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箏的人》:地位不平等的友誼,還算友誼嗎?

我們默默無聲,但並非因為我們無話可說,而是因為我們之間無需交談。

——《追風箏的人》


《追風箏的人》:地位不平等的友誼,還算友誼嗎?

《追風箏的人》卡勒德·胡賽尼

"12歲的阿富汗富家少爺阿米爾與僕人哈桑情同手足。"美籍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賽尼的長篇小說《追風箏的人》,講述了這樣一段友誼。

阿米爾的父親是當地有名的士紳,而他的爺爺是剛正不阿的大法官。

爺爺曾經判決過一個酒後駕車致人死亡的案件,並收留了在那起事故中失去雙親成為孤兒的阿里,讓他和自己的兒子成為玩伴一同長大。

阿里就是哈桑的父親。

同他們的父親一樣,阿米爾與哈桑也一同長大。他們坐在高高的枝丫上,晃著腳丫,吃著桑葚乾和胡桃;他們用一塊鏡子的碎片,把陽光反射到鄰居的家裡;他們忽而吃吃逗樂,忽而開懷大笑,一如我們大多數人的童年,滿載著頑皮和無憂無慮。

《追風箏的人》:地位不平等的友誼,還算友誼嗎?

然而,兩人的關係真算得上是友誼嗎?

在書中的時代和社會背景下,階級觀念和民族宗教是無法忽視的一股力量。這種根深蒂固的觀點對少年阿米爾的影響很大,也很直觀:

"我從來沒有認為我與哈桑是朋友";"我是,他是,我是,他是"。

所以,"每天日落西山,玩了一天的哈桑和我就分開了。我穿過那片薔薇,回到爸爸的廣廈去;哈桑則回到他的寒廬,他在那兒出生,在那兒度過一生。"

《追風箏的人》:地位不平等的友誼,還算友誼嗎?

讀著阿米爾和哈桑的故事,我莫名想起了另外一對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魯迅和閏土。兒時的他們,何嘗不是一對意氣少年,談天說地,相處甚歡,彼此充實著無憂無慮的童年。

可終究,成年後的閏土,還是帶著"歡喜和悲慼的深情",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老爺"。

就是這一聲"老爺",撕掉了隔在兩人友誼之間那層薄薄的窗戶紙,取得代之的則是"可悲的厚障壁"。從此以後,運筆如刀的人依然與書香為伴,而當年手持鋼叉的少年,只能把餘生留在那片貧瘠的莊稼地裡。

這是一種悲哀。歷史、種族、社會、宗教,這些都足以影響原本兩小無猜的純潔友誼。也許在學校裡,高幹子弟和農家娃可以成為很要好的朋友,但當他們步入社會,勢必將走上兩條雲泥之別的軌道。當他們在某個時期重聚首,也許會驚奇的發現,這一路走來,風景各異,物事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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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爾和哈桑的友誼,就在童真和階級的共同作用力下發展。人非草木,自小一起長大一起玩耍的他們自然感情深厚,是好夥伴、好朋友,正是因為哈桑的鼓勵,才是阿米爾寫下了人生第一篇故事,走出了他成為小說家的第一步。

而當在哈桑中肯的說出對阿米爾撰寫故事的建議時,阿米爾的階級優越感馬上就跳出來作祟:"他懂得什麼,這個哈扎拉文盲?他一輩子只配在廚房裡打雜。他膽敢批評我?"

儘管父親總是灌輸"喝同樣乳汁長大的人就是兄弟、這種親情連時間也無法拆散"的價值觀念,但顯然在阿米爾內心深處,自己是高了哈桑一等的。每當讓哈桑背鍋,阿米爾也會試著彌補,而彌補的方式是把自己的舊襯衣和破玩具給他。

"我告訴自己,對於一個無關緊要的玩笑來說,這樣的補償就足夠了。"

對這個和自己喝著同一個乳母乳汁的、十二歲以前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的哈桑,阿米爾也許很享受,但他並沒有學會尊重。

也許,這才是世界的真相。有些人天生就擁有居高臨下的站位,註定無法以俯視的姿態去和那個"低人一等"的孩子講平等。

這樣一段友情,出現裂縫乃至走向分離,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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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區域性的鬥風箏比賽中,阿米爾最終獲得了冠軍。而這個遊戲的機制要求去爭搶因失敗而掉落的風箏,哈桑成功追到了第二名的風箏,卻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原本就心有芥蒂的另一位富家公子哥阿塞夫。阿塞夫索取風箏未果,又聯想起之前哈桑為了保護阿米爾曾威脅要用彈弓打瞎自己的眼睛,於是仗著人多勢眾,打倒並強暴了哈桑。

