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憶·最憶是故人|煙臺三位耄耋老兵追憶烽火歲月

又是一年清明時,追憶往事思故人。

清明節,對老兵們來說,

是如常,又不似往常的一天。

他們一如既往思念著逝去的戰友,

往事幕幕湧上心頭,尤甚濤濤。

歲月悠悠,

老兵老了,心卻火熱。

在清明節來臨之際,大眾網·海報新聞記者

走訪三位耄耋老兵,

通過他們的親口講述,

追憶那些烽火戰爭年代的歲月故事。

“那些援鄂醫護,不就是和當年打仗的我們一樣嘛!”

清明忆·最忆是故人|烟台三位耄耋老兵追忆烽火岁月

老兵孫佑傑在講述戰鬥故事

他是一位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等多次戰役的膠東老兵;是一位曾多次跟隨“尖刀班”直入敵軍心腹之地的戰地記者;也是一位筆耕不輟,文學藝術均有造詣的軍旅作家、書畫家。他,就是孫佑傑。

初見孫佑傑老人,很難相信這位面頰紅潤、精神矍鑠、思路清晰的老人已經94歲高齡——尤其是講起戰爭年代的往事時,“那時候誰也沒想著能活著回來,飛機在頭頂轟鳴,炮彈把地面砸出的大坑能埋好幾個人,每個戰士腦袋裡都想著一件事,那就是衝!衝!衝!”

戰爭殘酷,眼見耳聞太多在身邊犧牲的戰友,孫佑傑老人每每講起來都難以釋懷,時而拍桌、時而扼腕。“也許是命運安排讓我替那些犧牲的老戰友,給後人講講戰爭年代裡一個個最真實的血肉故事,為後代留下寶貴的歷史財富。”孫佑傑老人清晰地記得,他的老戰友——志願軍第二十七軍第八十師炮兵團九二步炮連班長,孔慶三。

清明忆·最忆是故人|烟台三位耄耋老兵追忆烽火岁月

孫老為孔慶三雕刻的木刻版畫(圖片來源於網絡)

那是1950年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九二步炮連奉命攻擊新興裡敵軍火力點。由於冰凍無法構築陣地,炮的右駐鋤懸空,不能射擊。“孔慶三當下就急了,撲過去臥在炮下,用肩膀頂住駐鋤,讓炮手開炮。這炮的後坐力有多大誰都知道,炮手小戰士更是清楚,猶豫著沒拉線。孔慶三緊喊‘開炮開炮’,轟隆一聲,再一看人都出去好幾米遠了,腹部也中了彈片,壯烈犧牲。”孫佑傑老人說,在那場戰爭中,這門大炮一舉摧毀了敵軍火力點,殲敵數十,為步兵衝擊打開了通路,孔慶三因此被授予“一級英雄”的稱號。“可惜了啊,這麼好的班長。”孫佑傑老人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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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展示多年來出版的圖書

作為一名戰地記者,孫佑傑當年常跟著“尖刀班”採寫戰鬥新聞。所謂“尖刀班”,就是衝在最前線,甚至直入敵人腹地的精英隊員,他們處境往往更加兇險,傷亡也更為慘重。與死亡擦肩,對孫佑傑來說是常事。“有一次我們穿插進敵人陣地,突然遭到敵軍轟炸。我悶頭跑著,巧了找到一個廢棄防空洞躲進去,回頭一看我們的攝影記者史雲沒跟進來,我返身出去找他。槍林彈雨中,看到史雲在一棵大樹下躲避,我拽著他就跑,剛跑出幾步,頭上飛機就扔下一顆炸彈,正正炸燬了那棵樹。”孫佑傑老人聲情並茂地講述著這段經歷,興起還翻出了一張老照片。“你們看,這就是當時我和史雲記者死裡逃生後拍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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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與戰友史雲在脫險後的合影(左上)

說起這件事時,孫佑傑老人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與興奮;但拿起那張泛黃的老照片,老人對著光凝視了許久,繼而放在桌子上用手輕輕撫平,良久沒說話。往年清明節,孫佑傑老人都要去英靈山祭拜先烈,今年由於疫情原因,老人決定換種方式寄託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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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繪製抗“疫”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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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所寫的抗“疫”文學作品

“我看新聞上說,好多醫護人員逆行湖北支援。我一想,這跟我們當年是一個精神嘛!都是舍小家、為大家。”孫佑傑老人有感而發,寫就多首戰“疫”文學作品,還手工繪製了6幅1米多長的海報,向一線防疫隊員致敬,為祖國加油。

烽火連天的歲月已然成為過去,在現世安穩靜好的日子裡,孫佑傑老人總想把如今的美好講給那些英勇捐軀的老戰友們聽:“你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我們祖國站起來、強起來、富起來,換來我們的幸福生活,我們會記得你,時代也會記得你們付出的一切。”

“用滿身傷疤換一個新中國,我已經算頂幸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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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古文正敬軍禮

90歲高齡的古文正老人家住煙臺芝罘區,聽聞記者要來,他一大早就穿上了那套已經泛白的舊軍裝,還把獎章仔仔細細別在胸前。每一枚獎章老人都擦得鋥亮,每一枚的背後,都是數不清的出生入死。“打抗美援朝長津湖的那場仗,我一直忘不掉。” 古文正老人說,這場戰役之所以讓他記憶深刻,並不是因為他和所帶領的班都立下了一等功,而是因為他的一位副班長——高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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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胸前掛滿了獎章

