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如果看過《夏娃的時間》,一定對導演吉浦康裕不陌生。不管是從他的動畫作品《夏娃》還是《帕特瑪》,故事的發生總是伴隨著一些奇思妙想的腦洞。《夏娃》中的機器人三定律。而這部動畫的腦洞就是整個作品的時代背景,一場人類的大規模實驗,人類的重力顛覆,產生出擁有完全相反重力方向的兩族人。以及一個相當不錯的雙重反轉---原本以為在地上的愛賀人才是反轉人,然而他們抬頭仰望的天空只是人造天空,帕特瑪所在的底下世界,他們那裡所生活的人才是一直在地面生活的人,他們才是正常人。

但本質上這些點子和劇情反轉同《夏娃》中的機器人三定律一樣,都只是吉浦康裕為了闡釋他動畫作品中“溝通”這個主題的道具。《夏娃》是人與機器人的區別,《顛倒的帕特瑪》乾脆讓人們受重力方向的不同,以表現立場上的根本區別。日本的很多動畫作品其內核都是“溝通”,不管是跨物種也好,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也好。其本質就是讓我們更瞭解我們自身,也從他人的角度出發,珍惜“溝通”。就如《聲之形》一樣,為溝通增添了身體殘疾的障礙,突出溝通的可貴。

《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而在這部動畫中“溝通”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帕特瑪和吉艾的父親便是因此而喪命。然而只要人的求知慾不會消失,那麼前人未竟的事業就肯定會有人接替下去。果然,帕特瑪遇到了艾吉。兩個人發現只要抱在一起,便可以跑得更快,擺脫追兵。吉浦康裕在動畫中向我們傳遞的是,只有親身體驗對方所體驗的,才能真正理解對方的處境。在帕特瑪被抓之後,艾吉獨自前往地底人的世界,在這裡他反而成為了反轉人,這才真正體會到了帕特瑪的害怕和腳下沒有堅實的大地的不安感。都體驗過正常和反轉的兩個人才完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溝通。

然後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雖然科學家的後裔已經研究出把重力反轉回來的辦法。但愛賀人已經拒絕再與他們做任何溝通。隨著時間的流逝,世界的真相逐漸只掌握在雙方最高領導層手裡,一般民眾早已忘記了真正的歷史。到伊邪武亮即位的時候,他從前代的愛賀領導那裡得知了世界的真相。相信只有讓人民認為自己是腳踏實地的才能維持人心,因此創造了假的天空,假的歷史以及一整套洗腦課程,讓愛賀人認為天空是罪惡的存在。另一方面則派人抓捕地下人,以免地下人的存在被一般民眾所知。基於此,才有了《顛倒的帕特瑪》的故事。

從上述的敘述中,其實我們不難發現,這部動畫作品的內核就是”溝通“,人與人的“溝通”,人與國家的彼此”溝通“,人與世界的”溝通“。而此處的溝通,範圍更廣,使用面積更大,只要是正在發生的探知行為,都可以用溝通這個詞來概括。

雖然,彼此相處兩個不同的顛倒世界,彼此的”溝通“才讓兩顆心,不再顛倒。


人與人的溝通:真實置身於對方立場至關重要

前面也提到了,這部動畫的內核就是溝通,而從溝通這個話題延展出來的就是隻有親身體驗對方所體驗的,才能真正理解對方的處境。

帕特瑪和艾吉的相遇是一次概率事件。艾吉躺在地上望著天上的星星發呆,而其實他所看到的星星,只是愛賀所創造出來的虛假的天空,而他看到的星星也只是工業的點點星火,一切都在不可知中發生,包括遇到另一個顛倒世界的女孩。兩人在動畫中一直以反方向的相擁呈現,這也是溝通的具象化體現,兩個不同世界的陌生人,以一種親密姿態相擁,身體語言代表了無聲的溝通。此時的他們只是,因為一次偶然的概率相遇,因為重力的不同再加上人的惻隱之心,艾吉將帕特瑪安置到了一座廢棄的小木屋中。

