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的名字叫做紅》的個人感想

第一次瞭解帕慕克是因為《鏘鏘三人行》這個節目,那也是我第一次瞭解土耳其,瞭解奧匈帝國輝煌過後的伊斯坦布爾,也知道了土耳其族人的歷史,也開始慢慢去了解他們的文學,在平日我可能會通過紀錄片和電影去了解,但是節目中的帕慕克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我開始閱讀閱讀這本《我的名字叫紅》,準備從它這裡開始慢慢了解土耳其。

《我的名字叫紅》在我的眼裡更像是一部電影的劇本,它有兩條主線,一是謀殺,一是愛情,可以說非常“好萊塢”。也非常具有暢銷小說的特徵:謀殺、懸疑、愛情的結合體。但也充滿了作者的哲學,海明威在《午後之死》中說過:“冰山運動之雄偉壯觀,是因為他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這就是文學史上著名的“冰山原則”。我的名字叫紅的敘事者,大部分都是不可靠的。它採用了所謂pov(the point of view)的方式,講述了一個混雜了愛情,推理,哲學的故事。

故事從一場兇殺案開始,秘密接受蘇丹繪圖計劃的高雅先生被人暗殺。黑懷著得到美麗的寡婦謝庫瑞的慾望,從遙遠的東方歸來。卻謝庫瑞的父親姨夫大人告知,他必須找到殺人兇手才能和謝庫瑞結婚。而兇手的範圍,是接受蘇丹採用新繪畫計劃的三名畫家。在尋找兇手的過程中,黑髮現了在平靜的伊斯坦布爾暗流湧動。畫家們為了是否像法蘭克風格學習而爭鬥不已,互相殘殺。尋找兇手的人物進展緩慢,就在這時,姨夫也被人謀殺了,蘇丹震怒,命令黑和畫舫主管奧斯曼大師三天之內找到兇手。在截止日那個大雪紛飛的晚上,黑逐一找到三名畫家,在一系列緊張的對峙之後,真想終於大白。

而故事還有另外一條主線,就是黑與謝庫瑞的愛情故事。謝庫瑞一直在自己的小叔子和黑之間搖擺不定,而隨著故事的推進,她終於接受了黑。兩人最後生活到了一起。

從我的名字叫紅中,我們可以明顯的看到福克納的影響。福克納的小說《喧譁與騷動》採用了和本文相同的敘事方法。整個故事由四段敘述組成。讀者只能從各個敘事主人公的主觀視角中出發來尋找拼湊整個故事。每一個敘事主人公視角都是“不可靠”的。比如《喧譁與騷動》中第一個視角班傑,我們從一個三十多歲的智障的角度聽了一遍故事。如果沒有多次閱讀或者閱讀腳註,我們對文章中的詞語的無法理解。更別說主人公班傑沒有時間觀念,經常把不屬於同一個時空的事情放到同一個時空來闡釋。但《我的名字叫紅》進一步發展了這種敘事技巧,一方面,敘事的主角大大增多,在全文的五十九個段落之中,有二十個敘述者。而這些敘事者的身份,比《喧譁與騷動》更進一步,更加不可信。本文一開始的敘事者就令人生疑——死去的高雅大師,作為一個死人,他絮絮叨叨為自己辯解。而文章中另外一個敘說視點來自咖啡館的說書人和他說書使用的圖畫。有時候這些圖畫藉著說書人的嘴講自己的故事,有時候這些圖畫甚至踢開說書人,自己發聲。有時,一些推動故事發展的其他圖畫也開始說話,比如在奧斯曼大師用“仕女法”發現兇手在畫馬時總有破綻時,一幅馬的圖畫就開口說話,諷刺了兇手喜歡的法蘭克風格最終帶了自己的死亡。另外一個方面,福克納小說中的敘事主人公的敘事都是平行的,四條不同的描述往往是對同一件事情。而《我的名字叫紅》中的敘事者,在敘述的同時推動著故事情節的發展。不同人物的敘事隱含著時間線索的推進,能夠有力的增強懸念感。著名奇幻小說《冰與火之歌》的坐著喬治馬丁就是使用這種敘事結構的能手,比如在《冰與火之歌》之中,每個敘事章節的末尾往往帶給人懸念,讓人對敘事主人公的生死產生擔憂,但下一個敘事章節往往岔開一筆,通過別的敘述主人公講述。有時甚至隔了好多個章節,讀者才能通過另外的敘述者得知先前主人公的命運。然而由於敘事者的角度問題,我們也不能確定我們所聽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相。正是這種碎片化的敘事方式,吊足了讀者的胃口。當然,因為本文是一本帶有哲學思考的“探案小說”,敘事的節奏遠沒有《冰與火之歌》那麼緊湊,但是從一些情節的設置,我們還是可以感受到作者的匠心。比如在書的後半段,奧斯曼大師在告訴黑“兇手”之後,黑興高采烈的回家。而下一章立刻就換成他們之間“媒人”艾斯特的敘事視角,艾斯特告訴黑,那個一直被認為戰死沙場的謝庫瑞的前夫居然回來了(當然,這事後證明是謝庫瑞小叔子哈桑的陰謀),黑帶著艾斯特去找哈桑算賬,作者通過艾斯特的角度,講述了寡婦謝庫瑞的矛盾與自私。還有作者精心設計的貫穿始終“我是一個兇手”的視角。這個視角在一開始就明確的告訴讀者,自己是真正的兇手,但已經經過完美的偽裝。然後每一次黑對三個重點嫌疑人進行排查之後,這個視角就會跟在這三位畫家各自的內心獨白後出現。讀者不由得去對比,思考,這個歇斯底里的聲音到底來自之前哪個軀殼中?不過比較遺憾的是,不知道是因為翻譯還是作者畢竟在偵探小說寫作上缺少經驗。讀者似乎很難從“兇手”的視角中探得蛛絲馬跡,也就是說這部小說在形式上已經有了諸多的優點,但在具體的內容上還可以寫的更有吸引力。

