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瀏陽一家花炮廠內,員工拋出裝有煙花半成品的塑料筐,藥餅發生摩擦,引發爆炸。
蘑菇雲騰空而起,爆炸聲響震全城,聲波將200米外的玻璃震碎。處於爆炸中心的廠房,也在硝煙中被夷為平地。
兩天後,名為“嗯哼”的網友分析事故原因時說到,靠近年關,工廠為了趕生產進度,往往會超員超量地開工。
他的親人在等待遇難者的DNA結果。這或許將是他第二次在花炮爆炸聲中送走親人。
他同時說:“我想我姨也不想因為她的意外去世,讓整個行業萎靡,讓兒女無法在家就業,讓孫子孫女成為留守兒童。”
睡在火藥上的瀏陽人,已經難以起身。
瀏陽坐落在湖南東部,四面環山,山地與丘陵所佔面積達到78%,不適宜發展農業。
境內生產杉木、楠竹、硫磺與硝石,發展花炮產業有得天獨厚的條件。
從上世紀80年代起,瀏陽開始出現花炮作坊,一家一戶蓋起土房,就開始製作花炮。
現代化過程中,小作坊成了大工廠,2016年瀏陽的花炮賣到了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出口總額達27.6億元,承載全國60%花炮產量。
瀏陽人為唐人李畋建寺修廟,那是花炮的祖師爺。2019年5月10日9點18分,李畋廟前“擊鼓三通,鳴金三陣,鳴炮九響”,眾人在主祭人的引領下,向李畋塑像三鞠躬。
參祭人有當地居民、企業家,和領導。
瀏陽人確實感謝祖師爺。兩個月後,《2019賽迪縣域經濟百強研究》發佈,100個縣市中,瀏陽位居第14。
花炮已經成為瀏陽人的門面。
2008年奧運會,北京燃放了33866發焰火,在天空中打出2008張世界各地兒童的笑臉,焰火表演長度長達20多分鐘。
29輛汽車分佈在中軸路上,車上裝載了32個發射炮筒,擺好特定形狀。29組炮筒在空中打出29個腳印,從天安門一路打到鳥巢主會場。
這一場表演盛宴中,70%的焰火產自瀏陽。在瀏陽小學生示範作文中,奧運成了高頻詞。
在此之前,花炮一直出現在小學生筆下。
8歲的女孩用蠟筆畫畫,名為《做煙花》。畫中工人圍坐在桌旁,雙手忙碌不停。
6年級的學生寫道:“不要小看我哦,現在外面燃放的煙花說不定就有我捆的筒子。”
在孩子記憶中,火藥包裹著童年。
老師說,花炮之鄉的孩子很幸福。
2014年,瀏陽市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潘昌璜,花了一幅《和諧盛世忙生產》,在“青山綠水中國夢”全國農民畫展上,獲得銀獎。
這一年春節,人們看不到青山綠水。華北華中霧霾鎖城,童話大王鄭淵潔發起“春節禁放煙花”的號召。
北京發佈通知,幹部帶頭引導親屬不放、少放煙花爆竹。
1500公里外,瀏陽花炮大市場的商戶,下午就拉下捲簾門,準備打烊。
2014年1月,時任慶泰花炮的總經理黃啟昌,卻斥資48萬,在瀏陽高速公路旁的廣告牌登上七個大字:
“霧霾擋不住未來。”
花炮是瀏陽的未來,無論霧霾還是事故,都擋不得的。
黃啟昌堅信著這一點。後來,他另外開起花炮連鎖的生意,押下更大的賭注。
他說,“我們瀏陽人,每一滴血液裡都有煙花在綻放。”
聽到爆炸聲後,女工人逃跑時栽倒路邊,頭上磕出了血。至少她還活著。
2019年12月4日的這場事故,造成7人死亡,13人受傷。
救治及時,問責迅速,滅火果斷,這樣的劇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
瀏陽人關心親人,但無力阻止舊情重現。有花炮店的老闆坦言,如果砍掉花炮產業,瀏陽怕是又要扶貧了。
如今,花炮產業也在下滑。2019年春節,北京爆竹總銷量2.3萬箱,10年前是60萬箱,銳減96.16%。而北京只是全國一二線城市的縮影。
為挽救花炮生意,瀏陽企業研發電子鞭炮,主要組成部件,是小燈泡、爆炸聲產生器和揚聲器。
哪怕換成科技元件,瀏陽也無法告別那股火藥味。
有個瀏陽花炮老藝人說得好,“人嘛,就是這樣,出生時一掛鞭炮,走的時候,還是一掛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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