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思念,“雲”上見!濟南,一座城的“雲上”清明


4月2日6:50,手機屏幕前的女孩神情莊重。這是25歲的林辰為清明節留出的特別時間。

她穿戴整潔,手指喚醒手機,輕觸幾下後,屏幕出現“濟南祭掃網”字樣。“媽媽,我好想你”,她的聲帶輕微顫動:“您也知道,今年清明節我不能去看您了,放心,我很好……”她傾訴著思念,一顆顆豆粒大的淚珠順著她的睫毛滴落下來……30分鐘後,她漸漸從這段情緒中抽離出來,走到洗漱間洗了把臉。時間指針指向7:30。

此時,30歲的入殮師辛沙沙正準備搭車前往玉函山公墓,天上下起淅瀝的小雨。清明期間,公墓“閉園”,她來幫忙為逝者擺放鮮花。

這份思念,“雲”上見!濟南,一座城的“雲上”清明

3月14日,濟南市“官宣”暫停清明期間(3月15日至4月15日)現場祭掃活動。

3月26日零時,濟南官方“雲祭掃”通道上線,供市民免費在線祭掃。

3月30日起,濟南市各殯儀館、公墓工作人員開啟清明代祭掃準備工作。

……

受疫情影響,2020年,人們有了很多“頭一回”,清明祭掃方式也因之改變。

這份思念,“雲”上見

3月中旬,林辰的手機第一時間收到了“清明節暫停現場祭掃活動”的新聞推送。她感到些許意外,卻也並未太過驚訝,潛意識裡,這似乎可以預知。

“雲祭掃”,她在幾年前就有所耳聞,她想了想,自己能接受,媽媽也會理解。其實,母親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她便找了家“網上紀念館”註冊,那些因為思念而難以入眠的夜裡,她把想說的話都放在裡面。思索片刻後,她決定在清明節前找一個早晨,在網上為媽媽“祭掃”。

對40歲的周潛而言,這也是她第一個不能到墓前為丈夫祭掃的清明節。幾天前,她把上初中的兒子拉到跟前,把官方“雲祭掃”的網址發給他。她告訴兒子,今年特殊,清明不用去公墓了,如果有什麼“悄悄話”,可以單獨對爸爸說。丈夫去世時,兒子還不懂事,這些年周潛也沒有再婚,一手將兒子拉扯大。往年,兒子對祭掃似懂非懂,今年第一次不被大人帶著去,似乎對他是一個成長的契機。“放心吧,媽媽”,看到兒子發來的微信,她有些欣慰。

3月31日9:25,有市民撥通了濟南市殯儀館寄存部的電話,接電話的是31歲的武宇軒。“是的,今年清明確實沒法來祭掃了……”此時的寄存部裡,遲鳳恩正在清掃地面、擦拭骨灰格位;李博接過周廣燕修剪好的菊花,準備逐一為存放骨灰的格位獻花。

這份思念,“雲”上見!濟南,一座城的“雲上”清明

李博逐一給格位獻花

慈孝廳裡的格位有李博逐一給格位獻花638個,李博需要爬上梯子,才能把鮮花放在最高層,也就是第11層上。濟南市殯儀館寄存部有9個寄存廳,分為上下兩層,共有7046個格位,目前使用的有6000餘個。人們選擇將親人骨灰寄存在此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去世突然,沒準備墓地;有的是老伴去世了,寄存在此等待合葬;有的是家屬難以接受,把骨灰當成精神寄託……今年清明,家屬不能來現場祭掃,寄存部則在4月1日起,代替家屬祭掃逝者格位,實現“一格一花”。寄存部副主任唐鬱潔整理了下廳門口花籃上的輓聯,便招呼著其他人進廳分兩排站好,為清明節準備的儀式進行一遍彩排。

這份思念,“雲”上見!濟南,一座城的“雲上”清明

武宇軒在手寫輓聯

“隔離疫情並不能隔離思念,疫情阻隔了家人親臨靈前,但無論距離多遠,愛的天空,由我們為您撐起。這裡不僅是安放靈骨,更多是聚集了愛的地方,我們儘可能為每一位家人道出他們對您的種種思念……”武宇軒站在中間位置,眼神莊重,念得字正腔圓。

念著祭奠詞,武宇軒腦海中出現一個顫顫巍巍的身影。那是一位每個月都要來看老伴的大爺,他看著得有80多歲了,從走下公交車到進了大門、走到寄存部,一般人花兩三分鐘,他則要十幾分鍾。武宇軒擔心他身體撐不住,每回會特意搬個凳子讓他坐在廳裡,安心跟老伴“說會兒話”。

