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與老西庇阿各懷心腹事。 漢尼拔明白自己孤軍深入，兵少且無後方，因此不顧寒冬不利作戰的現實，也要強行出軍尋求戰鬥，為的是能夠在波河平原站穩腳跟，併為展布自己的鴻圖大計打下一個根據地；老西庇阿對羅馬此時的空虛狀況也是瞭如指掌，對漢尼拔的計劃尤其是部隊戰鬥力也有了一定了解，因此他不顧元老會召開在即，也率兩個軍團前出至羅馬防禦最前沿——帕辰察城，預備將敵人阻攔在波河平原，絕不允許其踏入羅馬腹地。
羅馬軍團抵達帕辰察後，老西庇阿將大部隊安頓在城中駐紮等待後方援兵，自己率全部大約4000名騎兵部隊以及少量輕步兵部隊繼續西進，為的是偵察敵情為以後的戰鬥做準備。而此時的漢尼拔，也正率領他的全部約6000名騎兵沿波河東進。
提基努斯河，源自阿爾卑斯山，呈由北向南偏東流向，最後匯入波河。相向而行的雙方，很快便在提基努斯河與波河的交匯點相遇了。幾乎在雙方遭遇的一瞬間，戰鬥便打響了。
提基努斯河戰鬥
兩河交匯點是是一片闊野平川，十分適合騎兵作戰。但令人失望的是這一戰實在是沒有什麼美感可言。漢尼拔的騎兵顯然比羅馬騎兵素質要高，他們在行進中完成了整隊，一次衝鋒，便擊潰了羅馬的前鋒高盧人騎兵，然後兩翼突前，順勢包圍了中軍，其中就包括執政官老西庇阿。按照冷兵器時期的戰爭規律，如果騎兵已經形成包圍，剩下的時間基本上便是收割戰功的時刻了，但老西庇阿有個好兒子。老西庇阿共有兩個著名的兒子，我們姑且分別將之稱作大小西庇阿，今天在身邊的便是大兒子大西庇阿。正如我們前面曾經提到過的，大西庇阿是漢尼拔終生的對手，但眼下還只是一名年輕軍官。在父親被圍後，大西庇阿迅速收攏了附近的潰兵，硬是將父親從重圍中搶了出來，然後護送著身負重傷的老西庇阿一路敗退回了帕辰察。
提基努斯河戰鬥之後，老西庇阿意識到迦太基軍隊的戰鬥力比羅馬人要高出一籌，尤其是漢尼拔的騎兵，考慮到波河平原一馬平川，無險可守，並且更適合漢尼拔的騎兵作戰，老西庇阿放棄了將漢尼拔阻截在波河平原的計劃。
實力尚存的4個軍團（兩個羅馬軍團加兩個同盟國軍團）主力撤退至特雷比亞河東側的亞平寧山脈一帶，依仗山勢建築堡壘與漢尼拔對峙，並等待援軍。老西庇阿等待的援軍就是與他同時出發去征討北非迦太基本土的那支羅馬軍隊，由另外一位執政官善普羅尼斯率領的兩個羅馬常備軍團，大約30000人（包括兩個同盟國軍團）。在老西庇阿隻身北上阻擊漢尼拔的同時，善普羅尼斯也接到了元老院的命令，讓他立刻回防本土，當時的善普羅尼斯正率軍在西西里島休整，便立刻掉轉船頭回防意大利，並沿弗拉米尼亞大道向北與老西庇阿的軍隊匯合。
提基努斯河戰鬥之後兩軍對峙局勢
而此時的漢尼拔卻在忙著整頓軍隊，並編練新軍。我們之前說過，波河平原又稱為內高盧，是高盧人控制區，羅馬人征服這一地區時日尚短，控制力實在有限。而僅僅是被打服的高盧人並未歸化，始終在醞釀著反抗。漢尼拔的到來無疑給他們帶來了希望，他需要做的僅僅是證明自己的實力，然後振臂一呼。毫無疑問，經過提基努斯河戰鬥，漢尼拔完美的展現了自己的實力。內高盧各部族紛紛向漢尼拔表示友好，不僅送來了大量的糧草物資，還把族中的青壯送到漢尼拔軍營供其驅使。經過選拔，漢尼拔的軍隊補充到了30000多人的規模。
