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貞道：“小青，別對月亮起誓。”
“你不信？”
她冷笑：“對什麼起誓都好。但月亮，它太多變了——它每隔十天，換一個樣兒。”
李碧華是香港文壇的大才女，經常和張愛玲相提並論，在她的筆下痴男怨女、悲歡離合讓人唏噓不已，故事也以變幻莫測著稱，她的作品也是影視作品改編的寶藏，首次出版於 1986年的《青蛇》是她創作的中篇小說，被鬼才導演徐克改編後，在張曼玉和王祖賢的飾演下，電影《青蛇》也被許多影評人認為是香港影史的經典之作。
叔本華曾經寫過一本晦澀難懂的書《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此處若是借用一下，《青蛇》在電影和小說中則是展現出了表象和意志內核，如同冰山一樣，電影讓我們看到了浮在水面的冰山，而小說則是深入水下，發現更深的愛情本質。
電影和小說表現的手法不一，電影是影像，從某方面來說是導演意圖的展示，所以在《青蛇》電影中，我們看到了愛情的浪漫、纏綿、忠貞及堅守，這是導演要展示出愛情的表象。
而小說《青蛇》卻是說盡了愛情的所有表象後迴歸到愛情本質，愛情終究是一場遊戲，在這場遊戲中，白蛇愛上的只是愛情的表象，而內在卻是自我的狂歡。
李碧華拿著筆峰如同一個醫生一般，面對愛情這個千古以來無人能夠解釋清楚的難題，以筆作為手術刀一點點的解剖愛情，這部小說既是愛情的童話，也是關於愛情最殘忍的解體，到最後才發現原來愛情中最愛的並不是他人，也與風月無關，最愛的人依舊是自己。
愛情是專一、忠貞還是多變，這部小說我看到的則是愛情的多變。
愛情，誰說不關色相
一切源於呂洞賓的搞鬼，呂洞賓遊戲人間，到處戲弄各種各樣的妖精，這一天卻是看上了白蛇和青蛇。
好奇沒害死貓，卻讓兩隻蛇精吃下了七情六慾仙兒，人類本身就有七情六慾，所以再怎麼吃也無所謂，而兩隻蛇吃下後卻是開了竅，從此之後情根便種下了。
但是情的第一要義是什麼呢，是一見鍾情嗎？相信愛情的人總會這樣說，但若是歪瓜裂棗之類的，一定不會一見鍾情。這是青蛇的感悟，她其實並不懂愛情，因為不懂，反而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卻能看清，白蛇春心氾濫，遇到了許仙就一見鍾情了，而不管這個許仙人品如何，是老實還是奸詐，只要是個美少年就得了。
第二次見到許仙時，青蛇看到：
她（白蛇）還未說完，目光早已被吸引過去。 好個美少年，眉目清朗，純樸、虔誠。身穿藍衣，頭戴皂色位頭，拎了紙馬、蠟燭、經幡、錢垛等，來追薦祖宗。
所以白蛇使出十二分的力氣開始施展魅力，其實白蛇倒是錯了，她只要略微施展一下就可以勾引到許仙，許仙看上去是個純潔的書生，其實內在裡卻是一個多情氾濫、見利忘義的小人物而已。
在小說中，當拿著小青在銀庫中隨便拿來的官銀之後，許仙轉身拿去花費時，面對官家的追問，很爽快的把白蛇就供出來了，許仙最終知道這兩位女子的不簡單，輕易就打發掉官家，所以許仙雖然出賣了她們，依舊還是來了。
許仙面帶愧作之色，向素貞遞上一把扇子。他什麼都不提，只輕展扇面…………素貞也不提。
雖然青蛇想好好盤問下許仙，只是白蛇不許，最後是：
又聽得許仙在道：我一生一生，都待你好，你放心，我許仙永遠不會二志。
青蛇想到的是什麼：
人的一生一世，才不過數十年。－－最慷慨的男人，也不過愛你數十年，何況“一生一世”那麼重的賭注，有誰會全下了。但素貞，她的一生一世或許是無窮無盡的：千年、萬年、十萬年………
只是白蛇不管，誰讓她是妖精呢，關於人類愛情的一切忠貞、羞恥感卻是沒有的，有的只是在想做人的衝動之下，隨便找一個人兒，找一個自己看上眼的人兒去愛就成了。
這場愛情註定是場悲劇，一個擁有著永恆的生命，一個是短暫的百年，所以即使沒有法海，這場愛情最終的歸宿也是確定的。
愛情，是物質也是獨佔
五十兩銀子讓許仙看清楚了兩位女子的不平常之處，才開始並不知道兩人是妖，只知道在物質的引誘之下，那麼就可以好好的享受得了。
某一夜，他體貼為素貞蓋好薄被，躡手躡腳出來關窗戶。
我看見他，向著月明星稀的夜空，忍不住暗暗得意地笑了。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一下子什麼都有了。
當你擁有了一切的時候，就會忘記曾經的苦難，剩下的就是胡思亂想了。
小說中，當白蛇一行三人去了蘇州時，恰逢瘟疫橫行，倒是讓白蛇有了一展拳腳的機會，白素貞煎藥救人，變成了一個神醫。
從此，看上去，他們一行三人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物質不愁，但是感情的愁還是會來的。
素貞權威地處理人間疾苦，從來不肯失手，她一天比一天更像人，更像個“女人”了，腳踏實地，謹慎持家，每逢年節，又過得頭頭是道，皆大歡喜，贏得親疏遠近的人心。
