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登:中醫與書法都講求氣息 做學問要有敬畏心

書法與中醫學同是中國文化體系中的組成部分,中醫理論講求天人合一,陰陽平衡,表裡如一。中國書法,從文字內容,到點劃、運筆、結體以及章法無不講求完整統一,形神兼備,變化無窮而不失法度,揮灑自由且不離規矩。中醫與書法深受儒、釋、道等思想影響,有著共同的哲學思想“一陰一陽之謂道”。書法藝術廣泛滲入了中醫養生的哲學思想,它們對氣血的認識有共通的地方。

因此,歷代的文人書畫家中,就不乏既精通詩書畫,又對中醫有所鑽研的,例如清代的傅山、近現代的陸維釗、諸樂三等。現年過七十的著名書法家連登,早年也求學於著名醫學家董嶽琳,數十年來,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書法與中醫學中探索文化的交匯,他日前接受收藏週刊記者採訪時表示,中醫與書法都講求氣息,做學問不能馬虎要用心。

連登:中醫與書法都講求氣息 做學問要有敬畏心

簡介

連登,著名書法家、畫家、詩人。歷任廣州書畫研究院院長、廣州市書法家協會主席、廣東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華南理工大學兼職教授、南方醫科大學客座教授、廣州文史館館員。

■收藏週刊記者 梁志欽

早年跟董嶽琳醫生學習中醫

收藏週刊:您先學的是畫畫,後來為什麼會學醫?

連登: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畫畫,後來寫書法,1962年入讀廣州文史夜學院中國文學藝術系學習中國畫,但我學醫則是從1961年開始,當時通過何魯庵老師認識了中山醫學院的中醫科主任董嶽琳教授,他很樂意教我中醫,他與老中醫羅元愷、鄧鐵濤是學友。他傳統文化造詣很深厚,詩詞歌賦書法水平都很高。回想起,我學畫畫算起來,可能有十多位老師,但學醫只跟他一位。

收藏週刊:當時您一邊讀藝術,一邊學醫,時間如何安排?

連登:我當時讀的是夜校。所以,幾乎每一天的下午,我就跟著董嶽琳醫生學習中醫,而他常常只上半天班,中午的時候,我就跟著他坐電車去文化公園附近的大同酒家六樓飲茶,當時很多中醫師都習慣聚集在那裡,他們多談論一些醫案,我就在旁邊聽。飲完茶就一起去文德路的畫廊看字畫古董,當時在文德路展示的藝術品還是比較高檔的,文化人都喜歡去那邊聚會交流。

收藏週刊:記得那時候都有誰的作品在賣嗎?一般是什麼價格?

連登:記得當時的畫很便宜,徐悲鴻的馬,20元可以買一張。清代海派白龍山人王震,是吳昌碩的學生,繼承了吳昌碩的風格,我很喜歡他的作品,記得當時他的四尺整紙作品才5元一幅;容祖椿四屏則12元。當時那些瓷器,乾隆之後的基本沒人要。

收藏週刊:這相當於什麼水平?當時的工資是多少?

連登:當時普通人的工資多數是二十到四十元,五六十元算比較高。商承祚、容庚等二級教授應該有三百多元。

收藏週刊:您跟董嶽琳醫生學了多久中醫?

連登:從1961年到1966年比較集中地跟著他學,之後就也經常到他家坐坐聊聊,但就不是上課那種形式了。記得當時國內在探索中西醫結合,他為了讓西醫的醫生更方便地學中醫,就自己編了一本《中醫經緯》,把《黃帝內經》《金匱要略》《傷寒論》等大部頭濃縮,加以自己的認識歸納,以便教西醫的醫生。

連登:中醫與書法都講求氣息 做學問要有敬畏心

中國畫講求“氣韻生動”,中醫也講“氣”

收藏週刊:您認為中醫與書法乃至繪畫有哪些共通之處?

