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家事如夢

往事如煙---家事如夢

題記:日曆一頁一頁撕去,歲月一年一年過去……不知不覺間我也由刁劣頑童到兩鬢霜雪,將進入知天命的年齡。祖輩相繼一個個全部去世,父輩們已進入耄耋之年,數年之後,將作古仙遊。祖輩們淳樸、正直、善良的家風和往事,將隨著歲月的消蝕,將慢慢淡出人們的記憶,隨之消失、遺忘。最近一段時間,有強烈的願望,希望將這些不為後人所值的陳年往事記錄出來,以示兒孫,以饗後人,以饗閱者。

一 前 序

黃河衝出晉陝峽谷,在晉南平原拐了個彎,而後向東奔流而去,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圍抱,一如黃河母親溫暖的臂彎。我的故鄉山西省永濟市張營鎮舜帝村—著名的華夏先祖舜帝故里,便在黃河母親的臂彎裡,枕著日夜生生不息的濤聲,一如聆聽母親那悅耳的催眠曲。

二.我的祖輩們

黃河母親孕育了中華民族、華夏子孫,也孕育了我的祖輩……。中華民族的先祖之一—舜帝(姚重華)便出生在這裡。當時的村子不叫舜帝,而叫諸馮裡。諸馮裡下轄附近的六個村子,相當於現在的行政村。諸馮裡的原址在現在舜帝村村東100米的地方,。後來風雨消蝕,歲月變遷,村子便西移到現在地方,當時的五大姓氏家族中的(陳、毛、田、喬)逐漸分流到全國甚至世界各地,當地僅剩姚氏家族現在在村子裡仍是大戶。

在十九世紀中後期,當時村子裡以廉、姚、張三大姓氏為主,是一個僅有數百人的小村莊,各宗族各有各的祠堂。廉氏家族有兩個分支:南祠堂、北祠堂。我家屬北祠堂。曾祖父以前的事由於年代久遠,無從考證。至於曾祖父,村子裡年齡最大的老爺爺連名諱、兄弟幾人也記不起,只知道曾祖父當時在家族中地位卑微,有時常受族人的欺負,家族裡的出力活、苦力活大多是由曾祖父去幹的,比如:老人去世後的打墓、下葬、支差……。但曾祖父勤勞、正直、善良,從無怨言,在村子裡和族人中口碑很好。我現在居住的是祖居的老屋,當年家裡人多,居住的房子少,原來的蓋東廂房和門房(草屋)用的磚瓦,是曾祖父在原來舜帝廟附近諸馮的喬家巷的廢墟殘垣上拆出後,一筐一筐擔回家才蓋起來的,院心鋪的磚,也是從哪裡拆下的。祖屋的東廂房歷經百年風雨,直到一九九八年我才拆除重新修蓋。院心的鋪磚也歷經百年的消蝕磨礪,在拆除時,已沒有一塊完整的。曾祖父收拾完殘磚廢瓦,硬是收拾整理出約二畝薄田。老人們記憶中的曾祖母是曾祖父的續絃,曾祖父的原配曾祖母沒有生育,因病去世數年後,才又娶了曾祖母。說是娶,其實是買的。從現在的影像視資料中人們大致可以瞭解十九世紀的情景,那個年代的人是多麼的不容易。曾祖母原籍陝西武功人,姓王,名諱無從考證,十歲左右的時候,小小年紀,便父母雙亡,其兄無力撫養,便將她先於山西榮河賣於人販子,後又被轉賣於曾祖父。曾祖母一生賢德,生育有四個祖父、一個祖姑(大祖父廉有德:生於一九零一年,卒於一九五八年農曆臘月十一日,享年五十七歲;我的祖父廉有性:生於一九零四年,卒於一九四零年農曆四月初四,時年三十六歲;三祖父廉有忠:生於一九零七年,卒於一九六七年農曆正月初九,享年六十歲 ;四祖父廉有信:生於一九一零年農曆臘月十七,卒於一九八三年農曆五月十一,享年七十三歲。祖姑:名諱不詳,很早的時候就去世了)在那個年代,家裡這麼多的孩子,生活是相當艱難的。人常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幾個祖父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為大人分擔。大祖父、三祖父十幾歲的時候,便為大戶人家打短工,大祖父是趕車的好把式。尤其是三祖父,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快鐮手”,種瓜、種棉的能手。每年的麥收時節,山南芮城一帶的麥子成熟較早,三祖父便從風陵渡、芮城一帶開始向北趕麥場,歷時一個月左右,隨後又替人務弄瓜棉,莊稼收完後,又和大人們去黃河灘掃鹼、熬鹼,一年四季都不肯閒著。四個祖父中,數祖父聰慧、悟性高。現在的孩子,十幾歲了還黏在大人還懷裡撒嬌。而那個年代,要活命,要餬口,父母誰不愛惜自己的孩子,沒辦法啊,祖父在不到十歲的時候,便被曾祖父送到二十里外的夾馬口去學徒。當時的夾馬口,是黃河中游有名的商埠、碼頭、貨物集散地。祖父學徒的餔子,是夾馬口最大的字號,相當於今天的商城。還是個孩子,從端茶、送水、裝水煙、看孩子……到看店、上櫃、學徒、股東……做到了夾馬口分號的二掌櫃,大掌櫃在臨猗猗氏總號通管全盤,祖父其實就是夾馬口分號的經理、決策人,每年年終憑著經營有方參與總號的分紅和乾股提成,在掌櫃和股東中有很高的地位,在夥計們中有良好的口碑。其實,今天我性格、個性的形成,有骨子裡血統的遺傳。祖父就是一個務實、不事張揚的人

