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金奎 我的外婆


文:赵金奎  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是个十分精致的小老太太。她出生于上上世纪最后的一年,也就是1899年,实属正正经经的封建帝制统治下的子民,所以在她身上能反映出许许多多的封字号色彩来,那实在是在所难免。

据说外婆本出身于一个有字相人家,虽然个子低点,但模样儿很好,所以家里给她择婿时,是比较认真的。挑来挑去,给她选定了一户中医世家,不仅人长的高大帅气模样上好,聪明灵气,还有一手好医术,外婆当然是十二分满意了。但无奈外公的思想,在当时来说很前位,属新思潮派青年,对老人选定的亲事很是反感,连准媳妇的面也拒见,竟然瞅准机会,乘当时我国通车不久的火车跑了,目的就为逃婚。几年后家里才得了个准信,说是跑到冯玉祥旗下做了医务官了,于是就再无信息。可外婆却很坚定,如期进了婆家,做了个夫君出门在外的新媳妇。

数年后,外公身负枪伤,被冯玉祥派警卫送老家养伤。养伤期间,外婆方得知外公在山东又有了妻室,儿女,回家只为疗伤。

外婆对这些一概不计较,全心全意的侍奉其生活起居。也就是在这期间,外公的身体有所好转时,才和外婆圆了房,最终生下了唯一一个女儿,当然就是我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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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年,外公去世,走的时候可能很内疚吧,就把几个世代传家秘方留给了外婆,以备生计所用。

在以后的艰难生活中,外婆虽目不识丁,但靠这些秘方,可解决了不少问题,度过了重重难关。

在我四岁时,外婆见家里的日子太苦,全家八口人,吃了上顿沒下顿,就下了狠心把我和比我大两岁的小姐姐带到她一人的小家去了,这是我第一次跟外婆亲密接触。

外婆做事十分干练,她的二妹一家三口跟她一直分住三间平瓦房。院子,院墙,屋内的大红柜上,到处都有新保安战役留下的痕迹,那些一直在里面钻着的弹片都没人动过。

沒想到外婆对我和小姐姐的态度是那样的天上地下。对我是亲的不行,反了天也对。对小姐姐是说骂就骂,尽管小姐姐什么都得干,还说是赔钱货就得从小摑教(方言严加管教)。我做了什么错事也怪罪姐姐,我上高桌取花糕吃,打了碗,外婆回来不骂我,用湿毛巾抽打小姐姐,怪她说弟弟想要,你不给取,摔着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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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重男轻女的事就太多了,天天发生。她对人常说的一句口头语就是,女孩这么多,有啥用?满天星星也比不上一个月亮。因为当时可能是我上边共有三个姐姐,好不容易才有了我这么个男丁的缘故。

由于她的影响,过年时去给舅老爷拜年,舅老爷见了我老远就笑,还给个五毛钱的压岁钱。在当时可是巨款了,够全家两天的费用了。可一见我小姐,马上一扭头,装沒看见了。哎,这种不公平待遇一直跟随着小姐姐快长大成人時也沒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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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脚出奇的小,又穿双小黑鞋,有没有三寸?最多吧,反正没我后来玩过的大号毛笔头大。四岁的我十分淘气,她一洗脚,我就硬跟她比大小,让她认输,输了后就得给我扣指甲缝里的小黑泥卷,外婆输了还真答应我的无理要求,给我仔细的扣脚指,也乘机挖我脚心,我就大笑狂笑,好不热闹。但我可没完,乘她不注意,把她长长的裹脚布抢到背后,她求我,我就一只手把她的小脚抓住,问她为啥好几个指头看不见?她就从实的告诉我,说从小就被老人给裹脚裹的断了,窝在脚心了。我一看,还真是,就乖乖的还给她,再也不闹事了。

当然,在我跟外婆逗闹时,小姐姐只有在地上静静的听,並负责端水,倒水,扫地,是不准问话的。

在外婆家的日子里,谁对我稍有不好,外婆是绝不客气的。记得有一次,跟二姨姥一家共同吃饭,二姨姥爷不知是有意无意,在菜里放了不少辣椒,我一吃就辣的伸舌头,难受的往地下吐口水。外婆一见就急了,顺口就骂二姨姥爷,你咋这么小气,连个孩子也算计,怕孩子吃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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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拉我走,要给我重新做,弄的二姨姥一个劲的赔不是,用糖哄我,这才算了结。但从此,再也沒跟他们一块吃过饭了。

我也不知在外婆家住了多久,总之回家后过了一两个冬天就开始念书了,就再也沒见她,听说她一个人总是给人当保姆,挣几个小钱还要帮贴我们。再后来我就从学校直接参军了。

在我参军的第一个冬天,也就是1968年的冬季,突然接到大姐的电话,说外婆病危,当地看不好,下病危通知书了。我一听大惊,眼泪唰的就涌出来了。我的老连长,一个45年参军的抗日英雄,一眼看出我的难处,笑骂我小佬样!什么事?说。在这山东大汉面前,我是有啥说啥,他说别急,我给找人。于是他把电话直接打给团政委,说你给我的那个新兵娃子的奶奶病危,家人找来了,政委给想个法子吧。

政委还不推辞,马上让连队派车送251医院急诊,后边的事他联系。

我疑惑的问连长,咋把姥姥说成奶奶啊?连长说,你个小佬样,啥也不懂,奶奶是直系亲,姥姥又差些了,不哄他老家伙能给费劲?

后来的事就非常顺利了,连长把唯一的212用上了,还有专门司机。

外婆被直接送到251后,一切都不用家属管,把三个家属还安排到石头楼招待所,每天吃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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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外婆康复了,原来是急性肠梗阻,看的慢了还真是危险。

偏心的外婆总觉的自已正确,见好就跟我老娘,她的闺女说,怎么样?还是我的宝贝指上了吧,为他我还得多活几年。

母亲和大姐会哄她开心,直说,你对!你对你啥都对!等你大外孙有了孩子时,你再给看几年。

外婆说,那是,你们以为我不愿原呢?

再后来,外婆就几乎每年都弄个病了灾了的,最严重一次是71年夏天,一连昏迷了三天,嘴里不断往出吐血块状粘物,亲人们都给她穿好了装老衣服,就等着咽气了。那天下午我赶了去,大家都说不行了,就是不咽气,可能是就等你。我很难过,不由得摸摸她的脸,给她擦擦嘴边的粘液。

当晚,我不顾亲人们的阻拦,非要在大炕上陪她睡一晚不行。结果睡得还挺踏实,居然作了个怪梦,说有人给了姥姥一张戏票,她不想去看,让我去,我说我才不去,她说那咋办,我说给我,拿过来我就填火炉里烧了,她骂我小败货。

醒来后,还在梦境,可外婆却睁眼了,见了我还笑,还说见了你就有点饿了。大家一听,手忙脚乱,赶紧端过一砂锅小米粥来,她还非让我喂,我就一口口的喂,居然吃了半锅。

文:赵金奎  我的外婆


三天不吃不喝了呀,吃过后还真能自已下地小解,谁也不让碰。

这天中午11点,外婆家门口不到50米处,一赶车的中年男子,无故头朝下摔在自已的拉煤重车下,压成重伤,刚送医院就死了。

据说此人玩了一夜麻将,第二天又去拉煤,路上犯困了。可我外婆家的人和我的家人们都不这么说,说是临死又有人替了。

不知何故,外婆从此又好了起来,安度了四个春秋,还是在我不在身边时才悄然走的。

是年74岁,1973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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