《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值得慶幸的是,艾吉並不是愛賀流水線教育的產物,他擁有自己的自由意志。他對眼前出現的顛倒少女產生了好奇,而不是排斥。他和少女在同一個屋簷下,看同一片星空。他所不知道的是,他們兩看星空的視角也是兩個極端。艾吉看到的星空是他如囚徒般被囚禁在這片土地的記憶,而帕特瑪看到的是一篇浩瀚的星河,讓她眩暈。一個代表自由,一個代表禁錮。可以說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立場。直到女孩也肯定了他對星河的看法後,兩人的距離彷彿更近了。

原來國家的極端教育認為,天空是吞噬罪人的,只有我們愛賀人,才是真正純潔之人,愛賀人仰望天空是不允許的行為。而艾吉所認為的天空是美麗的,星空是浩瀚的,如果給人講起自己的感受他人一定會組織他這樣的行為。而少女是第一個認同他說法的人,他的認知終於有人感同身受。此刻,兩人達成了意識的共識,共識的達成,象徵著立場的一致。

而真正讓艾吉下定決心去營救帕特瑪是他到了地底人所在的生活環境後。這裡用營救而不是拯救是因為營救是一個比拯救更淺顯的詞,拯救是一個有更深含義的詞,它象徵著心靈的救贖,而營救所表達的只是因為艾吉的立場終於和帕特瑪的世界處在同一水平位置,從帕特瑪的角度出發,營救行為的發生顯得那麼自然而然。顯然,艾吉當時沒有去救帕特瑪是因為怯懦和無法感知,正是因為無法感知到帕特瑪面對天空恐懼,即使她也認為天空很美。但對於未知的怯懦,是一切偏見的源泉。艾吉是腳踏實地踏在地面的人,帕特瑪是依附於他重力的反轉人,這使他潛意識裡有一種自己是享有支配權的。而當他真實處於地底人的世界時,他才感知到,無法觸碰和恐懼是多麼真實,當他一個人倒立著,而在他視角下的人們連相擁都是反轉的。這一切顯得他之前有意無意所展現的行為是多麼愚蠢。

《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真實的至於對方的境地才能感知到他人的難處,認同感也一起湧入。所以艾吉在背後擁住帕特瑪的那一瞬間才這麼用力,兩人都沒有處在同一地點,卻完成了一次遙遠的溝通。這是艾吉自身不斷探索得來的,從開始的無法認同----立場一致---置於對方立場所延伸的行為現象,這一系列的過程,就是一次無聲的溝通的過程。

有人說動畫中帕特瑪和艾吉在一起很突然,連個過程都沒給,事實真是這樣嗎?

帕特瑪和艾吉在一起是他們從愛賀離開,來到天空上發現艾吉父親造的飛船,他們是在他父親的飛船上一吻定情的。然而這樣的行為背後不正是體現了一次遙遠的溝通過程嗎?兩人雖不處於同一物理空間,帕特瑪在囚禁的塔頂了解到愛賀的歷史,知曉了愛賀的教育制度,人彷彿是教育這個大熔爐下的一顆顆螺絲釘,沒有思想,沒有話語權,甚至無法擁有自己最真實的情緒。帕特瑪知曉了這個國家的悲哀,也知曉了艾吉的悲哀。哀默不一定要大於心死,更在於思想被扼殺,情緒被控制,就像宿命一樣。她明白了艾吉。

艾吉同樣也明白了帕特瑪。帕特瑪以一個外來者入侵的姿勢被逮捕,在愛賀的世界,倒立著,無法感受到大地真實的觸感。他們生而為人,卻毫無想通之處。如果要說想通,那一定就是他們都沒有觸碰過真實。當他也感受到帕特瑪的恐懼與無助時,艾吉也理解了帕特瑪。所以在不同場景,都已經相互瞭解的兩人,不需要再有劇情推動,立場完全一致的狀態下,更容易催生情感的共鳴。在一起也是合情合理,不會存在快這一說。

《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當然,很多人認為帕特瑪和艾吉在一起不是出於溝通的善果,而是出於吊橋效應。吊橋效應是指當一個人提心吊膽地過吊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這個時候,碰巧遇見另一個人,那麼他會錯把由這種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為對方使自己心動,才產生的生理反應,故而對對方滋生出愛情的情愫。