這一切,都被前來尋找哈桑的阿米爾看到。但由於懦弱和膽怯,他非但沒有挺身而出,反而落荒而逃回了家。

此刻的阿米爾內心是內疚的,可他平息內疚的方式充滿了紈絝的味道:他要求父親解僱哈桑和他的爸爸阿里。在受到了父親的嚴厲呵斥拒絕後,他又生一計:在自己的生日當天,將一塊貴重的手錶藏匿在哈桑的床上,並誣陷他偷竊。

出人意料的是,哈桑竟然承認了。這一刻阿米爾知道,自己的詭計已經被哈桑識破了,但他不知道,即便如此,哈桑還是出於保護的意願承認了誣告。因為他知道,如果阿米爾的誣賴被告發,那麼他正直的父親將給與他何種嚴厲的懲罰。

羅曼·羅蘭說,人最可貴之處,在於看透生活的本質後,依然熱愛生活。

那麼哈桑的可貴之處,就在於看透了阿米爾的詭計,依然願意保護他。

《追風箏的人》:地位不平等的友誼,還算友誼嗎?

作者卡勒德·胡賽尼說,在構思這個故事時,我的腦海中有兩個男孩,其中一個在感情和道德上不知何去何從,搖擺不定;另一個單純、忠誠,生性純良正直。我知道這兩個男孩的友誼前景黯淡,兩人的決裂對他們的生活影響巨大。

表面上,促使兩人決裂的始作俑者是那個"不知何去何從、搖擺不定"的阿米爾。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其實是從一開始就未能平等相待的落差。這種落差也許在社會階級層面,也許在心理層面。

想到不久前在知乎上看到一個問題——怎樣去追女神。在各種狗頭軍師出謀劃策中,有個網友的回答令人耳目一新。

他說:放棄吧,當你稱她為"女神"的時候,你註定追不上了。

《追風箏的人》:地位不平等的友誼,還算友誼嗎?

人生中有很多事,就是要通過告別來解決的。

最終,阿里帶著哈桑離開了,一向鐵血硬漢的父親百般挽留乃至嚎啕大哭,依然無法阻止這場離別。

哈桑想要保護阿米爾,阿里同樣想要保護自己的兒子。

"'我們不可能在這裡過日子了,老爺。我們要走了。'阿里把哈桑拉到身邊,伸臂環住他兒子的肩膀。這是個保護的動作,我知道阿里對哈桑的保護是在抵禦什麼人的傷害。阿里朝我瞟來,帶著冷冷的、不可諒解的眼神,我明白哈桑告訴他了。"

直到此刻,阿米爾才明白自己引起的痛苦有多深,帶來的悲傷有多濃。他後悔了,但他依然沒能像電影橋段裡那樣哭喊著把哈桑追回來。

從此,天各一方,再回首,已是人鬼殊途。


《追風箏的人》:地位不平等的友誼,還算友誼嗎?

成功趕走了哈桑的阿米爾,真的是勝利者嗎?顯然不是。心中藏有秘密的人永遠無法完全的生活在陽光之下,這份遺憾和愧疚幾乎伴隨了他半生。在第一本小說出版的時候、在擁有第一輛汽車的時候,在許多人生的時刻,哈桑的印記總會浮現在腦海中。

在訂婚的前一夜,他的未婚妻向他坦白了自己曾與人私奔同居的"黑歷史"。這個時候的阿米爾,又莫名想起了哈桑。

"我妒忌她。她的秘密公開了,說出來了,得到解決了。我張開嘴巴,差點告訴她,我如何背叛了哈桑,對他說謊,把他趕出家門,還毀壞了爸爸和阿里四十年的情誼。"

《追風箏的人》:地位不平等的友誼,還算友誼嗎?

如果阿米爾繼續生活在宗教和社會階級森嚴的阿富汗,那麼也許他溫柔善良的本性永遠得不到挖掘和釋放。離開戰火動盪的阿富汗後,阿米爾和父親來到了美國。

在美國的生活是阿米爾人生的轉折。在這裡,他不僅逃離了戰亂,順利完成了學業。更為重要的是,他脫離了原本意識形態的桎梏,宗教、階級、種族,這一切都不再是人與人相處時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

能起決定性因素的,只有自己。你選擇成為怎樣的人,你就將成為怎樣的人。

因緣際會下,父親的老朋友拉辛汗揭開了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阿米爾選擇直面自己的過去,回到那片承載著記憶和愧疚的土地上,拯救了哈桑的兒子。

當罪行導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獲救。

阿米爾最終獲救了,或者說他完成了對自己的救贖,他最終追到了屬於自己的風箏。

可他畢竟永遠失去了那個為他追風箏的人。

也許,哈桑走進阿米爾的生命中,就是為了在那一天給他上一課。

只是這學費,實在太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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