解決了兵源問題，漢尼拔還需要考慮軍隊的補給。高盧人雖然佔據著波河平原，但由於自身技術水平的落後，其經濟條件並不樂觀，供養漢尼拔的大軍實在是力有不逮，同時漢尼拔也不敢將希望完全寄託在這些新投靠的盟友身上。好在，羅馬人的俘虜給他帶來了好消息。在波河南岸，靠近亞平寧山麓的地方，有一個由村子——卡斯焦村，是一座堡壘，同時又是羅馬人的糧倉。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於是，漢尼拔親率騎兵抵達卡斯焦村，以不傷害俘虜為代價迫降了羅馬守軍。
就這樣，羅馬人的糧倉變成了漢尼拔的補給基地。羅馬的兩支軍隊很快便在帕辰察會師了。由於老西庇阿負傷，善普羅尼斯便接管了所有軍隊的指揮權。善普羅尼斯是平民出身，其軍事素養比貴族出身的老西庇阿本來就有差距，更何況他對漢尼拔完全沒有了解，再加上他本人的剛愎自用，對老西庇阿堅守待援意見完全置之不理。而且，他也不相信漢尼拔有能力擊敗自己所率領的常備軍團，畢竟老西庇阿率領的是地方守備軍團。
當羅馬軍隊完成了統一的意見時，漢尼拔也解決了兵源與後勤問題，此時已經是公元前218年的12月底。雖然時已深冬，戰鬥的難度已然極大，但漢尼拔考慮高盧人的敵我認知標準非常模糊，而且叛降不定，為堅定他們追隨迦太基的信心，並且爭取更多高盧人來投，漢尼拔決定繼續推進，與羅馬人再打一仗。於是，迦太基軍隊又向東推進至特雷比亞河西岸，與羅馬軍隔河對峙。
漢尼拔對這一戰做了細緻周密的準備。公元前218年12月22日清晨，也就是冬至這一天，漢尼拔的攻擊開始了。
漢尼拔誘敵深入
首先發起攻擊的是一支騎兵。努米比亞輕騎兵踏過了特米比亞河，裹挾著冬日清晨的寒氣，直奔羅馬軍營殺來。衝擊途中，騎兵們用短矛撞擊著盾牌，併發出有節奏的吃喝長嘯聲，營造出一種萬馬奔騰的聲勢。喧囂很快驚動了羅馬軍隊，此時正是羅馬人準備早飯的時間，有部分士兵沒有穿戴整齊。 但敵情就是命令，善普羅尼斯命令騎兵火速出動迎擊敵人，其他兵團士兵馬上整隊，預備出擊。
騎兵的戰鬥很順利。還沒有完成整隊的羅馬騎兵，以散亂的陣形便把訓練有素的努米比亞精銳騎兵打得手忙腳亂，節節敗退，羅馬騎兵們勇氣大增，發揮出遠超平常的戰鬥力，在他們的攻擊下，努米比亞騎兵很快便力不能支，並且開始潰逃。機不可失，善普羅尼斯下令追擊。於是，以騎兵為先導，4萬羅馬軍在主帥善普羅尼斯的率領下，開始了渡河行動。而此時的努米比亞騎兵，早已經䠀過特雷比亞河消失在了羅馬人的視野中。
雖然已是深冬，特雷比亞河的流量絲毫不減，還有寒風呼嘯，羅馬人的渡河十分艱難。尤其來說，羅馬軍隊的作戰體系是以重步兵方陣為核心的，此時沉重的鎧甲與兵器盾牌成為了他們渡河的最大負擔。而且羅馬軍隊還未用早飯，漢尼拔對時機的把握，簡直妙到毫巔。
此時的迦太基軍，已經整軍備戰多時了。 漢尼拔將新近招募的高盧人步兵排成方陣放在軍陣正中央，兩側由內向外分別是自伊比利亞帶來的步兵和騎兵，另外將30頭戰象一字排開列於陣前，在戰場之外，漢尼拔還為善普羅尼斯準備了一個大驚喜。
特雷比亞戰役對陣圖
在善普羅尼斯的指揮下，訓練有素的羅馬軍團還是很快整頓好了陣形。一如既往的，輕步兵居中突前，以重步兵方陣為中軍，兩側由內向外分別是同盟國步兵，高盧步兵和騎兵。這是很傳統與典型的羅馬作戰方式，即中央突破。
就戰場上的力量而言，雙方勢均力敵。在補充了一部分高盧兵之後，漢尼拔大約有38000人，但其中有超過10000人是騎兵；羅馬軍方面總共有8個軍團，共40000人，但只有4000人的騎兵。