到了一九二九年的時候,祖父們都長大了,二十幾歲正是家裡的壯勞力,家裡的光景也開始有了起色。那時的人真的不像現在這樣,兄弟之間的賬目都要細算清楚,祖父們掙得的錢都交與曾祖父統一管理。那時,家裡就置買了二十幾畝土地。那一年是民國史上有名的十八年年饉,天下大旱,大多數莊稼顆粒無收。而那一年,我家的二十幾畝穀子,硬是憑著祖父們搖水把、提柳罐的辛勤務弄,總算是收了,而且是好收了,收了幾千斤穀子。但是面對成群結隊的饑民,曾祖父並沒有將穀子藏為己有,只要有要飯的上門,就會給每人一碗。知道的人多了,有時一天家裡會來幾十個人,也不是個辦法。那時人們為餬口、保命,將家裡暫時不用的的東西拿出去換糧食先保命再說。就這樣用剩餘不多的穀子換了大車、扇車等一些農具,家裡沒糧食了,才逐漸安靜下來。隨後幾年,家裡的光景一年好似一年。到了一九四零年,家裡置有近百畝土地,有了自己的場院、大車房……。並在那一年蓋了北上房,並計劃在來年將門房的草房拆掉,重新好好修蓋一下。

然而,壞事常伴好事行。那幾年,先是軍閥混戰,後又日寇侵華,民不聊生。村子裡整天饑民不斷。光景好了,祖輩們樂施好善,只要遇到上門討飯的,總是要接濟,有時還會留在家裡住上幾天。好多受過接濟的河南、安徽籍異鄉人,心存感激,在一九六七年我已經出生後,還上門致謝過當年的搭救之恩。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祖輩的樂施好善,也招來了禍患,為以後的家庭變故買下了禍根。

那幾年,有河南逃荒至此的兄弟三人(兩個親兄弟、一個族兄),家裡的祖輩們也接濟過他們。三人蠻橫、彪悍、不講理,整日遊手好閒,偷這家的的棉花、玉米,薅哪家的苜蓿,偷瓜菜、打孩子……,什麼缺德事都幹得出來,當地的鄉親們敢怒而不敢言。他們無家無室無牽掛,招惹了,說不定哪天會有來禍害你。逼急了,兔子也會咬人。有個族兄在一天晚上偷摘人家棉花時,被人用魚叉在臀部叉了幾叉,後感染死去。族兄的死,激怒了那兩個惡兄弟,更加變本加厲。後來,在偷摘我家的棉花時,被族裡的一個爺爺撞見,被人知道,但家裡人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可兩個惡鬼卻記下了仇。在後來的土改中,四祖父幾次險些命喪賊人之手。

