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近特別火的韓劇，一出街就刷新電視臺的收視紀錄。我想也跟當下韓國的事件、運動與輿論有關係。
「渣男」作為一個常見的種類，隔三差五就在東亞公眾輿論場蹦迪，幾乎消耗了最多公共資源。在狩獵渣男時，我們到底在指向什麼？
金喜愛53歲了。如果不是大家老強調《夫妻世界》裡53歲的她性感驚豔，我都忘了她的年紀。
她依舊扮演過分優秀的妻子，活得像女人的神話。皮膚和身體保養得當，沒有歲月的痕跡。開頭的十來分鐘，她像世俗標準再完美不過的女人，有少女的身姿加成熟的頭腦。
這份完美樣本的名字是池善宇。一所大型綜合醫院的副院長，錢、權、顏一樣不缺。老闆攤上什麼難事，焦頭爛額滿世界找她。手腕和腦筋都有，最緊要的是業務能力，她的存在是全公司的定心丸。
世俗對女人“完美”的標準也包括家庭的部分。
家務事同樣被她打理得儼然有序。她家是闊落寬敞的大別墅，開車會經過森林公園。兒子乖巧可愛，正準備升學。她每天準時下班回家做好吃的飯，有時是韓式燉排骨這樣又費時又麻煩的菜式。
丈夫雖然賺的錢沒她多，乍看也溫和體貼。人到中年，夫妻竟然還有性生活。生活的卡牌，似乎被她嚴絲合縫地陳列在應有的位置。不應該啊，人到中年怎麼有時間矯情？
直到，她收拾丈夫的衣服時，一支櫻桃味的女用潤唇膏滾落到地板上。丈夫昨夜才和她親熱完，早晨的陽光還灑在他裸露的肩膀上。一切都是這麼開始的。這是多米諾第一張倒下的牌。
最後一張牌倒下，她（幻想）把剪刀插進丈夫的胸口。
女人的復仇，並不算一個新鮮的故事。只不過，到《夫妻世界》裡，又有一些新的轉變。
以往的熒幕裡的復仇女人，多是沒有獨立經濟能力的主婦，因此期期艾艾又患得患失，丟了這男人，丟的可能就是生存的資本，但2020年職場家庭雙棲的大女人，男人出軌，照舊像世界崩塌。
觀眾倒是看得更狠得咬牙切齒。男人家務不做，孩子不帶，連職場都靠妻子提攜，有哪點臉出軌？男人與三不五時出現在熱搜的渣男人形象重合——東出昌大，劉陽，女人可為他們的事業鋪好了路，還出軌？恨不得他萬劫不復。
但最可怕的不是男人的出軌，而是把婚姻的破裂，描繪成女人生活的崩塌的世人。東出昌大的妻子杏沒有離婚。哪怕一點愛也不剩了，還是苦情地繼續做對絕望夫妻。
哎，我還是想看更酷的女人。
知道渣男出軌，冷下臉來打電話律師，收齊證據將他逐出家門，取回自己應得的財產，再輕鬆地抽一根菸，啊，我他喵的終於甩掉那個臭男人了。我的生活即將重新開始，再也不必追著那滿嘴油汙的男人擦桌子了。
近幾年的劇集，很時興殺掉男人。韓劇裡的男人大概兩種，要麼是為羅曼蒂克獻身的絕世好男人，要麼是絕世渣男。
這兩種男人是顛覆的，也是對照的，一面是女人對愛情的渴望，一面是從生活投射到戲劇裡對男人的憤恨，你看，男人都是到處留情的次等生物。前者幾乎是不存在的，華麗又激烈的感情是女士版本的精神安慰劑，而後者則是將所有恨意疊加，以供憤怒宣洩。
看Why women kill是舒爽的，因為女人不必戴著面具，社會規訓要求女人維持哺育、守護的形象，真讓人窩氣。殺死那個渣男，多麼鼓舞人心的叛逆，真殺死的倒不一定是那個男人，而是長久以來歷史和環境對女人的捆綁。
▲ 《致命女人》
殺死男人的劇集的確都很爽。你再往前看以前的女人電視，更多是女人們的互相殘殺。男人出軌了，女人最先關照的是小三是誰，長得好不好看？年輕嗎？拿了多少錢。這是女人間的“厭女”，互相殘殺是爭奪資源的角力。