羅馬軍團重步兵裝備，可見長盾與標槍
漢尼拔的象兵首先開始衝擊敵陣。 最先遭殃的是兩翼的羅馬騎兵，在這龐然大物的威壓下騎兵的戰馬變得不安起來，紛紛嘶鳴著抗拒騎手的控馭，有部分戰馬開始逃離戰場。就這樣，羅馬的騎兵乍一開戰，便已經失去了作用。步兵方陣對象兵倒是很有些應對的經驗，在各排軍官組織下，步兵方陣用弓箭和標槍不斷地襲擾大象，大象也很快很快發怒狂奔，完全不聽象奴的號令，急於逃跑的大象一路狂奔，徑直穿過羅馬方陣，透陣而出，雖然對羅馬軍隊的陣形造成一些混亂，但很快便恢復正常。
隨後雙方催動大隊，展開對攻。羅馬常備軍團的戰鬥力當然是不言而喻，羅馬重步兵方陣裝備有最精良的鎧甲，除了標配的羅馬長圓盾之外，每人還有兩支投槍，並配有近戰用的短劍。而他們面對的高盧人就要悽慘得多了，除了使用比較長的短劍之外，他們可以說是身無寸甲，在中央方陣的壓迫下，高盧步兵方陣節節敗退，幾乎是完全憑藉血勇在勉力支撐。然而，漢尼拔對高盧人的期望也僅此而已，只要不是一觸即潰，能夠稍微纏住羅馬中央方陣一段時間即可。他真正的殺招其實是兩翼的騎兵部隊。努米比亞人是出自北非的一支遊牧民族，他們是天生的輕騎兵，戰士往往配備有數支標槍，並有一支格鬥短矛和盾牌。
除去不著甲之外，在公元前的時代裡，努米比亞騎兵已經可以算是最優秀的輕騎兵之一。
漢尼拔麾下的努米比亞輕騎兵
戰鬥剛一打響，漢尼拔軍陣兩翼的努米比亞騎兵便呼嘯著衝入戰場，此時羅馬人的騎兵已經戰象的衝擊下潰不成軍，努米比亞騎兵的到來徹底終結了他們的命運。掃清了殘餘的羅馬騎兵之後，努米比亞輕騎兵撥轉馬頭開始向羅馬陣列的側翼展開衝擊。 如此一來，羅馬軍團的兩翼便完全的暴露給了努米比亞騎兵。羅馬軍的兩翼分別是高盧步兵和同盟國步兵，若單以戰鬥力而論，他們比羅馬重步兵方陣還是有些差距，更何況此時他們正與迦太基的步兵方陣進行纏鬥，措手不及之下，羅馬軍團的邊緣方陣被逐漸剝離。就這樣，羅馬軍瞬間便陷入了苦戰。
特雷比亞河戰役最終的演變
在漢尼拔的計劃中，是要完成對羅馬軍團的完全包圍的，而現在卻只實現了三面。於是，漢尼拔事先為善普羅尼斯準備的大驚喜也揭開了蓋子。在戰前，漢尼拔便派他的弟弟馬戈率領步騎兵各1000伏於河畔的樹林中，位置正處於現在羅馬軍的側後方。就在此時，馬戈率領伏兵鼓譟而出，直插羅馬軍側背。
羅馬軍隊倉促出擊，既未用早飯，部分士兵甚至甲械不全，四周的壓力迫使羅馬軍不斷向中央集中，到最後甚至於外圍士兵連揮劍的空間都沒有了。戰鬥到了這個階段，結局已經註定，迦太基軍對羅馬人展開了無情的屠殺。除去10000多人突破正面高盧的陣線逃出生天之外，羅馬人戰死了至少20000人，另有5000餘人被俘。
特雷比亞河戰役的慘敗之後，即使強項如善普羅尼斯也不再執著於進攻作戰，撤退至帕辰察匯合了在此留守的老西庇阿，二人整頓收容了10000多殘敗兵馬，退往裡米尼固守。裡米尼是弗拉米尼亞大道的北端，控制了這裡便等於扼住了漢尼拔從東線南下意大利的咽喉。
至於波河平原，羅馬人已經無能為力，將它留給了漢尼攏。漢尼拔則率軍前出至波隆那過冬。
特雷比亞河戰役後的局勢
特雷比亞河戰役對漢尼拔的意義非同凡響。在嚴重打擊了羅馬人的軍事力量之外，不僅收穫了高盧人更大規模以及更死心踏地的合作，還為漢尼拔更深層次的“破壁計劃”創造了契機。對於羅馬這樣一個誠然大物，漢尼拔深知，僅靠自己遠離後方的26000兵馬絕對不可能將之顛覆，