素貞越來越像人，越來越能幹，反而襯托出許仙的無用和依靠女人生活的境況，在這種情況下，許仙小心思活絡了起來，面對小青的挑逗卻是動心了，因為素貞太像個女人時，反而沒有了曾經以他為中心的妖氣和誘惑了，所以許仙動心了，曾經的永遠不會二志的誓言早就忘記了。
白蛇素貞並不怪許仙，如同現實中那些女人們面對男人出軌之時，想的都是小三們太厲害，由於小三們太妖媚才讓自家男人淪陷的，所以都是熱衷於抓小三，輕的談判，重的則是直接來場說來就來的現代武俠片了。
“小青，你是我的好妹妹，”她半逼半哄，“你比他高明，放過他吧！”啊，原來她要講的，是這句話，她一口咬定，是我不放過他了。她真傻。－－愛情是互不放過的。
小青到底愛不愛許仙？看上去一段時間是愛，其實她並不是真正的愛，她只是怪許仙搶走了白蛇的心，青蛇從頭至尾都沒有想過如何贏得許仙的心，她只是要證實一下，愛情的諾言到底有多麼忠貞罷了。
所以對於小青來說，她想要獨佔的是白蛇的心，而白蛇卻想要獨佔許仙，以為小青想和她來搶許仙，卻是誤入紅塵根本看不清。
戀愛中的女人有時大腦不會太清爽，把自己的愛情強加在許仙身上，結果卻是越加讓許仙越來越疏遠。
面對法海的挑撥，許仙想當然的認為，素貞沒有理由對他那麼好，一定是有所圖，即使最後知道兩個身邊的女子都是蛇精時，依舊想著撈自己的好處，甚至還想著和小青私奔出去。
當小青不願意之時，許仙卻是狠心說出你們是什麼東西之類的話，對，許仙知道兩人是蛇精，但是有物質有美女相伴，何樂而不為呢，幹嘛要如從前那般窮苦，少了小青，那還有素貞。
不管如何，許仙都能佔著一個，不吃虧。
愛情，無關忠貞，只是一個輪迴
但是，許仙遇到了一個不老實的老實和尚法海，法海打著替天行道的旗幟，要區別人妖分界，可以是人和妖到底如何能夠分得清。
連靈芝被偷走的南極仙翁也不認為白蛇作為妖和許仙在一起有嘛關係，當白蛇素貞和法海起衝突的時候，他的手下兩個童子因為靈芝被偷氣不過，想要順便跟著法海後面來報仇，還被南極仙翁帶走並勸起其他助力的妖精起來。
他罵兩個童子道，姓白的尋她丈夫，有什麼不對，別管人家夫婦的事！南極仙翁還繼續勸雙方助力的妖和怪們，說這人間愛慾紛爭，不可理喻，不值得各位動氣，浪費了時間精神，分不清是非，何必牽涉入小圈子中。
眾人一聽全部開溜，最後只剩下四個了，兩隻蛇，還是法海許仙繼續玩下去了。
法海一意孤行，哪怕白蛇產子依舊要收了她，許仙呢，一邊是討好著白蛇，說自己被法海所騙，其實還是想著娘子的。
然而，當法海準備用盂缽收白蛇時：
那盂缽低了尺寸，望素貞頭上真蓋，這法寶端的利害－－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我見許仙，抱頭飛竄退過一旁。那麼快，那麼無情，那麼可笑。
臨到關頭，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許仙要保自己的命，至於說什麼一生一世，誓言都是曾經的開玩笑罷了。
在電影《青蛇》中，看清愛情的小青殺掉許仙，要還愛情一個圓滿，在小說中，小青殺掉許仙，即是為白蛇報仇，也是殺給法海看，看法海面對她這個妖如何來收，然而法海卻是最終放過她，獨自離去。
法海的離去算什麼，這中間的情感又是複雜的，法海成功又失敗了，成功的收了白蛇，卻依舊沒有救得了許仙的命，原來他不就是想著人妖殊途，不能在一起，要保許仙的命嗎？
世間是輪迴，當雷峰塔倒，白蛇再次出世時，一切已經是滄海桑田，曾經的愛情不過是一場夢，一個其中的輪迴罷了。
是的，她們已經不再相信愛情，其實從一開始愛的始終是自己，這一次同樣，沒有了許仙，還是有另一個男人可以玩愛情遊戲，所以再一次，白蛇又出發了。
“小青，我約他迪斯科跳舞去。你忙你的吧。再見，拜拜！”
“你的教訓——”
她的心又去了。留也留不住。
這一回，真的，依據她受過的“教訓”，她要獨來獨往，自生自滅。她根本並
不熱衷招呼我同行，免致分了一杯羹，重蹈覆轍。
遙遙見她過橋往小亭去。
低語，傳情，雷鳴電閃般的戀愛，她又搭上這個男人。
又是一個愛情的輪迴開始，可是這關乎愛情嗎？
徐克的《青蛇》刻意的迴避了小說中關於愛情的種種內在，只展現出愛情的表象出來，正如白居易在《長恨歌》中歌頌偉大的唐明皇楊玉環的愛情一樣，讓許多人感動不已。
然而，真正的愛情是什麼呢，可能就在李碧華的《青蛇》小說中，它既有愛情的表象，然而更多的則是探討愛情的本質到底是什麼？也許無關愛，只是人世間的一種輪迴的遊戲，輪迴了無數次，每次都給人的感覺不同，所以，有時別問愛情到底是什麼？誰又說得清。
淡煙急雨中，藍衣少年，撐開一把傘……還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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