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尝过很多美味珍馐，喝过许多醉人的美酒，却爱上平凡而特别的白粥，它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沉淀着，浸润着，漫溢着……

许久未曾喝米粥了，突然很怀念那个味道。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想法——煮米粥！呆呆站在灶前思索了片刻，不知道太久未煮，可会生手。抱着坚定的信心，撸起袖子，把锅洗好，凭着记忆舀了小半锅水，家用碗一碗米，煮粥要水多余米，米占三分之一，水占三分之二将米倒入锅中，惊兀的发现一个人不会因为许久没做一件事情，而会忘记，因为记忆它是存在脑海里的，遇到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气氛，记忆便会一触即发。

待锅盖盖好， 开始生火，加了一些硬柴进去，开始大火沸煮。便可以去准备小菜了，这样子的大米粥须得配上两个小菜才是绝配。家里有自己腌制的酸豆角，抓了一把出来，顺带夹了几个酸辣椒。把它先清漂一下，因为它们呆在罐子里太久了，盐分贮藏太多，比较咸酸。做完这些后， 安然坐在椅子上开始了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待，静静的陷入自己的遐想之中。

印象中母亲是不爱吃粥的，父亲更不爱，可我对它却情有独钟，三千什锦，只饮白米粥。爱白粥，源于祖父，他爱粥，爱到极致。儿时父母常年在外，我由祖父护养长大，那时候家境清寒，是他用白米粥把我喂养长大。从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再到稍大些，开始记事后，白米粥成了我的独家记忆。我开始有些反抗，因为它没有味道，满足不了小孩子对美食的欲望。

曾目睹过祖父煮粥的整个过程。他很娴熟将米放进锅里，生火煮沸，当大火将第一波气泡冲开，他揭开了锅盖，用锅铲轻轻搅动，生怕铲疼了它，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爱怜，好似这不是一锅粥，倒像他的情人一样，我越发不解了，不就是一锅粥嘛，怎么会让祖父如此呵护，便继续观看着，试图找到答案。开了第一泡之后，便改小火熬煮，约莫煮了四十分钟，这时便会发现粥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粥油，祖父正是要煮出这个程度，听他讲，煮粥方得煮出粥油味道才是上佳，不能急不能躁，须慢慢等待。这时的粥已经很细很滑了很浓稠了，揭走锅盖，混合着青草的香，稻米的甜，一股甘甜气息扑面而来，洁白如雪的米粥，翻腾着气泡，安逸的躺在锅中。空气中弥漫着甜蜜蜜的味道，让人不禁感受到丰收的饱满。祖父看到我贪婪的目光盯着他手里的锅铲，便盛起一大碗放在冷水中散热，我眯着眼睛，满含笑意的托着下巴，等待着属于我的美味。

这时候祖父便会着手他的小菜了，红酒配电影，米粥配小菜，绝佳。自家腌制的酸萝卜与酸豆角，便是极好的，往锅中倒入家种的菜籽压的油，中火烧锅，不一会儿，油香肆意，如果说小粥的味道把你带入温柔乡，那么此刻的油香便是把你领入快意得天堂，飘渺中带着醉人的味道。"呲，将小菜倒入锅中，翻炒几个回合，便可入盘，贮藏了一个冬天的美味便打开了，我舔舔舌头，祖父望见便笑了，于是把冷置好的米粥端了过来，放在我的面前，我盯着晶莹剔透的米粥，深深的嗅了一口，香味绕到我的齿间，缠绵悱恻，轻轻的用舌尖沾了一点粥油，那蜜甜比蜂蜜要浓，比百花要香，我再也忍不住了，便放开吃来，祖父便看着我，眼睛笑成一条线，这时候祖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祖母也是十分喜爱吃粥，那年，我落难时，还是靠你祖母一碗浓粥救济了我，自此我的眼里便都是你祖母的音容了，她离世之时想喝一碗浓米粥，因家里贫穷，无米可煮，我去亲戚家借来米时，你祖母已咽了气。"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望向祖父时，他的眼眶竟红了。祖父用爱来烹饪白粥，定情于白粥，他把对祖母的爱以及愧疚倾注在这一锅米粥中，如同恋人一样，小心翼翼的爱着，唯恐伤了一丝一毫一分，平凡中却带着"特别的爱"忽然想起木心的"一生只够爱一人"想来应是这样。

思绪开始慢慢回转，锅里的气泡已经开了，我连忙揭开，也学着祖父的模样，轻轻搅动，一股气流扑面而来，着实烫到了我的心，祖父的模样开始在气流中明晰起来，只是一搅，像阳光下的泡沫，美丽而短暂，破碎了的如此之快，气流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一滴热泪滴入粥中，连忙胡乱的用手袖抹去了，不能辜负了这锅粥，待到看到粥上有了薄薄的一层粥油，脑子里突然听到了祖父的话，"粥须得煮出粥油，不能急不能躁，须慢慢等待"，便改成文火慢煮，静默等 待，这种等待是一股清新的风，是一杯淡淡的茶，清风徐来，温暖而又平和。祖父偏爱白米粥， 白米粥却没有味道，但它很暖，是能饮一杯无的暖，无关风雪， 倏忽间，心中荡起阵阵温情与思念。我知道这就是我不爱其他的理由。一个人的记忆永远伴随着回忆，我们总在一边失去，一边拥有，有时候会感觉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其实抬下头一看，怀里尽是拥有，我想我拥有祖父这份独特的爱，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而祖母却能独享祖父的爱，这已然是爱与爱之间的传递。

慢慢的看到灶里的火开始忽明忽暗，当最后一丝火苗在柔弱的跳动时，我揭开盖子，将小粥，盛了起来，放在冷水里冷置。黑灰色的瓷碗趁着雪白的粥，在窗子折射进来的阳光下，有一种缠绵的温柔。时间让分明的米粒与清澈的水柔柔地融合在了一起，像是永远不能分割的彼此。我用勺子挑了一小口，送往嘴里，还是一样的味道，却又不一样，到底不是祖父煮的，少了点甜，多了点涩，盯着这这碗粥，竟发现祖父已经离开我一年有余了，心里泛起了酸涩………空空的，嚼在嘴里的

米 粥却并没有那么甜。祖父煮粥的是用爱来烹煮的，而我则加进了"五味"，如何又甜的起来，心栖息在他的回忆里，仿佛从未离去，却又离去，一如往昔，只剩下我的呼唤，却听不到祖父的回应了。

翻搅米粥，还是那么浓稠，丝丝扣入我的思绪，任它千转百折，缕缕缠绕心扉。走过时间，在岁月的本子上雕刻 下从前。 光阴慢慢，少年时，觉得米粥风物日常。直到回首的刹那，才那么真切的明白，自己为什么独爱白米粥：所恋在哪里，所爱便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