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迷《妖物志》:山娘娘|羅剎鳥

史迷《妖物志》:山娘娘|羅剎鳥

應卷友要求,決定做一個「中國妖怪大全」,儘可能收錄見載於古籍的各種妖、精、鬼、怪以及神獸。

這項工作,前人不乏嘗試者,惜乎收錄都不甚全面。當然古籍卷帙浩繁,妖怪精靈既多且雜,在下亦絕對沒有把握說一句“全面收錄”,唯有盡力而為,但求踵事增華。

該系列將分別採用故事和說明兩種體裁,資料豐富的使用後者,像今天這種案例,則以故事講述為主。

今天介紹的兩組妖怪,相對冷門,皆出《子不語》。

山娘娘

「山娘娘」事件,發生在清乾隆年間。

杭州臨平鎮,一戶孫姓人家剛剛辦過喜事,兒媳進門,舉家滿意,一片喜氣洋洋,孰料忽生不測。

新兒媳先是舉止異常,接著脾氣、口音、行徑全變,如同換了一個人,每日穿著大紅衣裙,厚塗脂粉,狀似瘋狂。夫家延醫開藥,俱都無效,反而瘋的越來越厲害,自稱「山娘娘」,抱著丈夫,大庭廣眾之下強行交媾,家人拼命拉扯,丈夫抵死掙扎,沒想到一向弱不禁風的姑娘好似生出無窮巨力,根本扯之不動,丈夫愣是被當眾強暴。

全家惶惶,看這個樣子,也不像失心瘋,倒像被妖魅附身了,服藥自然不會管用,必須請高人驅禳。

西湖東南的吳山上,有一座「玄妙觀」,始建於唐玄宗天寶二年,史上高道輩出,雖曾屢經興替,而法脈始終不絕,到清朝太平盛世,大事翻修,香火重燃。如今觀中駐錫著一位老法師,姓施,據說精通「大洞五雷正法」,能操用風霆,考召魑魅,世人呼為「施神仙」。

此人本事既大,而嫉惡如仇,凡心很熱,因此並不十分難請。孫家人輾轉打聽到門路,籌得香資,齋戒沐浴,選了吉日拜上玄妙觀。知客的道僮很客氣,安排好眾人入內稟報,未幾轉出一個老道,生的青骨方瞳,形如瘦鶴,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淨異相,正是施道人。

施道人聽過孫家人哭訴,清癯的面龐上,登時浮起一種絕不相稱的怒相,重重哼一聲道:“什麼山娘娘,邪靈妖孽,也敢妄稱「娘娘」!我這就下山,為爾等誅戮此妖!”

孫家人大喜,簇著施道人回家。兒媳穿一襲紅裙,正好整以暇站在門口,瞧著一行人遠遠而來,冷笑道:“施神仙,聽說你在人世招搖撞騙,獵得幾分薄名,居然敢來治我?”

當時的女眷拋頭露面,不避陌生男子,已經是極不得體,何況語出囂狂。孫家人大感丟臉,施道人倒不聲不響,只鐵著一張臉,便結壇作法。

兒媳冷眼旁觀,待施道人即將開始施法,忽然打橫抱起婆婆,猛按其小腹。可憐的婆婆未及掙扎,下身已經噴出血來,噴了施道人一身。

原來舊說女子「桃花癸水」——也就是經血,性質獨特,最能破道家玄門正法,因此有時被世俗人視作“不祥”者。當時杭州有個姓葛的道士,亦俱驅魔法力,有一次為一個婦人驅除附身鬼物,只因離得太近,聞到了血腥氣,幾乎就被破了法身。後經九溪理安寺七大高僧扛著七日七夜不落地,不令沾土地木石,這才吐出幾升的黑血,度過一劫。此道與江湖上一些練童子功,不能吃葷的禁忌相似。

聞一聞血氣尚且如此,施道人給噴了滿身都是,怎能不大驚失色。兒媳拊掌尖聲笑道:“施神仙,你還有什麼本事?”

施道人一驚之後,卻很快鎮定,吩咐徒弟:“取闢穢符。”

這次輪到兒媳面露驚色了,拔腳就要逃,施道人手拈辟邪符籙,猛喝一聲:“還不顯形!”

只見道人身後冉冉升起一尊巨型神像,三隻眼睛精光四射,正是「玄妙觀」供奉的灌口二郎神分身。

兒媳慘叫倒地,一個通體雪白、長達五尺的猿猴影子被那二郎神吸出,投在階前,俯伏不動。二郎神隨即攫起白猴,朝地上猛摔,每摔一下,猴子便縮小一分,直摔到只有小貓大小,被施道人抓著後頸,扔進罈子,封以符印。

少頃,隱約只見一道黑氣從壇口逸出,道人卻好似熟視無睹,將罈子交給孫家人道:“速速投入長江,令眷即當痊可。”

