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圍爐夜話

他常常傍晚下班前給我打電話:“買點什麼菜?”

我的家和單位都在市區外面,而他下班能夠路過大型超市和菜場,可以順便採買。我們倆中午都在單位用餐,但兩個人的晚餐,他每每電話問我。

散文:圍爐夜話

我腦子裡根本沒有什麼一日三餐、糧食和蔬菜,空白的大腦搜索不出內容,只好敷衍說:“什麼都行,隨你!” 那人就急了,:“你想吃什麼?”重音在“吃”上,是吼出來的。明顯的惱怒和不滿。

我這樣“隨你”的回答不知道把人惹惱了多少回,我才遲鈍地慢慢想明白:家裡燒飯的人一般最反感吃飯的人說“隨便”之類的話,我於是就乖乖改正了,學會了“點”菜。

然而自父母去世四、五年來,我漸漸向佛,雞鴨魚海陸空一切的肉食我都禁掉了,我只吃蔬菜、穀物和堅果。他大多時候隨著我吃飯,也很少吃肉。每天不管他買回什麼,我都接受。像這樣給我打電話,他明知問我也往往問不出結果,或者我的回答不會令人滿意,但他還是打,有時又不等我回答,便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

我做主婦,有著天然的欠缺。自知短那位一截,所以所有關於吃的問題上,我老是在陪著小心。

飲食是一種文化,只可惜我從小沒有這方面的素質培養,煎炒燉煮,樣樣拿不起來。也可能先天稟賦不足,身體素質不好,對美食的興趣總是不大。記得小時候,我母親常常說我“這孩子吃貓食”。現在人到中年,口味越發清淡,粗茶淡飯就可以飽腹,偶爾看到肉食會有一點慾望,但心裡隱約的慈悲之心,立刻就剋制了這個念頭。我過去曾經最喜歡吃魚,其他肉類不過淺嘗輒止。我吃過很多的魚頭,魚腦髓,魚眼睛,用此時的心智去想,那真是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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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家那一位,書法和烹調是出了名的,他好幾十年就琢磨這兩件事了。一個愛做菜的人,往往都是美食家,這注定他的口極刁。外面多大的席面,有的菜他動也不動,有的菜他絕不再下第二箸;甚至有時宴席歸來他會說:“沒吃好,還餓”;要是有一天我偶然興起做了一兩個菜,還沒開吃,就看見他已準備好了腐乳和鹹菜。

家裡有客來,他能施展一下子,他會笑著看客人把他做的一桌子菜吃光,如果有哪道菜剩下的多一些,這會讓他琢磨好一陣子。

相伴著這樣一個人,我的短處自然是越來越短。然而家庭人口本來就不多,兒子到外面上學後,一日三餐,再不用費盡心思大動干戈,面對著素食且口味寡淡的我,他似乎沒了用武之地。

他的口寂寞久了,偶爾會請一兩個實實在在的友人來家裡吃飯,拿手的菜燒幾個,酒是要喝一點的。他們的漫談,我作陪是多餘的,我只揀一兩樣素菜,簡單吃一碗飯,吃完退去,留他們在外面淺斟慢酌。

我也並非不沾陽春水,我平時也做些湯湯水水:有時熬紅豆黑米粥,有時燉銀耳蓮子羹,有時煮胡蘿蔔土豆南瓜蓮藕山藥湯。但是這些他統統不喜歡。一個人吃,就算山珍海味,都會索然無味。

散文:圍爐夜話

然而有一樣我們倆都愛:秋冬時候,一個清水火鍋,幾樣青蔬和豆腐,調上一小碗簡單的蘸汁。氤氳熱氣中,二人圍爐,相對而坐,有搭無搭,喁喁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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