我認為不是的。因為吊橋效應所探討的結果是危險和刺激的情境可以促進彼此的感情,而且個體的情緒經驗並不是因自身的遭遇而自發形成,它是一種兩階段的自我知覺過程。在這一歷程中,人們首先體驗到的是自我的生理感受,然後,人們會在周遭的環境中,為自己的生理喚醒尋找一個合適的解釋。而帕特瑪和艾吉根本不要給自己的生理感受找尋理由,帕特瑪的生理感受來源於無法觸碰地面真實感的恐懼,而艾吉的生理感受是源於自身對天空嚮往,終於抵達了天空的興奮。而他們的情感狀態是完全獨立於生理感受之外的,說吊橋效應未免有些太過牽強。

所以他們二人,在設身於對方立場的情況下終於完成了一次心靈上遙遠的溝通。


人與國家的溝通:反烏托邦意識形態的建立

烏托邦正是人們對理想國的嚮往,所延伸出的一個理想國家的概念。而反烏托邦就是對理想意識形態的破壞。而此處的破壞並沒有賦予貶義色彩,是一種打破規則的行為。在動畫中所反應的就是艾吉對國家規則的破壞,而艾吉這樣激烈的方式,不光是對國家整體的一次反抗,同樣也是個體與國家進行“溝通”的一種決絕方式。

在動畫中,愛賀的最高領導人為國民建立了一個典型的烏托邦國家。柏拉圖《理想國》中的認為意識形態是國家的基礎,而國家是由三個環節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分別是歷史,教育和集體主義的使命感。謊言為何存在?柏拉圖說由於我們不知道古代事情的真相,所以要利用或真或假的傳說達到訓導的目的,這是柏拉圖在城邦裡給予謊言的立場,他把它稱為高貴而必要的。柏拉圖提到了統治者對待歷史的態度,“修改歷史”這一工作,在統治者口中美化成了修正歷史。柏拉圖直言不諱的說,“虛假、謊言”作為一劑方藥開給民眾服用是必要的。

《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由此可見柏拉圖著作中的三點正是《顛倒的帕特瑪》中愛賀的縮影。最高領導人知道他們才是因為重力實驗而飛到天上去的一部分人類,而他拼命篡改歷史,教導國民天空吞噬的是有罪的人,我們愛賀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我國的公民是最優秀的公民。殊不知,他們才是真正“罪惡”的人,愛賀的歷史承襲自地底人,然而統治者卻輕易篡改了歷史,為國民塑造了一個優秀民族的假象。而愛賀的教育制度就是一批批流水線上的產物,人們像豬玀一樣在傳輸帶上前進,穿著統一的學校制服,每一個臉上都掛著同樣的表情,沒有情緒起伏,他們要保持一張完美的假面。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一個小細節,上課的老師明明在罵艾吉,應該是情緒波動太強烈被監控器捕捉到,監控器馬上就掃描過來了,由此可見在愛賀,情緒波動也是一種不允許的行為。這正是集體主義所倡導的,抹殺個體生命價值,集體利益高於一切。你最好淹沒在人群中,最好不要有思想,這樣,才是國家的好公民。

《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如前所述,烏托邦是追求高度一致的國度,無論是表象的制度、 語言、建築、服裝,還是內在的理念、靈魂。前者可以憑藉國家機器或類似機構強制劃一,試圖控制後者卻不太現實,這是屬於神的領域。烏托邦的安寧世界中,潛流暗湧,有壓制必有反抗,有禁錮必有嚮往自由者。“人必借反常手段,譬如暴力與軍隊,才能在城裡人各行其是之前,按自己的方式加以整飭”。

馬基雅維裡和莫爾引發的爭論延續到現代,在動畫中兩者往往並存, 這正是現代人對於社會制度未來走向的思考和憂慮。

《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而一個虛假的烏托邦環境一定需要一個率先打破規則的人。動畫中的那個人就是艾吉,從動畫最開始,他就以一種拒絕的姿態接受國家的洗腦教育。上課不認真聽講,經常遭老師責罵和扣分,越是這樣,洗腦教育對他來說越沒有效果,個體的突兀加劇了集體的排斥,其實不難看出國家對待個人是自上而下拒絕溝通的強硬狀態,

