可能是因为连年兵乱导致人口减少的数量多于移民增加的数量,也有可能人口的统计本身就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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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人口比明代明显增加,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时,全岛约40万人,到嘉庆年间已增加到150万,道光十五年(1835年)又降为125万人。现在无法得知当时岛内的人口自然增长情况,但假若汉族移民迁居岛内后生育替代率能达到1:1,那如果清代真有217万汉族移民迁居海南岛的话,那清末海南岛的人口早已超过200万人,因此217万的移民数据只能存疑。

历朝历代本不大准确、甚至失准非常的人口统计数据很难具体描述移民的情况,但这无改宋元明清汉人大量移居海南的事实

另外一份历代迁琼始祖的统计表显示,汉朝至隋朝5人,唐朝15人,宋朝75人,元朝37人,明朝80人,清朝19人。宋元明清四个朝代中,清朝的迁琼始祖依然是最少的。如果清朝汉人迁琼人数最多,按理其迁琼始祖人数应该最多,且清朝离现在的时间最短,记录也应该最为完整,此乃既有关于海南迁琼始祖统计的一个疑点。

自唐至清的汉族移民,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是多数来自福建,其中又以莆田县尤甚。

“经过对海南 117个姓氏268位迁琼先祖的调查,说明海南各姓先祖来自全国各地 ,其中有65个姓氏147位先祖来自福建,占55%(来自莆田有108人,占福建来者73%)。”

因此,属于闽方言的海南话成为海南的主要方言就不足为怪了。

三、其他族群移居海南

从唐代开始,就有疍民和回民陆续迁居海南。疍民据说多来自越南和两广,入琼后多居于东线沿海一带。而最早入居海南的回族先民是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宋代又有云南回族和占城移民迁入,逐渐在三亚形成了回族聚居地。到了明朝,广西戍琼苗兵落籍海南,为海南苗族之来源,但另有观点认为,海南苗族实际是瑶族的后裔,当时戍琼实际是瑶兵而非苗兵。


四、唐朝至清朝海南移民的主要群体

唐朝至清朝移居海南的人群,主要有几类:

1、出任海南行政官员;

2、被贬谪流放的官员;

3、戍琼官兵;

4、避乱或谋生的百姓 ;

5、商贾。

出任朝廷命官、被贬谪流放或戍琼,这三种原因,显然不是个人可以选择。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专制王朝之下,即便贵为皇亲贵族、朝廷重臣,也不能把握个人命运,他们的迁居,是被动的,只能接受这不可抗拒的命运,对于命官和军人来说,尤可认为是为国效力,对于被贬谪流放的官员,个中酸楚,只能暗自咀嚼。

个中滋味,海南历史上最有名的贬官苏轼应该是体会最深的。王安石主持的熙宁变法,本为富国强兵,却因皇帝去世导致最高权力几次更易,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对变法的态度多次摇摆,变法也不可避免地演变成党争,每一次朝廷态度的更易,掌权的人就换一拨,与之相对应地便是另一拨人受到清算。王朝的统治,从来都是你死我活。苏轼的下半生都在与这种无法抗拒的命运争斗,被贬,复出,再被贬,竟在晚年遭遇流放孤悬海外的不毛之地海南的命运,此时内心已是“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被贬海南,实乃苏轼之大不幸,却成了海南之幸,海南因“不毛之地”的“优势”,历朝历代迎接了大量的朝廷贬官,形成独具特色的贬官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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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居海南的人们中,能够主动选择的,是当时出于避乱谋生之需的平民百姓和士人。汉人移居海南自唐朝初具规模,到宋朝出现第一个高潮。这一趋势也是在汉民族两千年间从江河走向海洋的迁徙大趋势之中的一个局部的体现。

历史上汉人的第一次南迁高潮出现在魏晋南北朝,但那时海南与中原连接尚不紧密,汉人移居海南的情况并不成规模;唐朝安史之乱后,北方汉人纷纷渡过长江南迁,客观上促进了汉人移居海南;到了北宋靖康之乱及至北宋灭亡,汉人政权南迁,汉人开始往大量往岭南迁徙,福建移民开始大量进入海南。宋朝时,福建已是个地少人多地方,民间历来素有“三山六海一田”的说法,金兵南下造成大量北方汉人继续涌进福建,“田不足耕”的状况更加严重,于是福建人又开始向适宜生存的地方迁徙,福州、泉州、莆田(古称兴化)一带的人多往雷州半岛和海南岛迁徙,由此出现汉人移居海南的第一个高潮。

