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亮其人

这是一篇完全自我的叙述和追忆,送给这位未曾谋面但短暂交流过的善良勇士。

李文亮其人

第一次知道李文亮这个人,是深一度那篇“被训诫的武汉医生”,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作为媒体人和同事,这样一篇平地惊雷之文,我当时更关心的是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位医生的,还专门去问了y老师。事后想想,除了同事们专业的报道,这位医生在被训诫且患病的情况下愿意讲出事情经过,需要多大的勇气——毕竟,进局子这种事可不会免疫。

也因为这篇报道,李文亮成为第一个曝光的八位造谣者之一(现有资料看李或许并不在八人之列),成为第一个“吹哨人”。

李文亮其人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这可能就是一个普通人出于善意的小范围提醒,没想到却被认定造谣。李文亮当时肯定想不到,疫情会演变至今,也想不到自己的命运也因一句话改变。

深一度报道时,为了保护他,可以隐去的姓名、单位,但是很快,大家还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医院医生,武汉大学博士毕业,34岁,有个5岁的儿子,妻子怀二胎5个月。

或许身份已经曝光,李文亮在几个平台都开通了个人号,微博也做了认证。他自己发的回应文章里没有过多提被训诫的事,只说了自己和家人的身体情况,并且辟谣:他没有被吊销执业执照。

李文亮是在1月30日晚上发布的信息,我在当晚11点联系到他,说明来意后,他很快同意采访,但表示“今天我有点扛不住了,明天微信说吧。”

几天之后我再次翻开我们的聊天记录,发现他几乎回复了我每一个问题,包括一些没必要回复的话。后来我才知道,30日、31日两天,他接受了多家媒体的采访,通过微信,在病床上回复着每一家媒体几乎相同的问题,没有不耐烦,认真的回复了每一个问题。

24日李文亮做过一次核算检测结构,但这个结果直到2月1日才出来,阳性,他发文“今天核酸检测结构阳性,尘埃落定,终于确诊了”,并配上一个狗头的表情。

采访那天结果还没出来,反倒是后来做的结果出来了,阴性。他告诉我这是经过治疗转阴了,我问,那是说明病情好转了吗?

他回答,应该是的,但是肺部功能恢复比较慢。那天他估计,自己再有半个月左右就能出院。

我觉得整个采访中最打动我的是他说病好还要去一线,“因为疫情蔓延,我是医生”。这句话从一个普通的临床医生尤其一个被感染的医生口中说出,朴实又真挚。

谈到被训诫的经历,他说其实收到这个结果他压力反而更小一些,最坏也只能这样,“至少不会被拘留......”

我问他,你后悔吗?

他回答,“后悔也不好说。”

是啊,后悔现在疫情如此严重,不后悔训诫书也签字了。或许是出于对《财新》的信任,他在采访中多说了一句,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

我的报道大概是所有采访他的媒体中唯一没有发出来的,现在时长感到很对不起他,明明病得那么重,还要花时间回复我的问题。

报道发不出来,我也没再联系过他,心里总觉得他快要好了,没准休息休息上一线的时候还能再采访他。

6日晚上,突然传来的病逝消息让我和所有关心李医生的人彻夜难眠,心揪得生疼。一直明白最后近六个小时的抢救不过是演习,但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先进的医疗科技能让我们看到奇迹呢?

没有奇迹,宣判来得冷冰冰,和李医生去世的那个夜晚一样。

那天我看了很多文章,在微博上读了很多评论,在淹没的情绪中突然有种悲壮和闪耀的火花,随即,这火花很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李医生去世后,网友扒出他的微博、虎扑,还原了一个可爱的年轻人。

他喜欢美食,爱吃鸡腿和火锅,他不喜欢加班,有时候会抱怨工作太累,想看《庆余年》第二部,他的第一条微博是为一位央视记者疾呼......

他喜欢一个叫徐大sao的美食博主,他去世后,这位博主特地为他做了一期视频,做了他最喜欢的炸鸡腿。两个大碗放了满满一碗鸡腿,不觉就泪湿了眼眶。

李文亮其人

死后哀荣随之而来,也有人争议,一个人小范围的提醒能够算英雄吗?“吹哨人”是指揭黑者,李文亮算“吹哨人”吗?

采访那天我还问过这个问题,很多人说你是英雄?他回答,不敢当,我就是个普通人。

从一开始到结束,他从没想逞英雄做义士,但他走的每一步都称得上英雄。

李文亮其人

在微信群发消息时他犹豫过,担心被截图外传,但医生的专业和善良让他选择发出了消息。

媒体找到他时,他可以选择不接受采访,毕竟人还在武汉,还在医院里,但他还是接受了。

发声时,他可以选择匿名,毕竟实名就代表风险,但他还是选择实名了。

什么是英雄?英雄就是普通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用善良和正义做出了符合更多人利益的选择。

当然,我想他的妻子、父母、孩子,甚至包括我们很多人,都不希望他当英雄,更不是以这样悲壮的方式成为英雄。

我想这篇文章大概率还是发不出去,权当记者手记,以此微小而个体的方式,纪念这位善良的医生,愿他的家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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