連登:中醫最講究“四診八綱”。綱中之綱,就是陰陽,最根本的兩個因素,講究五運六氣。然後就是表裡、寒熱、虛實,跟太極圖一樣,陰中有陽、陽中有陰、虛極似實、實極似虛。“實則洩其子、虛則補其母”。中醫跟中國哲學是相同的,乃至書畫,書畫也有陰陽、虛實、黑白。《懷仁集王羲之聖教序》裡就寫到唐太宗講陰陽的事:“四時無形,潛寒暑以化物。是以窺天鑑地,庸愚皆識其端;明陰洞陽,賢哲罕窮其數。”

中國畫講求“氣韻生動”,中醫也講“氣”,中醫講“有氣則生,無氣則死”。書法成行有行氣,單個字結體也蘊含著一種氣。而中國文化藝術最講求的是平衡,陳樹人和徐悲鴻,就最想打破藝術裡的“黃金律”,畫面“五比五”是最難把握的,他們都曾嘗試探索。書畫不要對稱,只能平衡。

收藏週刊:在《老中醫》這部電視劇中,有年輕人想拜老中醫為師,老中醫讓其先寫幾個字,後來字寫好,老中醫說這孩子心浮氣躁,並不適合從事中醫這個職業。通過書法是否真的能看出書寫者的精神狀態?

連登:字如其人,並非說寫出來的字跟寫字人的外形像,而是情性流露。一般來講,一個人大度,寫出來的字就大氣。當然不能一概而論。比如秦檜,他的字就寫得不錯,他當年還是狀元。如果能從他的字看出他的品行,這就需要有很高的眼力和智慧了。看人要察言觀色,一個人如果不出聲講話,別人很難判斷他的水平,一個人隱藏得深,也相對難以瞭解他的情性。這又涉及看人的眼力高不高,洞察力夠不夠。所以,中醫四診中,先望,然後聞,就是聽覺,再問,然後就是切,逐步深入。

連登:中醫與書法都講求氣息 做學問要有敬畏心

做學問,一定要用心有擔當

收藏週刊:董嶽琳醫生對您影響較為深刻的地方在哪裡?

連登:他曾教我們遇到病人有“急腹症”,不能隨意用藥,尤其不能隨意用止痛藥。一定要搞清楚痛症的根源再定。以前的老師給我最大的影響,就是教會我們做事不能馬虎、隨便,做學問要用心,不用心是做不到高層次作品的。寫詩也一樣,很多年前,羊城晚報請我撰寫有關白雲山的春意詩句,我寫了一首《春日遊白雲山》,開頭兩句是“百卉當春發 晴空紫燕飛”,當時有個編輯看了看,跟我說,這個“飛”字,有“動態”沒“姿勢”。我聽了之後,覺得他提的意見很有道理,一針見血。我立即就把這個“飛”字改成了“斜”。並把後面的六句詩句都一起改了。他看了這個改動,拍手叫好。我想,這應該是求學問的最基本的態度,如果隨便的話,可能覺得不改也沒什麼,就算了,但最後想辦法改了之後,境界就是不一樣。

所以,做學問,一定要有敬畏之心,要用心,有擔當。現在有些剛入門為了搶眼球,亂寫亂畫,可以理解為急於求成,浮躁,但值得注意的是,有一些已經七老八十了,社會的名譽地位都有了,但還在亂寫,這是一種病態。

收藏週刊:您瞭解的,古代書法家還旁通中醫的有誰?

連登:古代有很多文人都懂中醫的,認為中國文化到一定程度是相通的。清初傅山對中醫就很有研究。

收藏週刊:您最近的日常作息怎麼安排?

連登:從有關部門建議市民不出門開始,我兩個多月來一直沒出過家門口。所謂“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每天做事也沒有太多的計劃,閒來就寫字畫畫,這次也圍繞疫情創作了一些書法作品,寫了幾首詩。其中一首,是1969年我在花縣(廣州花都區)做中醫時所寫的《懸壺心悟》:“五運陰陽變幻奇,懸壺何幸悟天機。靈犀一點通無盡,挫暴扶傾賴以持。”

觀點

中國畫講求“氣韻生動”,中醫也講“氣”,中醫講“有氣則生,無氣則死”。書法成行有行氣,單個字結體也蘊含著一種氣。而中國文化藝術最講求的是平衡,陳樹人和徐悲鴻,就最想打破藝術裡的“黃金律”,畫面“五比五”是最難把握的,他們都曾嘗試探索。書畫不要對稱,只能平衡。

做學問,一定要有敬畏之心,要用心,有擔當。現在有些剛入門為了搶眼球,亂寫亂畫,可以理解為急於求成,浮躁,但值得注意的是,有一些已經七老八十了,社會的名譽地位都有了,但還在亂寫,這是一種病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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