明清闽人入琼,除了“田不足耕”的因素之外,更有倭寇作乱之故。此时,日趋兴盛的海上贸易通为闽人入琼提供了必不可少的便利。除此之外,自唐至清,闽人居琼为官者多,如期间65个姓氏的147位由闽入琼先祖中,为官者占90%左右,这必然带来了一种信息上的便利,让许多闽人将入琼作为迁徙的目的地。为此,在此后汉人入琼的第二波、第三波高潮中,仍以闽人居多。

因经商而入琼者,应也有一定数量,但数量定不多,能主动选择入琼的人群,仍以因为“田不足耕”、躲避战乱等原因而寻找合适的定居地的移民为主。由此亦能印证:无论在哪个历史时期,哪里宜居,人们就往哪里去;哪里能得享安全、富裕、自由等幸福必需之因素,哪里就是下一代的故乡。而后晚清乃至民国时期大量海南人纷纷下南洋,也是彼时那些旧移民的后裔继续在这一无法抑制的内在动力的指引下,追寻前辈足迹的表现。

五、汉唐至清朝移民对海南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

这前前后后因为各种原因迁居海南的移民,切实改变了海南的社会和经济发展状况。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各族群居住格局的变化

汉人移民的不断迁入,使黎族先民逐渐向中部山区迁移。早期黎族先民环岛临海而居,随着汉人的逐渐迁入,占据岛北部、东北部琼山、文昌等地平缓肥沃的平原地带,再历经数代逐渐向西部、东南部、西南部及中部山区迁徙,而黎人则沿着海岛四周向中部腹地迁徙,形成汉人居四周、黎人居中间的汉外黎内的族群分布格局。

移民带来了铁器、耕牛等相对先进的生产工具和犁耕、牛耕、施肥耕作等生产技术,改变海南刀耕火种、男耕女织的原始农业形式和渔猎经济,并逐渐建设水利设施,提高了生产水平,虽然整体上进展缓慢,但客观上仍促进了农业的发展和纺织业、藤制业、制糖业等手工业的发展,明清时期贸易开始兴盛,出现了港口和人口相对集中的墟市。

此外,更为重要的,移民带来了中原文化,改风易俗、提倡礼仪,发展教育,促进海南文化教育事业的兴起。

社会经济和文化教育的发展,加上行政建置设置在漫长的历史时期中的逐渐完善,戍防系统的建立和完善,基础设施尤其是道路交通的建设,以及和各民族在不断冲突中实现逐渐融合,客观上实现了中央政府固边安疆的意图。

六、民国时期及更早期海南居民的外迁情况

民国时期,除了驻琼清兵及军阀的溃兵落籍海南外,外省移民入琼的情况已寥寥无几,此时,海南却出现了大规模的出洋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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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人侨居国外,最早或出现在汉代。从事贸易的商人和船工,定居于当时的交趾,不过此时交趾尚属中国版图。到了宋代,已有海南人移居东南亚的记载,元朝时因贸易之故,亦有海南人侨居当时的暹罗(今泰国),明朝时一些也有回民开始迁居东南亚,这些均因贸易或宗教等缘故产生的迁居。从明朝开始,因为被卖苦力或谋生等缘故,海南人开始了下南洋的历史,据载,明朝两百多年,起码有一千多海南人出洋,数量不多,还没有蔚然成风。

到了清朝,开始出现了海南人向南洋移民的高潮。

“从1876年至1898年的23年间,仅通过客运出洋琼侨人数就达24.47万人,平均每年一万有余,最多的年份竟达2万余人,其中文昌人占半数以上,几乎都是青壮年劳动力。”

到了20世纪初期,海南人出洋谋生已经成为一种趋势,出洋人数逐年增加。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以后,出洋人数整体上不断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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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趋势延续到了民国时期。由于国内政局动荡,越来越多的人纷纷下南洋避乱谋生。

1927年,海南出洋人数高达487744人,又有1929年的资料记载,“海南民众每年往安南、新加坡、暹罗营生者不下10万人。”抗战时期,海南人又掀起一波下南洋高潮。1937年,海南出洋人数由1936年的3.3万多人增到4.4万人。1939年,有大约5万人逃往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其中大部分是文昌人。

随后,随着时局变幻,1949年前后,大批海南人迁居港澳台。

1947年的统计,截至当年,海南籍华侨在东南亚地区大约有30万人,其中新加坡、马来西亚超过一半,约15万人。

由于再无更多新移民迁入、加上人们纷纷下南洋谋生及局势不稳影响,民国时期海南人口并无明显增长。

1835年,海南人口125万人,至1928年,海南人口219.56万人,近百年间增加大约九十五万人,1936年人口约220万人,八年间人口几乎没有增长。1945年抗战胜利后,人口竟大幅下降,1945年人口240万人,1946年竟减少至216万人,1948年更是减少至185万人。直至1949年之后,海南人口才开始逐步增加。

