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的幸福或不幸——《安娜·卡列尼娜》其一

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

幸福與不幸

不論是否讀過《安娜卡列琳娜》，我想這個句子已經家喻戶曉。而它理解起來卻也不甚困難，僅僅字面意思大約也已足夠。歸根結底是因為我們對於幸福與不幸的定義細究起來彷彿有些意思：

當我們說一個家庭，或者說一個人是幸福的，其實並不在乎他們因什麼而幸福，或是財富，或是愛情，或是二者皆有，但總之我們所關注所憧憬的，始終是那個名為“幸福”的結果，是那個令人安適的狀態；

而不幸就有些不同了，如果對於一個家庭的不幸發些議論，則很快地會將視線集中到他們不幸的根源，那些我們認為不幸的“具體事件”。有些不幸令人扼腕，冉阿讓的遭遇無疑可以歸於此類，有些不幸令人嫌惡，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時常出現此類人物，不過嫌惡之心也終會由於理解而淡化就是了，而另有些不幸卻只能令人唏噓不已，無可奈何，憎惡不起，卻又難以同情，安娜卡列尼娜的境遇，我覺得或許便是此類吧。

不幸的開端？

作為上層社會的貴婦，她本擁有著穩定和諧的生活，仕途平坦的丈夫和極為疼愛的兒子，生活體面而閒適，應該是別人豔羨的對象。然而這份看似穩固無憂的生活卻在某一天蒙上了“陰影”，她那份不幸的根源，彷彿起始於遇見弗龍斯基的那一刻。

2012版電影截圖

太過耀眼的她吸引了這個同樣耀眼的男人，強大的引力或許最終會將他們彼此碾碎——看到這個情節的第一眼，我便是如此的想法。後來發生的種種彷彿驗證了它？由於這份本不應出現的羈絆，他們不得不在上層社會中的輿論風浪中掙扎抗爭，不被環境所接受的關係令他們精疲力竭，遍體鱗傷，而且重重傷害了無辜的人——尤其是安娜的丈夫和兒子。

這好像毫無疑問是一場災難，以和弗龍斯基相遇為起點的一場災難。

從安娜來看，她失去了原本平穩的家庭，失去了上流社會的名聲，甚至在精神上失去了了最後的立足之地，最終不得不一死了之；從弗龍斯基來看，他失去了平坦明亮的大好前途，駕輕就熟的社會關係，甚至於龐大的家族影響力；而安娜的丈夫與兒子自不必說，一個失去了妻子與名譽，一個失去了母親——一個孩子的全部世界，唯一獲益的彷彿是萊溫夫婦，而他們應該也不覺得這樣可以被稱為是“獲益”。

但是，如果我們將目光聚焦到安娜身上，這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嗎？這一場事件的根源，真的是那場相遇嗎？

可能她在幸福地走向毀滅

讀完整部書大概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在這期間萌生了一些與最初有些不同的想法，或許安娜之前的幸福僅僅是習慣了一直以來的不幸，或許這場事件對於她來說，雖然備受煎熬荊棘滿地，但是與此同時，她其實是幸福的。

當她在書中第一次在舞會上碰到基蒂時，那時已經在列車上遇到了弗龍斯基，說到18歲就結婚的時候，就突然有悵然若失的感覺。而電影中更是放大了這麼一個細節，她彷彿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婚姻雖然一路走來，卻是無知無覺，就像列車依照著慣性在鐵軌上行駛，卻忘了一開始究竟要去往何方。

還沒有經歷過心的悸動，恍然醒悟已經到了這個年齡。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激情，在遇到弗龍斯基之後重又燃燒了起來，從未戀愛過的安娜，也開始品嚐到了這種滋味。

她後來思考，與丈夫的婚姻生活雖然平穩富足，但她從未愛過他。或許有些人對此毫不在乎，就算是從前的安娜也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當她開始體會傾心戀愛的感覺，這就成了不可調和的問題。她開始發現以前的生活對於現在來說是多麼的難以忍受，簡直可以稱為是渾渾噩噩，而在這種心理的作用之下，丈夫的一切特點都變得令人厭惡了起來。

這種情況，可能在婚姻中常有出現。所謂“突然遇上了更合適的人”已經有很多討論，大家的看法不一而足在此不表，而安娜的做法則是極為的直接，在那個亂糟糟的俄國上流社會中或許也很常見，她成為了弗龍斯基的情婦，然後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通向毀滅的道路。

她得到了最高的快樂，並承受了相應的痛苦。

與所愛的人待在一起的快樂無需我來言明，沒有女朋友的我也無法言明，但是總之那應是最高的快樂之一；但是與此同時關係的公開引起的社會排斥又讓她吃盡了苦頭，不得不離開兒子同樣使她痛苦，而最為痛苦的，則是與喜歡的人待在一起之後，不自覺的患得患失。

而對於安娜來說，痛苦和快樂可能共同構成了她的幸福。我以前無法理解這種事情，可是記得一部叫做空之境界的動畫，其中一篇的故事角色淺上藤乃未曾感受過痛苦，因此她不斷地去追求痛苦來獲得活著的實感；而安娜也可能，我說可能，在戀愛所帶來的極端的痛苦與快樂之下，才真正體會到了所謂“愛”帶來的一切。

如果她是追求愛的，這對她來說應該就是真正的幸福吧。

在這樣的視角之下，她的臥軌而死，彷彿有了些“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味道。

一些小結

請允許我說明，我完全不認為出軌是正確的行為，與絕大多數人是一樣的。

只是，一開始總覺得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但是從未站在安娜本身去想她的感受，而僅僅是看著她的經歷與思考，覺得她確實是無可辯駁地不幸。

所以就會想，如果這些痛苦與歡愉是無法分割的，而且同樣是她潛意識嚮往的，那她是不是其實是幸福的呢。

或許如果是今天直接可以為她扣上一個渣女的帽子，但是看完了這林林總總，卻實在厭惡不起來，也是無法同情的了。一切由她咎由自取，而她也解脫了出來。

不過托爾斯泰應該沒有想過有人要這麼去想？不然那一句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安娜可是有話要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