三.日寇侵華四祖父險遭殺手 家庭遭遇首次變故

一九三七年,七七盧溝橋事變,日寇侵華。當時。四祖父二十七歲,正是血氣方剛、熱血沸騰的年紀。一九三七年四月,四祖父報名參加了由薄一波組織領導的山西新軍農村青年兵軍官團的培訓。當時的考試錄取相當嚴格,永濟地區最早的中共黨員樊耀武(永濟市張營鎮南社村人,一九三八年三月八日,在日寇佔領永濟的第三天悲憤而死)。因身體的原因,未能錄取。在我的記憶中,家裡曾有他們結訓是的合影留念。但在家裡多次修蓋中,珍貴的影像資料遺失了。當時培訓歷時一個月。一九三八年三月六日日寇佔領永濟。永濟晉南區的黨組織撤出永濟。從此後的數年間,永濟便沒有黨統一公開領導組織的武裝組織。從那時起,四祖父便整日不著家。在老實、本分、膽小怕事的幾個祖父及村裡長輩們的眼中,四祖父是一個“好打架、滋事、遊手好閒|”的敗家子。其實他們多是襲擾、騷擾駐紮在黃龍、吳王渡口的鬼子炮樓、據點及皇協軍。一年多的時間,四祖父及為首的幾個人變成了鬼子、漢奸們的心頭刺、眼中釘。

一九四零年的正月初七晚上,他們襲擾黃龍鬼子炮樓失手,幾個人被打散了。村子裡的老人們清楚的記得當時村東的張溝、毛溝響起陣陣槍聲。知道的老人們都說,這回南頭廉家的老四完了。四祖父命大,一個人從張溝跑上去,又從毛溝跑下來,荊棘刺爛了褲子和雙腿。最後被鬼子、漢奸抓住,關押在黃龍炮樓。(一九九五年農曆二月二十六晚上,家裡剛買回三天的農用三輪車被人偷走,巧合的是一九九六年二月二十六日案件被合陽縣公安局偵破。十餘天后,合陽公安局通知前往合陽做詢問筆錄。當時是從吳王渡搭乘渡船前往合陽的。在渡口等待渡船的時候,遇見一位鬍鬚雪白,精神矍鑠的老者。閒談中,老人問起是哪裡人,我說是舜帝的,老人沉思片刻,問起知不知道有一個叫“子實”(其實是四祖父的諱號)的老人,是否還健在?我說那是我的四祖父,已經於一九八三年去世。老人講起了當年在太原參加青年兵軍官團培訓、騷擾、打死鬼子的的往事。這些往事最近查資料時,在韓振遠先生《傷別吳王渡》的文章中得到印證,這位老爺爺及四祖父他們就是文章中騷擾、打死鬼子的年輕人、“二桿子”。只是文章中沒有提到具體的姓名,或許受訪的老者當時還是個孩子,可能連吳王渡當地的老人的名字也記不清了。言談間,老熱注視著平靜的河面,不時流下渾濁的淚水,又問起相鄰村子的一些老人,有些我不認識,有些已去世。老人自言自語:“都走了,都走了,我也快了,以前的事沒人知道了”。可以說,抗日戰爭的勝利也有他們的一份功勞,他們是無名英雄,是中華民族不屈的脊樑,永遠值得後人們的尊敬、懷念和銘記。

儘管四祖父字在祖父們的眼中不成器,但畢竟是血肉同胞。被鬼子抓住,人命關天,急壞了家裡人。尤其是曾祖母,小兒子,心頭肉。

整日哭哭啼啼。無奈找人說情,看能先保住命再說。當時有個遠方的祖姑丈任偽警察局局長,平日膽小本分的祖父們並不走動,為了救人,只得低下頭去求人家,當時祖姑丈的話多少也起了作用,沒有花錢。而另一邊受託的漢奸答應先保住命,但索要五百塊大洋。五百塊大洋可能在當時能置買好多土地。在今天,相當於數百萬人民幣。無奈,祖父動用了他的股金,賣掉了原計劃蓋門房的木料,求借籌措,湊夠了贖金,才將人放出。四祖父少年不更壯年事。回到家中也不問問是怎麼回來的。正月裡,村子裡鬧家戲,一高興上臺扮演了三花臉,詼諧、幽默的扮相,讓老輩人直搖頭:“沒心沒肺的東西”。

那一年是我們家多災多難的一年。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作為頂樑柱的祖父,沒有了股金,沒有了分紅,一大家子的生活重擔一下子壓在了祖父的肩上,急火攻心,祖父於哪一年的四月初四暴病而亡。禍不單行,三祖父也因家庭變故患了抑鬱症,羞於見人在村南的瓜棚中住了將近一年。從此以後身體在沒有像以前那樣強壯,於一九六七年正與初九去世。那一年的冬天,大祖父在蒲州為鬼子支夫,患頭痛病,也留下了病根。那一年,國仇家難,值得子孫銘記。