残缺的数据,很难描绘出民国时期海南人外迁的具体场景,更无法再现当时人们的内心感受。在今人眼里,这或许是一幅风从南洋吹来的清新画面,而对于当事者来说,却是背井离乡的颠沛流离,是命悬一线的生死之博。这样的一幅场景,揭示的,依然是哪里有生存发展的空间,人们就像哪里迁移的规律。这也切实地告诉人们,国家积贫积弱,社会动荡不安,人们就受苦受难。

七、1950年之后海南的移民情况

1950年之后至今,粗略估计,迁入海南的人口不少于两百万人,其中有南下干部、进入农垦系统的军人及家属、进入各国营农场的移民及归国难侨、因建设需要调进的知识分子、以及文革期间落户海南的十万知青,海南建省后,更是有“十万人才下海南”,以及在此之后陆续而至的数十万讨生活的农民工。市场经济年代,迁琼定居海南的人群,除了党政机关内部的调动之外,更多的人是因经商和工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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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移居省外及海内外的琼籍人士也达上百万,其中广东不少于五十万,港澳台二三十万,其他省市二三十万,他们之中,既有早期因时局变动迁徙而去的人员,有1950年后到省外任职而定居的官员,也有在外求学而工作及经商不再返琼的人员。二十世纪以来,海南人口外流的主要群体是在外求学的大学生,每年不下四五万的海南学子出岛求学,其中很大一部分选择了在岛外工作定居。

八、民国至今海南人口变化趋势

如此种种迁入流出汇聚起来,便形成了海南人口的变迁趋势,总体而言,自1950年之后,海南人口逐年上升,迁入人口有一定之功,但社会稳定带来的自然人口增长当属首功。1928年海南人口219.56万人,1950年为228.12万人,1988年为627.49万人,2018年为934.32万人(常住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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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省总体规划,预计2030年人口要达到1268万人,这意味未来十年海南省需要增加300万人才可能达到这一预期目标。根据《百万人才进海南行动计划》的要求,2018年至2025年,海南需实现引进百万人才的目标,这也意味着平均每年需要增加人口十万以上。

有学者对比清代台湾和海南开发的状况,得出结论认为,台湾之所以发展比海南快,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台湾的移民素质比海南移民高且具有组织性,相比之下,海南的移民来源广而零散,数量不多,且清代之后移民中知识分子已经很少了。

这个结论揭示了人力资本和组织利用人力资本的制度对一个地区发展的重要性。这一结论,在海南当前建设自贸区(港)的背景之下仍然具有启示作用。

九、结语

一千年前辈贬谪至海南的官员不可能想到,这片“化外之地,瘴疠之区”会成为蓝天白云、椰风海韵的旅游养老之地;二十年前,旧移民的后裔们也很难想象,他们周围会有越来越多操着外地口音的人们。未来已来,如果说十年前岛民们还仅仅是听到城镇化的鼓声,现在,城镇化已经将每一个席卷进去。在时代的进程中,人们必须认真地区面对那个横亘千年的关于冲突和融合的主题。

如果从语言使用的角度对人群进行分层,那么当前的海南人口中,只使用普通话而不讲海南方言的人群,已经在海南社会经济发展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们分布在党政、文化、企业等各行各业,他们用汗水和智慧浇灌着这片热土。随着自贸区港建设的推进,将有越来越多的新移民来到这片土地。对于新移民来说,他们需要理解旧移民的后裔对这片祖辈埋骨之地的感情,尊重他们认为应具有的权利,对于旧移民的后裔来说,他们需要以宽容开放的态度来接纳新移民,共同成为这片热土的建设者。

胡适在阐述他的“社会不朽”说时说:

“人所做的恶事,的确是在他们身后还存在的!就是明白承认行为的结果才构成我们道德责任的意识。小我对于大我的社会的我负有巨大的债项,把他干的什么事情,作的什么思想,做的什么人物,概行对之负起责任,乃是他的职分。人类之为现在的人类,固是由我们祖先的智行愚行所造而成,但是到我们做完了我们分内时,我们将由人类量成为怎么样而受裁判了。我们要说,“我们之后是大灾大厄”吗?抑或要说,“我们之后是幸福无疆”吗?”

人类之为现在的人类,固是由先人的智行愚行所造而成,而对于今人来说,更该负起对后人 的责任。新年的钟声已响起,二十一世纪即将走过第一个二十年,回首百年前的海南,今昔之间可谓天壤之别;展望未来的二十年乃至百年,人们又将收获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此时此刻,有人在重温一篇“总有一种力量让人泪流满面”的文章,这既是在缅怀逝去的青春,也是在表达对“阳光打在脸上”的美好的期待和追寻。此时此景,唯有祝福海南,祝福海南人!


参考文献:(略)


全文完,2020年元旦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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