當時,古文正是26軍58師174團6連1班的班長,他所在的排是前衛排,負責攻打美軍第一師。古文正帶領班上小戰士們英勇殺敵,直打到敵軍帳篷處,殲敵六七人。“敵軍坦克眼看就要開過來了,高軍和揹著炸藥就往坦克上跳,使勁抓著炮筒。結果被敵軍發現,不幸犧牲,他才22歲啊!”70年過去了,再次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古文正仍難以釋懷。

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古文正老人講了許多戰友的英勇事蹟,卻隻字不提自己所遇過的險境。一旁的老伴兒忍不住補充道:“老古身上全是疤,右肩還有彈片呢!”老爺子摸了摸自己脖子後的傷疤說:“跟我這些戰友比,我已經算頂幸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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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脖子後還留有戰爭遺留下來的疤痕

提起這塊疤痕的來歷,古文正老人是笑著說的,但卻令現場記者聽得心驚。那是淮海戰役時,擔任通訊兵的古文正埋頭趴在戰壕裡,正趕上敵兵炮彈襲擊,一塊彈片擦著他的後脖子飛過去。“我當時心想完了完了,肯定頭被削下來了。誰知命大,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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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側腰留的傷疤

古文正老人側腰和右肩的傷疤,也同樣記錄著一次兇險的經歷。抗美援朝五次戰役時,古文正奉命去三八線附近的八八八高地支援。他最後一次帶領戰士把敵人打退,從坡底撤回時,被敵人的炮彈打中,胸部、右肩及腰部受了傷,右肩部的彈片一直嵌在骨頭裡幾十年無法取出,寫字時他的右手都是發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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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獲得的榮譽證書

經歷過這段悲慘歲月,古文正老人對現在的美好生活格外珍惜和熱愛。剛過完90歲大壽的他,回味起自己這個生日還津津有味,拿著照片如數家珍地介紹道:“老戰友們都來了!這是我警衛員蘆依書(音),昨天還打電話給我呢。”看著照片上一個個熟悉的面龐,古文正老人感慨萬千:“現在我們過的好日子,是多少兄弟姐妹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多來之不易呀!往後經歷過這段歷史的人越來越少了,希望你們小輩不要忘記他們呀!”

“現在講起來是故事,過去那可是一條命一條命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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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魏健在講述戰鬥故事

94歲高齡的老兵魏健滿頭銀髮,說起話來還保持著軍人的乾淨利落。1950年,魏健隨中國人民志願軍九兵團26軍入朝作戰,為九兵團26軍教導團指導員。回國後,曾任煙威警備區13團政委,轉業後又任煙臺教育學院黨委副書記。“我都不算最一線,那些衝鋒在前、不幸犧牲的小戰士們才是有故事的人,他們沒法講的故事,我替他們講講吧。”魏老謙虛地說。

老戰友相聚,經常說這樣一句話:“你還記得那個誰不?別忘了他啊!” 魏老和戰友們想提又不忍提的一個人,是通訊員“小李子”。魏老已不記得那是何年何月一場怎樣的戰役,“小李子”的形象在他心裡卻格外清晰。“小傢伙當年也就十七八歲,長得白白淨淨,全連隊從上到下沒有不喜歡他的。”魏老說,每天風餐露宿地急行,大家在休整時往往倒頭就睡,只有小李子再累也要先洗洗襪子、緊緊綁腿。在一次戰役尾聲時,小李子領命奔赴十幾公里開外送消息,期間遭遇敵軍狂轟濫炸。戰鬥結束時,戰友們遍尋小李子,發現他早已中彈犧牲,全連痛哭。

“現在講給你們聽就是一個個故事,放在過去,那可是一條命一條命的犧牲。”魏老講起了許多當年的“小事”:“最容易暴露的是司號員小戰士,他們接到吹號指令要馬上跑離大部隊,躺在地上吹,怕敵軍循聲轟炸呀。”“天寒地凍的時候,發了幾個土豆,還得先夾在腋窩下暖暖,才能用牙一層層嗑下來吃,那也吃得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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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在給記者介紹和老戰友的合影

最讓魏老心有餘悸的一次戰役,險些要了他的性命。“當時是一個白天,我們向敵軍發起衝鋒。突然,我感覺像是有人狠狠推了我一把,我一下就撲倒了。”魏老說,恍惚間聽到指導員在大聲喚他,他趕緊回頭應聲。“當時指導員就在我身後不遠的位置,告訴我聽著‘噗’地一聲,只看見我腰上一團棉花就飛起來了,他想壞了我肯定是中彈了。”兩人一番檢查,所幸子彈只是攔腰打穿了棉衣,那一步再邁小几釐米,就可能就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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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翻閱老照片懷念戰友

一起走過戰爭年代,彼此都是過命的交情。每年清明節,魏老都會翻翻老照片,和老戰友們打個電話互報平安,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合影裡的人越來越少了,通訊錄也越來越短了。前幾天,92歲老戰友張希恆打電話給魏老,告訴他“耳朵不好使,不能經常打電話了”。魏老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一起打仗的時候還都是年紀輕輕小夥呢,怎麼說老就老了。”

老兵,是戰爭年代的親歷者、見證者,他們以血肉之軀為國家拼下現世安穩,為同胞守護安寧。死亡不是生命終點,遺忘才是。國家會記住他們,時代會記住他們。只要銘記,老兵便永遠不“老”——謹以此文,致敬老兵!

大眾網·海報新聞記者 蔡雲飛 攝影 史宇 湯淼 見習記者 隋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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