那一年,家裡歷經這麼大的變故,尤其是祖父去世後,兩個祖父有病,當時叔父們還沒有出生,姑母、父親年幼,第二年,祖母又遺腹生下姑姑,家裡的日子一下子難過了。四祖父似乎成熟了很多,從此以後收心了,承擔起照顧兄長、撫養子侄的義務,並過繼了我的姑姑。

鄉親們是善良樸實的,當時村子只有百餘幾戶人家。家庭的變故讓鄉鄰們憐憫和同情。父親當時才六歲,幾乎在當時鄉鄰們的家裡都吃過飯,有時候出門走親戚也會帶著父親去。七年後土改中家庭遭受二次變故的時候均受到相親們的寬待和收留。尤其兩年之後,祖母帶父親、姑母去夾馬口走親戚,在大街上,遇到當年祖父商鋪的掌櫃,念起當年祖父的為人和交情,還贈與祖母數十塊大洋。如果放在現在,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雪中送炭,使家中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樸實的四祖父、四祖母在晚年的時候還常常叮囑我: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之報。這也正是我多年來為什麼樂於助人的一個原因吧。也算是以此告慰祖輩的在天之靈。

四. 二次變故,家道中落 四祖父再次險遭殺手

福兮?禍兮?歷經四零年的家庭變故,使家道中落。儘管如此,在村子中還算是比較殷實的。轉眼間,到了一九四七年四月,永濟迎來了解放,進行如火如荼的土地改革運動,。當時的土改工作隊依據當時“三要三不要”的幹部任用政策任用農會的幹部。而我們村還是村民推薦幾位正直善良的老人擔任農會的幹部,主要有廉伏娃、廉德功、張創立(需要說明的是,這幾位老人因正直、脾氣倔強、性格剛烈為許多後人所不解,在五十歲以上人們的記憶中,人們對他們的印象並不好,其實他們都是有功於舜帝村的人,當年的土改中,正是他們的嫉惡如仇、正直善良,使村中好多老人免遭殺手,免遭殘害,。這也是我好久以來想寫這篇文章的一個原因。正確評價其功過,還歷史的真實面目,還老人一個清白,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當時的土改工作隊不瞭解真相、片面聽信,也不排除急於開展工作的因素,任用前面提到的惡人劉X擔任土改工作隊民兵隊的隊長。當時民兵隊長只要報告工作隊長,就有抓人、殺人的權力。一九四七年九月二十五日在永濟五區(張營屬五區)敬祥廟會的訴苦大會上,在一部分有復仇心理(其實大多是地痞、無賴、惡人)的人的煽動下,激動、情緒失控的村民將十幾位“地主”“惡霸”(其實都是家道殷實、為人善良、並無惡為的老人)刺死在梭鏢之下(其中就有鄰居老姑丈的父親,XX村)。其實,四祖父及我村的幾位老人也在刺殺之列。那天村裡的幾位農會幹部(就是前面提到的幾位老爺爺)見場面失控後,相互通知,把自己村子的人集中在一起,保護起來。商量:“人是咱們帶出來的,出了事咋回去向人家家人交代”。就這樣,四祖父和村人才免遭殺手。

然而,惡人並不罷手,不置這些人於死地不甘心。當天回到土改工作隊的駐地於鄉羅村後,劉X向工作隊的領導彙報了村農會幹部不配合工作的種種不是,又連夜開具了抓人的名單、公文。當時,交通不便利,劉X連夜代人步行幾十裡趕往村中抓人。早上行至常裡村西壕,正好遇見要去走親戚的農會幹部張創立爺爺,劉X向其彙報要去舜帝抓人。張問抓的都是誰,劉X告知名單,張說,讓我看看。其實張創立並不識字,接過名單順手撕掉,將其臭罵一頓。其實,劉X在舜帝多年,也懾於張創立爺爺正直倔強的聲威,不敢多言,只得灰溜溜的帶人撤回。張創立意識到事態嚴重,急忙返回村裡,向廉伏娃、廉德功彙報了情況。廉德功、張創立立即前往於鄉羅村向土改工作隊說明情況:劉X其實是無惡不作,為害一方的惡霸,執意滅殺的都是受其禍害結仇的老實村民。當即劉X被控制、關押,後不知何故逃脫,從此杳無音訊。這幾位老人的正直善良和責任心,使十幾位老人免遭殺手。每一位舜帝村的子孫後代應該銘記他們的大恩大德,可能當年其中就有你的祖輩。