這就要求個體對國家的溝通方式一定不是懷柔策略。

直接和強硬的手段是個體反烏托邦意識形態建立的基礎,也是艾吉採用的手段。他通過和帕特瑪還有地底的體驗,明白國家這個整體只是地底人的延伸。這個虛假的國家需要精神救贖,於是明明他和帕特瑪已經逃離了那個地方,卻義無反顧回到了那個地方。當然,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的路線,另一方面則是用直觀的讓民眾看到的方式,嘗試對國家進行“溝通”。此時的溝通,是一種對國民精神的救贖。

當撕碎國家烏托邦的假面,國民開始仰望天空中不斷向下墜落的帕特瑪和艾吉,他們可以說是國民反烏托邦意識形態的奠基者。國民終於明白,仰望天空並不是一種罪,仰望天空的同時同時也是正視自己。我們每每談到溝通,總是兩個人面對面進行交流和探討,而個體對國家而言,難道就不可以溝通嗎?用更強硬、決絕的方式,提醒國家,這個國家生病了,國民生病了,我們需要救贖。


人與世界的溝通:真相往往殘酷,卻是個體必經之路

個體對自我的認知往往和對世界的認知程度高低成正比。與世界的溝通說白了就是對世界的思考和感悟。而動畫中,這個世界的殘酷真相是地底人原來就是研究重力反轉的科學家群體。在絕大部分人類都遭到重力反轉飛向宇宙後。這些科學家自知愧疚,把救下來的重力反轉人類送到地下。給他們建造了和地球上一樣的地底環境。自己則成為反轉人類的守護者,代代住在地下的廢墟之中。

最後,真正的地表上,帕特瑪帶著受傷的艾吉走向廣闊的原野,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原點。科學家的後裔為了贖罪,守護著受到傷害的反轉人。只不過這一次,我們可以相信不會再有因為溝通不暢而產生的悲劇了。為什麼說是因為溝通不暢所引發的悲劇,因為科學家已經研究出可以讓愛賀恢復重力的方法,但愛賀人卻拒絕溝通,拒絕救贖。

《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平心而論,《顛倒的帕特瑪》整體上並不如《夏娃》出色。在票房和口碑上似乎也沒有達到前者的高度。究其原因,雖然吉浦康裕依舊在談“溝通”,但可能是太為了一般觀眾靠攏。片中對於兩個立場的族群----愛賀和地底人分歧和融合的表現十分不夠。畢竟帕特瑪和艾吉至多隻能算一對個體之前的瞭解。除了伊邪之外,其他角色似乎都對另一方並不抱有特殊的恨意或者厭惡。然而試想在現實中我們如果看到腳向上站在屋頂的人,至少會感到生理上的恐懼和不舒服。當然,這些都是我個人感受,回到動畫劇情上來。

個體處於世界巨大的網絡中,註定是被動的。而個體與世界溝通的途徑就是拼命探尋。就如同動畫中的艾吉和帕特瑪一樣。他們先從最開始的被動,直到最後掌握了主動權。是什麼讓他們拼命探尋真相?我認為,這是人的一種本能。他們追求極致,也渴望得到答案。就如同村上春樹在耶路撒冷領獎時的致辭中說的:假如這裡有堅固的高牆,而那裡有一撞就碎的蛋,我將永遠站在蛋的一邊。

《顛倒的帕特瑪》: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渺小的個體對世界來說就是脆弱的雞蛋,世界是擁有堅固外牆的大傢伙。但我也想了解這個世界,探尋這個世界的真相啊。不管牆是何等正確,蛋有多麼錯誤,我仍會站在蛋的一邊。正確還是錯誤,是由別人來決定,是由時間和歷史來決定的。所幸,帕特瑪和艾吉這兩隻雞蛋知道的並不晚,世界的高牆坍塌,真相就在眼前,彼此的重力場不同又有什麼關係,這是我用探知真相的笨拙努力所換來的溝通成果。這難道不值得令人欣喜嗎?

我們每個人都擁有觸手可及的活生生的靈魂,世界卻沒有。不能讓世界利用我們。不能讓世界獨斷專行。不是世界創造了我們,而是我們創造了世界。也許與世界的溝通樣子略顯笨拙,但請相信,這一定是最酣暢的一次奔跑。

通過人與人的溝通,人與國家的溝通,人與世界的溝通,溝通是促進個人成長和個體認知覺醒的途徑,即使是兩個相互顛倒的世界,溝通讓心不再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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