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老人,陪着他把一纸袋骨灰撒入大海


七个老人,陪着他把一纸袋骨灰撒入大海

刺 入

我以为掐灭的烟把冒起了断续的青烟

如我离开学校时的理论突然破碎

列车从黄土高原向大海奔驰的1989年

我突然疑惑,多少树木才能挤压成煤炭

多少动物的血肉才能蜕变为石油

在真实生活起伏的光线里,我验证着

小心地用肉票换成一束面条

仔细地咀嚼咽下,用一口好胃养活自己

包括用煤票取暖,用烟票写字

我以为掐灭的烟把冒起了断续的青烟

如我在工厂进行宣讲时的突然卡壳

台下一片寂静的1994年我的爷爷去世

我第一次面对死亡,回家只看到一只盒子

当时不知道怎么去哭,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在我扶贫的乡村小麦大丰收的2004年

叔叔和婶婶遭遇横祸,一同死去

我抚摸着他们的脸,火热的夏天却是冰冷

他俩变成了两只盒子埋进同一个穴

寒冷的2011年外甥死于煤烟中毒才23岁

没有见到5个月后出生的女儿

这些年参加过多少婚礼已不记得

但参加过的葬礼却始终历历在目

我以为掐灭的烟把冒起了断续的青烟

如生活中的死亡不断增加的恐惧

母亲得了癌症的2008年我拒绝了放疗化疗

她大彻大悟地一直活到现在还挺康健

我和周围的人都努力地活着

争斗是非不过是舌尖上跳跃的文字

从没有房子到有了房子

从没有钱到有了一些钱

从停下笔再到拿起笔

我努力把自己的指甲炼成炭,把血肉熬成油

助燃流失的生命火焰

如果这只烟把的青烟不再升起

那就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

只是遗憾,还没有写出诗篇可以做我的枕头

七个老人,陪着他把一纸袋骨灰撒入大海


老人与海

他是与太阳同步的人

老年斑的褐黑衬着一双混浊的眼

太阳将要跃出海面之时

他必定站在海边

面朝太阳就要发出的光芒

撑起胳膊,跨过广阔的大海

抱住太阳,从胸腔深处

发出啊——啊——啊——的喊

独自一人,从未改变

大海依旧波浪着波浪

白云习以为常

海鸥习以为常

远处的岛屿习以为常

直到有一天

他改变了十年的习以为常

唱了起来

谁——与——我——

生——死——与——共——

七个老人,男男女女的,陪着他

把一纸袋骨灰撒入大海

七个老人,陪着他把一纸袋骨灰撒入大海


反面刺入

每天早上我都会给海上日出拍一张照片

不是附庸风雅地记录时间简史

而是假装还对美好保持着好奇的姿势

今天我在放大的照片里发现一只可疑的脚

嚣张地伸在太阳跃出海面的瞬间

在黎明战胜黑夜的激动人心的关键时刻

白花花的脚,敢与镶着彩霞的白云攀比

海浪如往常一样海浪着礁石

我在粗鲁的礁石上,要去看看那只脚

牡蛎、扇贝、蛤蜊的灵魂早已飞升

蜕下的硬壳紧紧地盘踞在礁石的表皮

胡乱地刺我的脚,发出嘎嘣的叫

我走过坚硬粗糙的浪花

脚上沾了些海草,不知踩死几只海蟑螂

我看见那真是一只脚,五个脚趾散开

像玫瑰花瓣沾染的露水,晶莹,光亮

太阳穿过,脚趾变成了怒放的玉石

在早晨的天空下,闪烁着光芒的眼晕

脚掌比浪花更白,胜过海边人的发

另一只脚,卧在此脚下面,像是留白

小腿半露,膝盖和大腿藏在海水里

不可见的是,腹腔以上部分全部刺进海面

如一把坚决的长枪

这违背了物理学定律呀

应该在海面上优雅地漂浮起来

他到底用了什么理论,做得如此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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