五.祖輩們最難熬的日子

其實在此之前土改剛開始的時候,,當年的惡人記仇,使噩運最早就降臨到祖輩的頭上。一九四七年七月,劉X帶人查封了我家已經並不富裕的財產,大門封條。將家人趕出門外。那一年,又是家中難熬的日子。當時四祖父蟄居村東新舞臺旁邊的廉家祠堂。祠堂年久失修,四面透風,每每到晚上,年幼的姑姑凍得嗷嗷直哭,四祖父只得拾些乾柴,生個火盆取暖……,大祖父借居姬家,祖母和父親、姑母借居姚家,三祖父寄住在村南的破廟……。後來隨著土改運動的深入,工作隊也發現政策掌控失誤,予以糾正,我家也在糾正之列,按政策封條啟封,祖輩們才相繼回到家中,。按政策規定,分出去的家產應該退回來,樸實的鄉親們將財物送到家中,善良的祖輩將大部分都擋了回去。勸說:“都不容易,你們就用著吧”。

六.危難中 愛心無價 施以援手

就在那一年,儘管家中多災多難,家裡還收留了一個河南籍的傷兵。有一天早上,四祖父早上開門(我家住在村口),看到村外的路上倒臥著一個人,已處於昏迷狀態。趕忙叫人抬回家中,洗臉、喂水、掐人中,忙活了半天,那人才醒過來,家裡人連忙請來村裡的老中醫治療,經過一個多月的療養,才完全恢復。後來老人招贅到栲栳村。老人知恩圖報,從我記事起,老人每年元宵節的前後幾天裡,都會抽時間來家裡看望四祖父,有時會小住一、兩天。每每談起當年的往事,老人總是老淚縱橫,心存感激:“四哥,當年要不是遇見咱們這家好人,可能我早就死了,哪有現在我這一大家子人,好人啊……”。每次老人總要給我五元錢的壓歲錢。七十年代,五元錢可能是一家人幾個月的柴米油鹽錢,四祖父總是不讓給,推脫之下,我每年都會收到老人給的一角、二角或五角壓歲錢,讓我在小夥伴們面前炫耀一陣子。祖輩就是這樣不圖回報的人。

七.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

一九四七年四月二十五日,永濟迎來了解放,祖輩們也像大多數人一樣,歡天喜地慶祝祖國的新生。一九五二年正月初七,勞苦功高的曾祖母去世。以後的近十年間家中過的是平平穩穩的日子。這段時間,幾個叔父、堂姑相繼出生。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父親結婚。母親停孃家的日子,家裡又住了三家安徽籍的逃荒人,其中有兩個剛過門的新媳婦。那一段時間,新生的共和國百廢待興,尤其是安徽、河南、山東一帶,受黃河、淮河水患的影響,人們的溫飽解決不了,生活難以為繼,每年都有人逃荒到相對比較富裕的山西,有的還定居下來。他們住在我家的上房裡,中間用布簾分隔開,地上鋪著三祖父織打的草苫。家裡一下子又住了這麼多人,整天亂哄哄的,倆個新媳婦正好和母親做伴。鄉親們和祖父們開玩笑說,你家去年娶了一個媳婦,今年怎麼變成了三個……。這一住就是半年多。天晴的時候,有出去討飯的,有出去找幫工掙錢的。下雨的時候,家裡一做就是十幾口人的飯。一直到一九五八年的麥收前,才相繼返回原籍。

一九五八年三月,父親參加晉南區青年遠征掃盲隊赴石樓縣掃盲,歷時近一年,當時的生活條件艱苦。一九五九年二月完成工作回到家裡時,大衣的口袋裡有一塊未吃完的乾糧(餑餑),黑黑的,聽祖母們說起過像人糞便的幹塊,當時幾個祖母都心痛的流淚了。父親從小喪父,幾個叔父出生較晚,幾個祖母都將其視為己出,當自己的孩子一樣。一九五八年七月二十五,姐姐出生。一九五八年大躍進,大祖父在蒲州掃鹼、熬硝,當年的舊病復發,於一九五八年臘月十一去世。

