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差点成为“童养夫”

初一下学期期末刚结束,我的母亲就告诉我,下学期我得跟着大姐去广东厂里打工,书是读不起了。

那年我差点成为“童养夫”

我14岁才读初一,正是家里没钱的缘故。我的母亲从19岁结婚就一直在生孩子,到45岁时,她的子宫可能是顿悟到如果继续生下去很可能会闹上一个能传几代人的笑话,我的家里才没了没完没了的接生和哺乳。母亲一共生了九个孩子,其中两个在一岁多的时候夭折了,我对他们全无印象。我排行老六。

他们并非完全的重男轻女,也许是单纯认为人多力量大。

人多力量大我不知道,人多耗粮食是深有体会。白米不够的时候母亲就在锅里加红薯干丁。很快姐弟几个都识破了这个把戏,饭一上锅,就都拿着饭碗在灶边蹲着,比谁的手脚快,快的才能多捞点白米饭,笨拙的就只能吃红薯米了。“优胜劣汰”这套丛林法则在人口众多的大家庭四处体现。

我身子小,常抢不到白米饭,但这并不耽误我学习好。辍学的事情,尽管早有预感,但我还是难以接受。转念安慰自己,前头几个哥姐小学没毕业就做工去了,我好歹也上了初中,还奢求责怪什么呢?


我把包裹收拾好,就等坐车南下。谁知开学前几天,学校的校长找到我家,我的父母亲受宠若惊,那时,校长可是个高地位的角色、父亲小步跟在校长身后,跨过门槛的那功夫,父亲把沾着泥巴的裤腿给放了下来。三人在客厅嘀咕了很久。吃晚饭时,父亲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跟我说,曾校长说你可以去上学。

那年我差点成为“童养夫”

我大感惊讶,为什么?钱呢?

父亲吞吞吐吐,曾校长说他帮你,不过......父亲的话没说完,母亲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失而复得的上学机会让我高兴得几乎要失去心智,我顾不上多问。

曾校长一家就住在学校里,他那时大概四十出头,只有一个女儿,和我们一般大年纪。这个女儿情况不大乐观。每天师母陪着她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她走路不稳,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却总是不倒,我们学生暗地里叫她“不倒翁”。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痴痴傻傻的笑,涎水吊在胸前,师母手中一年四季都攥着一块手帕。我们起先见她有点怕,后来竟也慢慢习惯了,对校长由敬怕到同情起来,为自己给她取绰号而感到不安。

打心眼里说实话,曾校长和师母对我是真的不赖。若我提到哪本书,曾校长会专门跑到县城给我买回来;而生活上也常补贴我,常喊我去他家吃饭。同学都说曾校长是我的亲舅舅。这话传到我的父母耳中,他们不置可否。对他们的好,当时的我简单认为就是惜才。

初二下学期时,我的成绩突然下滑,原因是我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孩子。“少年维特之烦恼”直接导致我从年级第一的宝座跌到了第五名,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曾校长头一次冲我大发脾气,我自觉羞愧与耻辱,从此收了心,安心学习。

奇怪的是,初三开学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曾暗恋过的女孩子,听别人说她并不愿意转走,走时哭哭啼啼,几乎是父母强行拽走的。

不学习的时候,曾校长就让我去陪他的女儿玩耍,教她认字读书。说跟我学,可能会突然开窍转性。十几岁的我听了那话,都觉得荒诞不经,哪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她倒是跟着我念,念得含糊不清,胸前地上一片湿,全是她的口水。


初三毕业后,我如愿去了县城里的高中。走之前,我去拜访曾校长。校长直夸我有出息,全校数我考得最好,去了最好的学校。他的言语中透着伯乐识千里马的得意。校长拉着我的手叮嘱,高中他还会继续支持我,考上大学了最好,考不上就回他那当个初中老师,他能解决。他再三交代我要常回家看看,看看师母和她。校长的一番话让我热泪盈眶。我没想明白,我究竟何德何能,让一个陌生人如此倾力帮助?

那年我差点成为“童养夫”

高中平静辛苦,我比从前更加努力学习。进了县城,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心头考上一个好大学进大城市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而曾校长真的每个月都来县城一趟,问问我的学习,顺便把下个月的生活费交给我。

高一结束的时候,曾校长竟再也没来过学校看过我了,师母生了个儿子。

我们之间的帮扶关系随着这个健康男婴的出生戛然而止。好在那时有学校奖学金,我在磕磕巴巴中度过了剩余的高中两年。高中毕业时,我回到初中学校,想再去拜访曾校长,到学校才知道,曾校长在生孩子的那一年就调去了别的更好的学校,一路高升。这个孩子仿佛是他的福星,抹去了前半生因为女儿所受的苦难,照亮了这个家庭的所有黑暗角落。好人有好报,我挺为他们高兴。


后记:直到高中毕业,我才从父母的口中完全得知,那一年曾校长来我家是和他们协商,我给他家做“儿子”,他们支持我的学业,而我毕业后就照顾他的女儿。一下子,前世今生,我的眼前亮堂了---这世间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为什么选上我?我家穷,我要读书,我老实本分努力,至少不会欺负他的女儿。曾校长的到来,给我面前完全堵死的路开了一道可能希望的口子。而我的父母,在万般权衡之下,替我做了这个选择,我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别的什么。

若不是那个男婴的出现,谁也不知道现在是一出什么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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