這種敘事方法是十分視覺化的,近些年來,許多優秀的電影就借鑑了這種來源自戲劇的文學表現形式。比如日本電影《告白》,作者通過不同人物的敘述講述了一個“兇手不止一個”的校園悲劇。另一部優秀的校園題材電影《聽說桐島要退部》,通過和拼圖式的結構講述了一個“等待戈多”的故事。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我們在閱讀本文的時候能夠產生一種觀看電影的感覺。

那麼貫穿整本小說的謎題的答案到底是什麼呢?兇手到底是誰?兇手行兇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顯而易見,這部圖書是關於時下熱點問題——民族化和世界化的問題。而在與基督教世界鬥爭了幾個世紀的伊斯蘭世界,這個問題更加嚴重。而對於早在1922年就通過革命開始西方化的土耳其社會,這個問題更是迫在眉睫。我們不能認為這本書簡單的批判了民族主義或者世界主義。因為十分有趣,這名兇手——“橄欖”殺死了兩個觀點截然相反的人,其中一個是西化主義者姨夫大人,另外一個是民族主義者信徒高雅先生。而他自己卻是將法蘭克畫法引入奧斯曼細密畫的堅定支持者。而代表奧斯曼傳統的奧斯曼大師為了自己的藝術不被玷汙,在飽覽名畫之後,刺瞎自己的雙眼。而姨夫大人主持的作品,最終的結果被證明是不倫不類的。接替畫舫職位的是姨夫大人的堅定支持者——鸛鳥。而比較親近奧斯曼大師的蝴蝶終於失勢。奧斯曼細密畫技法最終逐漸衰落,逐漸退出歷史舞臺。但是比較遺憾的是,奧爾罕提出了問題,卻沒有給這個問題有效的回答。就像他在書的開頭引用的兩句互相矛盾的古蘭經經文,其中一句是“盲人和非盲人是不相等的”,另外一句是“東方和西方都是真主的”。第一句的內涵是肯定東方藝術風格(偏重於符號化,而並非法蘭克的寫實主義),而第二句的意義傳達出一種世界主義的含義。將這兩句話並列放就會給讀者傳達一種模糊的概念:似乎東方文明將要和西方文明統一。然而這種統一的結果到底是壞?統一的過程是否順暢?帕慕克的觀點是含糊不清,就像是本文結尾處,新上任的蘇丹是個連細密畫都不喜歡欣賞的極端伊斯蘭教徒,他把西方世界送來的鐘表打個粉碎。但伊斯蘭文化因此而發達了麼?前面已經說過,鸛鳥接任,畫舫衰敗。整個世界就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這一通唯一的收穫是黑和謝庫瑞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其實從弗洛伊德的理論出發,這個故事的結局還可以被理解成一個失敗的弒父故事。整個故事瀰漫著濃濃的弒父情結。無論是黑還是兇手橄欖,所有畫家都對姨夫大人和奧斯曼大師有父親般的情感。謝庫瑞的兩個孩子對即將成為他們父親的黑充滿恐懼或者憤怒。姨夫大人肉體上的死亡象徵著法蘭克藝術的水土不服(也象徵全盤西化的失敗),而奧斯曼大師刺瞎自己的雙眼,在黑精神中的父親地位同時也被顛覆了,意味著固守傳統的原教旨主義已經無法牢牢地控制“當代”土耳其人(黑)。但關鍵問題在於,這兩位精神父親的死亡,完全跟黑沒有關係。黑甚至沒能自己親手殺死自己的“殺父仇人”,所以謝庫瑞的兩個孩子一直記著“殺死兇手的人不是黑,是哈桑叔叔”。弒父的目的是為了樹立自己的權威,黑雖然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但他並沒有成功的樹立自己的權威。所以代表“將來”的土耳其人(謝庫瑞的孩子)就陷入了對“當代”土耳其人的深深懷疑之中,甚至對代表武力原教旨的哈桑產生父親般的依戀感覺。所以說黑和謝庫瑞的幸福生活是表面現象,其實任何問題都沒有解決。

真正的土耳其其實我還沒有真正瞭解透徹,今後我還是會繼續去通過文學作品去深挖他們,讓我更加了解他們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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