而他也並沒有把希望寄託在尚未“歸化”且叛降不定的高盧人身上，他真正的目標其實是“羅馬同盟”，要破除羅馬人這一銅牆鐵壁。“羅馬同盟”是羅馬共和國時期對所征服地區的一種統治方式。當時的意大利還處於以城邦為中心的農業經濟階段。而所謂“羅馬同盟”即羅馬以武力迫服意大利半島諸城邦，以羅馬城為中心，通過與其他城邦結成聯盟關係而建立的一種統治方式。而其他城邦只能與羅馬城建立單一的同盟關係，相互之間不得結盟。參與結盟的各城邦根據與羅馬城的親疏遠近關係而享受由羅馬城賦予的不同權力並承擔義務。羅馬城外的各城邦所享受的權力與羅馬城相比是不相等的。拉提奧平原諸城邦，由於地處羅馬周邊，其人民與羅馬人也同屬拉丁人，而有少數城邦被賦予完整的公民權，多數則是沒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的。其他城邦的權力比之拉提奧城邦則更加不如，按關係親疏依次被劃分為自治區與殖民地，公民權方面相應依次打折。
“羅馬同盟”最核心拉提奧地區的大體位置
因此，從根本上講，所謂“羅馬同盟”其實就是羅馬人以武力強行捏合起來的，有高低貴賤之分的，鬆散的政治聯盟。而這，也就給了漢尼拔以機會。
就像我們前面提到過的，要爭取高盧人的支持，漢尼拔只需要表現出一點點善意，並通過一兩次勝仗來展示一下實力即可。但要想爭取羅馬同盟中其他城邦的支持，哪怕僅僅是保持中立，眼前的勝利卻是遠遠不夠，漢尼拔需要表達更多的誠意。碰巧，漢尼拔手中剛好有這麼一張牌。
特雷比亞河會戰之後，漢尼拔俘虜了大約5000名羅馬軍人，按羅馬軍團與同盟軍團1:1的比例推測，那麼我們大約可以粗暴的推測出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同盟城邦軍人。漢尼拔對俘虜做了區分，並給予了不同的待遇：羅馬軍俘虜不僅要忍飢挨餓，還要在寒冬裡進行艱苦的勞役；而同盟者俘虜不僅無需勞作，還能得到足夠的飲食，甚至還有火堆取暖。最後，在羅馬人拒絕支付贖金的情況下，漢尼拔處死了全部羅馬軍人，卻釋放了同盟國軍人。而且他還託被釋放的人將他的善意與願景帶了回去。
我並非對全體“聯盟”懷有敵意，我的敵人只有羅馬。從今天起，我也不要求贖金，給你們完全的自由。把我今天的話告訴你們同盟國的朋友。凡是脫離“羅馬聯盟”者，我就不視你為敵人，並保證貴國的自由、獨立與安全。
以上，便是漢尼拔釋放同盟者俘虜時的演說。
善意的邀約以及為未來描繪的美好藍圖都發出去了，但要得到對方有效的回應，漢尼拔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僅僅用善意是換不來合作的，還需要更大的實力展現，甚至，還需要一點點逼迫。於是，漢尼拔又踏上了新的征途。
那麼，漢尼拔的“破壁計劃”究竟會取得何種成效，會對羅馬造成多大困擾，以及羅馬會如何應對呢？在後面的文章裡，海子再為您一一分說。
參考資料：《古羅馬共和國軍事史》王建吉著 遼寧人民出版社
《羅馬史》阿庇安（古羅馬）著 商務印書館
《羅馬人的故事》鹽野七生（日本）著 徐幸娟譯
《世界武器甲冑圖鑑》市川定春（日本）著
另：本文所有地圖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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