一九六一年六月十二,兄長出生,一九六四年七月初九我出生,六五至六六年,三個堂妹相繼出生,一九六七年四月二十一日妹妹出生。十年間,家中添口加丁,喜事連連……。

八.四祖父又一次險入鬼門關

一九六四年臘月初十晚,正值四清。當時打井開始使用半機械的大鍋錐,四祖父在運輸打井機械的途中,在舜帝大坡被牲畜絆倒,數噸重的車輛輜重,從身上壓過,生命垂危,正在開會的村幹部和鄉親們立即停止會議,組織二十餘人輪換抬擔架送往永濟人民醫院,由於病情嚴重,連夜乘火車轉往運城人民醫院(小時候,多次聽四祖母說起,有個小偷一直跟蹤他們到運城醫院。可能小偷想,這麼重的的病人,轉院看病會不帶錢?。四祖母叮囑父親和叔父看管好財物,使小偷無從先下手,一直跟蹤到運城四祖父入院後,小偷才悻悻的離開。以後叔父們往返運城,此人還跟蹤過,但都沒有得手)。在運城醫院,老人多次病危,幾次險如鬼門關,但都化險為夷。幾個月後,健康痊癒。萬幸的是,那麼大的災難,老人沒有留下任何的後遺症。在這裡,我想說:多做善事,蒼天有眼,人在做,天在看。善良的老人能逢凶化吉,可也許是蒼天的護佑吧。

一九六七年正月初九,勤勞樸實的三祖父,與世長辭,離開了親人們,享年六十歲。

九.分家那天 遭遇百年不遇的黃河水災 噩夢般的一天

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九日,叔父們分家。那一天拆、分上房。幾十年幾十口人的大家庭以上房的拆除為標誌,正式分崩離析,兩個叔父各自分家另居,四祖父仍和我們一家(姑姑出嫁了,父親照顧四祖父母,理所當然,總不能讓老人們孤居)。其實也在常理之中,樹大分枝,人多分家,但總免不了傷感。

那一天是我們家史上的紀念日,而那一天更值得坡下一帶臨灘區的村民們銘記。那時候,黃河還沒有得到治理,每至汛期發大水,總會將上游一些裸露地表的煤層沖刷下來,就是以前人們常說的“漲炭河”“撈河炭”。每年至此時節,黃河灘有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少為一年的燃料忙活。平時斯文、矜持的人們,這時候和平時判若兩人,一個個脫得赤條條的,也不忌諱男女有別,只是很少的人還會穿個褲頭。這樣的場面,我很小的時候只見過一次。

那一天,人們早早吃過飯便下了灘。時至中午,人們正幹得起勁的時候,殊不知危險早已來臨。幾十年不遇的大洪水,從河心東邊的淺道漫流而來。當人們發現時,四下裡全是黃茫茫一片,成百上千的人們被圍在地勢稍高一點的“雞心灘”上。大水災情驚動了省地甚至中央。至下午14:00時,我只記得街上亂哄哄的哭爹喊娘,相互打聽、詢問有誰見過自己親人的下落。狹窄的街道停滿了十餘輛各種車輛(全是運城或者太原的,當時永濟政府或許可能還沒有車輛)。我還記得當時有好多人爬上梯子上了正在拆著的房子眺望灘區,有人是含著淚水離開的。那天下午,回村的人大多是用一件上衣圍在腰間,遮住羞處回村的,衣服、東西大多都被河水沖走了。

那一天,幾乎沿灘區的每一個村子都有人罹難,命喪於河水之中。到現在,我對那一天的印象還是那麼清晰。其實,當時我才五歲,那悲愴、淒涼的景象深深刺激了年幼的我。那一天。噩夢般的一天。

十.平平淡淡也安然

分開家後的十餘年間,正是三年自然災害過後生活不富裕的時候。一家九口,三個老人四個孩子,父親在糧站、棉站輪流做臨時工,一大家子的生活重擔落在了母親的肩上。尤其是我一出生,便體弱多病,苦壞了母親和祖母們。我永遠忘不了,家裡不管有什麼好吃的,祖母們總是念我身體不好,總會讓我比兄妹和姐姐多吃點。尤其是四祖父在我已經上初中時,年已古稀,老人為了為父親分擔,還先後在小樊提水工程、張營配水站、舜帝中學……做廚師。其實,四祖父為人豪爽,喜歡喝酒,是十里八村遠近有名的廚師。那個年代,村子裡紅白喜事作席請客,請廚師是不用花錢的。只是事後用剩餘的菸酒、廚料答謝廚師。隔三差五事不斷,我和四祖父母居住,近水樓臺先得月,總是比兄妹和姐姐吃得多。我還清晰的記得,一九七九年中考時,四祖父在張營配水站職工食堂做廚師,至今回想起當年老人步履瞞跚的情境,仍會讓人禁不住淚水滿眶。就這樣一家人相扶相攜,一次又一次度過艱難的歲月。