武宇軒21歲就在殯儀館工作,從告別廳司儀、遺體接運車隊到寄存部,見多了“生與死”,他內心依然會被大爺的深情打動。今年清明節,大爺能在“雲”上跟老伴“說話”了,想到這裡,武宇軒長舒一口氣,心想著:那就讓我替所有不能來的家屬,好好盡一份心意吧。

三鞠躬後,彩排結束,唐鬱潔喊他們到辦公室溝通彩排的細節。在那之後,他們還需要繼續下一個廳的祭掃工作,直到完成9個廳的工作。

墓穴前的45000枝菊花

2日9:30,玉函山的雨下得時斷時續,地面的石板溼漉漉的,辛沙沙抱著一大束菊花,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墓碑中間。在這片墓區,她要挨個清理墓穴,擺放菊花並將其固定好。

這份思念,“雲”上見!濟南,一座城的“雲上”清明

玉函山公墓,辛沙沙在墓穴前擺放菊花。

山下,不斷有菊花往上運。玉函山公墓副主任孫建軍在協調各個墓區花的數量,“看護”這片公墓多年,代客祭掃也是他經歷的“頭一回”。此前的清明節,玉函山人流量能達到30餘萬人次,為了防止人員聚集,今年墓區第一次“閉園”。

多年來,他習慣每天到山上轉轉,這裡缺點兒什麼,那裡清理些什麼,他都看在眼裡。他看多了園區裡的人來人往,甚至覺得公墓裡的世界更真實。逝者在這裡長眠,墓前的人形形色色,無論他們在大門外有怎樣的身份,在這裡,他們都是失去摯愛的普通人,他們褪去種種防備盡情傾訴,有高興的事了,神采飛揚,碰到坎兒了,來唸叨兩句,聊以安慰。“這是良心活兒啊”,孫建軍感慨著:“人活著,就使勁活出幸福感。”

這份思念,“雲”上見!濟南,一座城的“雲上”清明

工作人員在精心修剪花枝

4月1日至3日,玉函山公墓準備了45000餘枝黃菊花,費用由政府買單。玉函山4萬多個墓穴,到4月4日要實現“一墓一花”,巨大的工作量可想而知。為了確保按時完成,山上每天有近120人參與。除了公墓的人員配備外,還有來自濟南市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辛沙沙就是其中之一。

辛沙沙的職業是入殮師,也就是遺體整容師,這份職業的終極追求,就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逝者最後的容顏看起來安詳。這在很多人看來是“晦氣”的職業,從業8年,她受到過家人、朋友、房東甚至出租車司機“異樣的眼光”。她早就習慣“不在乎”了,因為她打心眼裡認為做的事“很陽光”。

去年,辛沙沙升級做了母親,每天接觸死亡的她,因為新生命的出現,對“生與死”有了新的感悟。她自動忽略與她不同頻道的聲音,也試著理解那些出言不遜的人,對一些年紀小的逝者家屬更能感同身受。看到嚎啕大哭的家屬,她嘗試安撫、寬慰;還有些因過度悲傷沉默不言的,她更是小心接待。。

她的情緒經常崩潰。這並不來源於她對遺體的恐懼,其實,直到生產前一個星期,她仍堅持在整容室工作。她眼角拭去的淚緣自對逝者的惋惜,對家屬的感同身受。

這份思念,“雲”上見!濟南,一座城的“雲上”清明

在玉函山公墓,為長眠的逝者擺放鮮花,辛沙沙像為逝者修飾妝容一樣莊重。她的情感中樞並沒有因為見多了死亡而麻木,無論什麼時候,都懷著對生命最大的敬畏。

4月3日下午,玉函山公墓往墓區的道路兩旁,一株株松樹筆直地挺立著,園區“一墓一花”的工作接近尾聲,從空中俯瞰,這座山峰多了黃色的點綴。疫情下的這個清明節,並不冰冷。

清明節的“變”與“不變”


這份思念,“雲”上見!濟南,一座城的“雲上”清明

今年的清明節,打亂了很多人的計劃。

經六路的老濟南傳統糕點店裡,少了扎堆購買祭品的人群。

綠地花卉市場的趙思然做了多年花卉批發生意,今年她家菊花的進貨量只有往年的十分之一。臨近清明,進價也只有少量上浮,與往年菊花賣到5塊錢一枝不同,今年價格幾乎“對半砍”。