好笑的是，女人的鬥爭誰勝誰負，始終繞不開男人的評價。似乎男人的愛才是最寶貴的勳章。熒幕裡有無數個洪世賢，面上渾渾噩噩地被女人玩弄於鼓掌，但女人的復仇成沒成功，竟然還得靠男人對女人的肯定……
女人和女人的鬥爭，太久以前就有了。張愛玲寫過太多她的年代女人的達爾文世界。
女人是沒有選擇權的。她們得扳開男人的手指頭，讓他分給她們一點點。白流蘇勾引了範柳原，將競爭對手，比她鮮嫩但幼稚的七妹踢出局。太多古老的女人與女人廝殺的故事，都源於女人與女人的互相厭惡。
▲ 《傾城之戀》
在東亞歷史的原野，女人常常自相殘殺。雖然她們永遠是先被命運辜負，從來是沒有多少選擇的那一撥人。可為了從剩餘不多的蘋果裡邊搶到沒有腐壞的那個，她們總是要靠陰謀詭計生存。女人的狠辣，與美貌一起，常常成為被凝視的部分。
男女出了問題，古老的故事通常以女人解決女人，後來以女人解決男人作為回答。但那些最讓我覺得最飽滿的故事，是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
《夫妻世界》的原版我還沒看，聽說原版的女主福斯特醫生，自始自終都沒有變身武裝反擊，反而是越來越喪，和兒子吵架崩潰，再被老公騙錢，自己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最後還在屢行醫生的天職，看著十分致鬱。
金喜愛6年前的《密會》，很多人都以為這是一箇中年女人出軌的情愛故事，大概都誤會了。這是關於自我的故事。
這裡頭，也有一個達爾文世界。它的現代形式是財閥內部的戰爭。
《密會》裡頭依然有隻看不見的手。財團的董事長的位置，女人僅憑頭腦，手段與計謀無法挑動。那個男人，可以憑藉喜好，將恩澤隨意分給讓他歡心的女人。規則早就被定義好的。
金喜愛所扮演的吳惠媛，長著韓劇女主鮮少看見的那麼精明又世故的臉。周旋為家族斂不義財，又周旋與女人之間的戰爭，同時為男主人，大房，小房打工。拼命地賺錢，沒有道德感，自我是被閹割的。她原本是應被凝視的狠辣的女人。
在別人裡她也不過有錢人的婢女而已，又或當她精明狠毒，只有那個小她十多歲的男孩，看見她的美麗和帥氣，看見她一度放棄了的鋼琴才華，稱她為女神，為她擦座椅上的灰塵。喜愛是一個被看見的過程。
情人出現以前，她冰冷得像機械，總是恰如其分地計算利害關係。婚姻關係只剩下利益糾葛。聰明如吳惠媛，自然知道她所缺失的是什麼，忘年戀往她這座死火山扔了一戳小小的火苗。
故事似乎有著不算光明的結尾。忘年戀終究是沒有結果。為財團斂財的她進了監牢。可這是一個自我救贖的結尾。人們為錢和權奉獻了所有。婚姻，職場，生涯，所有一切選擇都暗中計算成可兌換的資源。吳惠媛曾深諳其道，且如魚得水，得到很多很多的錢。可突然覺得什麼都沒有意義。
《密會》是自我失落與尋找的故事。哪一集開始有私情，哪一集開始密會。都沒什麼關係。
哪一天她覺著，其實不必虛與委蛇地對無情無愛的丈夫示好了，清清爽爽地退出，割掉更像是負累的利益捆綁關係，才是覺醒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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