一九七八年臘月,姐姐出嫁。四祖父才徹底回到家中安享晚年。

一九七九年七月,我參加中考,以一分之差與永濟中學無緣,被錄取到張營中學。開學前轉至栲栳中學,至一九八一年六月畢業。在那裡,度過了一生中最難忘的兩年。

一九七九年十月,哥哥參軍,駐地河北省張家口市。

一九七九年十月,小承包生產責任制實行。

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七日,祖母與世長辭,享年七十一歲。祖母賢德一生,歷盡苦難,遺憾的是在好日子到來之前,離開了親人們。十餘天后,那一年家中收穫了兩千餘斤小麥,數十斤油菜油。當麥收後,奶奶五七時,全家人圍坐一起吃飯,就著淚水,心情不言而喻……。

一九八一年六月,高中畢業。事前校方沒有通知,畢業會考與高考預選同時進行,好多優秀的學生因此與高考無緣,那一屆畢業的學生幾乎都沒拿到畢業證。

一九八一年七月,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後,農村家庭責任制正式實施。家中分到一頭一歲多點的小母牛,此後的十年間相繼繁育了十幾頭。

一九八一年七月,栲栳棉加廠做季節工,隨後的近十年,像父親一樣,在糧站和棉站之間交替工作。

一九八三年五月十一,四祖父無疾而終,享年七十三歲。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十三,結婚。

一九八七年六月二十四,四祖母,與世長辭,享年六十八歲。十餘天后,一九八七年七月初九,我的兒子出生,四祖母沒能見到日盼夜想的重孫,帶著遺憾永遠離開了親人(我內心有愧,有好多年四祖母的忌日,因為工作的原因,都沒能為老人掃墓、燒紙,但我都在做著幫助人的善事,若老人在天有知,肯定會原諒不孝兒孫的,寫到這裡,淚水又一次打溼紙頁……。)

一九九三年三月二十一日,大祖母去世,大祖母性格潑辣,沒有心事。年輕時經常和大祖父吵鬧,可過後一陣風就忘了,是個沒心事的人。晚年的時候,完全失聰,經常和叔父、姑姑吵鬧,晚輩們總會讓著她,。吵過了,卻什麼也不知道。難怪人們常說,將老比小,老了就是個孩子……。

一九九九年臘月初二,三祖母去世,享年八十七歲。三祖母同樣賢德善良,與世無爭,妯娌間和睦相處,在相鄰中有很好的口碑。晚年的最後幾年,老人行動不便,為照顧方便,叔父接其到城裡居住,老人老是感覺到孤獨、寂寞、煩躁。每次去看望她,總是抱怨嬸孃的不是,不讓她吃飯,才早上,她卻說天快黑了,連早上飯還沒吃。老人痴了,其實嬸孃賢惠孝順,每天不厭其煩,要喂老人吃五、六次。老人像孩子……。有時逗的人直想笑……。

至此,祖輩們永遠的離我們而去,漸行漸遠,祝福所有的親人們在天堂安好、吉祥。天堂裡應該沒有紛爭,天堂裡沒有災禍,天堂風和日麗,天堂鮮花燦爛……。願祖輩的在天之靈護佑您們的兒孫永遠平安、健康、幸福到永遠。

十一.後記

好久以來,都有一種把祖輩們的經歷記錄下來的衝動,但苦於沒有時間。再由於年代久遠,好多事情父輩們都不瞭解,說不清楚。村子裡的老人一個個離世。再等下去。好多事情更無法查清。本著客觀、公正、詳實的原則,於2012年9月25日 走訪了村中已90歲高齡的廉憲斌老爺爺,好在老人對陳年往事仍能清楚的記得,而且思路特別清晰,後又相繼走訪叔父們及一些老人。初稿完成後,再次印證。寫作此文的目的,就是想把樸實善良的家風,以示兒孫,以示閱者,願分享者從中受到啟發和感悟。再我想說,一個人一輩子不可能永遠平平順順,跌宕起伏才是人生。正如我的家、我的祖輩,歷經磨難,始終沒有屈服。

祖輩們,安息吧,您們的兒孫一個個都是好樣的。

2012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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