臘山立交橋下幾家專營喪葬用品的批發商,也因為火紙的生意寥寥,有的甚至考慮起了轉行。“你說,是今年沒生意,還是以後都這樣了?”4月1日,批發商陳立軍坐在十幾平方米的店鋪裡,抄著手,向街對面五金店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他琢磨著,火紙生意的確一年不如一年了,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不怕吃苦,就怕伸手沒錢,哪怕是去當個快遞小哥呢,都是靠雙手賺錢,都沒啥。

陳立軍想著“換個活法”的時候,濟南一處經營性公墓也在做新的嘗試。客服部的趙經理答覆一個代客祭掃的諮詢電話:“祭掃套餐有三種,各自的流程和價格在公眾號上都有,您確定了以後可以下單,沒有特殊時間要求的話,我們會在三天內安排祭拜完畢”。

從2016年,這處公墓就嘗試推出了代客祭掃,業務量一直不大,今年受疫情影響,人們沒法來園區,個性化的祭掃服務有了市場。但受園區人手限制,每天20個訂單是上限。她預計,整個清明祭掃週期,他們大概能接近300個訂單。“即便是沒有購買代客祭掃的服務,園區也會在清明當天舉辦公祭儀式。”趙經理向電話那頭正猶豫的客戶說道,實際上,她對“代客祭掃”有自己的理解:代客祭掃是一種非常之舉,是對特殊人群的一種人文關懷,不能被濫用。祭掃形式可以忽略,但誠心是金錢取代不了的。

“你能接受代客祭掃嗎?請投票”,每到清明節,各大門戶網站上總少不了對這個話題的討論,在眾多網友的留言中,網名為“大小姐”的網友引用了一句話,獲贊最多:“傳統的祭掃儀式是一個傳達思想表達感情的載體。祭掃的本質是誠心,如果這一點做不到,祭掃也就失去了意義。”

根據濟南民政部門統計,截至4月3日18時,公益性網上祭掃平臺“雲追思·濟南祭掃網”累計參與人數72345人,創建祭奠廳33279個,留言100532條。

人們因為把思念放飛在“雲端”,反倒多了其他方面的時間:林辰約了閨蜜去日料店打牙祭,周潛帶兒子到書店“充電”。清明期間,武宇軒準備的祭奠詞將派上用場,玉函山公墓的公祭儀式也將正式舉行。(文中林辰、周潛、趙思然、陳立軍均為化名)

記者手記

死亡不是真的逝去,遺忘才是永恆的消亡


這份思念,“雲”上見!濟南,一座城的“雲上”清明

長久以來,死亡於我而言因神秘而倍加恐懼,我對走進殯儀館是有心理牴觸的,甚至在瀏覽器上敲下某個關鍵詞也會擔心彈出莫名的畫面。但這些防備在走進寄存部的那一刻就消失大半了:打在骨灰盒上的是一束束黃色的暖光,屋內有一群健談開朗的工作人員……其實,這就是個普通的辦公場所,只是業務有些特殊。

武宇軒告訴我,他能理解這些年朋友的疏遠,但他更深知這份職業存在的價值——於是,每當有人問起他在哪裡工作時,他的答案總是脫口而出:殯儀館。

讓逝者體面地離開,是入殮師辛沙沙的職責,她也一直認為這是份充滿愛的工作。她個子不高,為逝者整容時甚至要踮起腳。她很健談,聊起工作的經歷來,我甚至有些插不上話。她告訴我,她的婆家並沒有因為她的工作而對她另眼相看,她覺得很欣慰。即使每天需要在遺體中間穿梭,她也很珍惜眼前這份能獲得“成就感”的工作。

媽媽的離開是林辰經歷的重大打擊。她走不出來,時間長了連朋友也無法傾訴,她擔心變成“祥林嫂”,就選擇了“網上紀念館”。“雲祭掃”後,她釋放了很多。她告訴我,很多人之前抱著傳統的祭祀觀念,是接受不了“雲祭掃”的,但今年以後或許會有變化。

生命是什麼?武宇軒說,活著就珍惜所有;辛沙沙覺得,生命是把愛傳遞給別人;孫建軍認為,活就要體現幸福感……見多了“死”的他們,對“生”有更樸素的認知。

幾年前,電影《尋夢環遊記》上映,小男孩米格歷經千險,找回了那個差點被家族遺忘的親人,讓很多人感悟到電影想講述的真諦:死亡不是真的逝去,遺忘才是永恆的消亡。受疫情影響,今年清明節期間提倡“雲祭掃”、舉行集體公祭儀式,就像網友說的“記住就是最好的思念”,希望這次“雲祭掃”的推行能給人們帶來一次真正“安靜”“清明”的追思。

新時報記者:薛冬

攝影:郭堯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