兒媳已經昏倒在地,家人忙一面遵道人吩咐去扔罈子,一面照料兒媳。第二日,兒媳悠悠醒轉,果然恢復正常,再無異樣。

從故事看來,所謂「山娘娘」,可能只是一隻白猿精的自稱。不過原著語焉不詳,不好確定山娘娘是否像「山和尚」之類,存在種群性,權且收錄,以資檢索。

羅剎鳥

羅剎鳥是奇異的怪物,相傳墳墓之間陰氣太重,且無法發洩,久而久之,積屍氣受陰氣孵化,會變成一種形如灰鶴的東西。

那是雍正年間,北京城發生的事情。

當時正黃旗一戶頗有勢力的豪族娶媳,女家住沙河門外,也是門當戶對,因此婚禮排場搞得不小。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接了新娘子回去拜堂。行經一處古墓,忽然一陣徹骨寒風,花葉塵土繞轎飛旋,飛沙迷目,迎親隊伍登時散亂,人人背身避風,轎伕們不能扔下轎子,只好低頭閉眼,如此一來,步子不免錯亂,花轎七顛八顛,就差沒把新娘子抖露出來。

好一會兒,風息沙偃,一行人抹把臉,吐口沙子,照舊吹奏趕路。

花轎開進夫家中門,落在大廳上,嬪婦掀開轎簾,扶出戴著紅蓋頭的新娘子。新娘子下花轎,真是不啻於洞房花燭的喜慶時刻,所不同的是,這是所有觀禮賓客公有的喜慶時刻。一片喜氣洋洋之下,哪知轎帷一揭,又下來一個新娘,同先下轎的並肩而立。這一下,無論夫家、女家送親的,還是賓客,無不傻了眼。一頂轎子抬來兩個新娘,從來沒聽說過,這是鬧哪一齣?

再細看二人服飾、身形、體態,簡直一模一樣,令人不得不懷疑,蓋頭下的臉也是一般模樣。

現場響起竊竊私語,夫家看向女家,女家也瞠目以對,茫然不解,然而吉時不能耽誤,混亂之中,唯有先都扶進內室,參見公婆。公婆老兩口子更是目瞪口呆,親家怎麼一股腦送了倆媳婦過來?女家人分辯道:“沒有的事啊,我們老爺只一位小姐,上轎的時候也只有一位啊。”

唯一開心的,就屬新郎官了,一娶成雙,想想就刺激。

夫家沒法子,私下撩起蓋頭,果然兩位新娘好似鏡像,連回憶都是一樣的,完全分辨不出真假,無奈之下,別無善法,只好一同拜堂成親。

行了夫婦之禮,給公婆磕頭,參拜天地、告祭祖祠,繼而出見諸親,都是新郎中間站,兩個姑娘左右分傍。二女都拉著張臉,強顏歡笑著,偶爾彼此怒目相視,而觀禮的眾賓客自然看足了噱頭,都覺得這杯喜酒吃得分外值。

入夜,洞房花燭,新郎早已急不可耐。兩個新娘雖然不甘,到這個份兒上,卻又誰都不肯落後,一齊上了床。

公公婆婆「聽壁角」,見兩個媳婦相安無事,暫時也放下心來,覺得這情形雖然荒唐,但錯有錯著,兩個兒媳,且不說以後好不好相處,眼下總是賺了。大清律例雖然也不許重婚——娶兩個正妻,可事出特殊,見證人又多,就是女家都未必有什麼辦法分出個正副真假,衙門自然更沒話可說。

老兩口心安理得剛剛睡下,只聽新房一聲慘叫,靜夜中傳得老遠,忙爬起身來。婢僕們也都紛紛趕到,點燭亮燈,心裡都是一個念頭:莫不是兩位新娘子「鳳奪巢」,打起來啦?

房門反鎖,叩門許久無應,連些微動靜都聽不到,眾人這才著了慌,撞開一看,滿床滿地鮮血淋漓,新郎俯臥床下,動也不動,一個新娘躺在床上血泊中,另一個則不知去向。

忽然燭火翕動,壁影搖搖,頭頂「磔磔」怪笑,聲若鬼嚎,眾人舉目而望,嚇得毛髮森豎,但見一頭灰色大鳥,銀鉤雪爪,目若青磷,停在房樑上。

老爺夫人既懼又怒,新房怎麼會闖進這種東西!

僕人們急急忙忙取些竹竿子亂打,卻哪裡打得著?有人提議說取弓矢長矛,那鳥似乎有靈,聽得這話,鐵翅猛振,帶起一股狂風,趁眾人蹲低躲避,奪門飛去。

大家驚魂未定,但是救人要緊,扶起新郎,老兩口子上前看一眼,險些昏倒,原來新郎滿臉血汙,兩隻眼睛已然成了兩個黑漆漆的空洞。再去看床上的新娘,也是一般如此。好在人都尚有氣息,家人燒水的燒水,請郎中的請郎中。折騰整宿,兩人性命總算保了下來,只是眼睛再無復明指望。

後來請了除妖的天師到宅上來看,才曉得那怪鳥來歷,原來是屍氣化成,能幻化人形為祟,專食人眼,兇殘難制,世稱之「羅剎鳥」。

而那對可憐夫妻,尚未細細看過彼此的面容,就落得雙雙失明。有道是同病相憐,從此夫妻二人竟能相互憐恤,是以伉儷情深,猶勝旁人,此所謂禍中之福,不幸中之大幸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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