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限流的“封城日記”,終於結集成書

被限流的“封城日記”,終於結集成書

被限流的“封城日記”,終於結集成書

“不知道我何時才能再走出那扇門。” | 郭晶 攝

社工郭晶的《武漢封城日記》今天正式上市。

早前推特上的一則消息將原書的作者默認為作家方方,直到兩方都在社交媒體上發聲澄清,才化解了這場非雙方本意的烏龍。

3月23日,武漢封城兩個月。社工兼女權行動者郭晶從1月23日就開始了封城之下的誠實記錄。頭頂著塑料袋的男人,叮囑她一次多買點菜的保安,花圈店老闆,被問路人責難“只能做清潔工”的環衛工人……這些被記錄下來的陌生人,都是郭晶自己每天自行車出行,一路碰見的人。

因為誠實,所以動人,郭晶的視角細微到關注著巨大的齒輪之下的普通人,這也是為什麼寫“封城日記”的人有那麼多,偏偏只有她的文字被相中。

被限流的“封城日记”,终于结集成书

饒有意味的是,還沒成書之前,郭晶的“武漢封城日記”,在微博上的傳播被限流,這次結集成書是由臺灣聯經出版,而海峽此端,我們磨刀霍霍準備成書的,叫《大國戰“疫”》,意在跟進式介紹中國疫情防控階段性工作。

《武漢封城日記》和《大國戰“疫”》,代表的是兩種不同的敘事視角,微觀與宏觀,小至柴米油鹽,大到會當凌絕頂,沒有高下之分,宏大敘事自有其必要性,新冠肺炎蟄伏到爆發,中國首當其衝,當此之時又是全球疫情蔓延,向海外輸出我們的抗疫經驗,也是一件功德。但,如果能騰挪出一個位置,對民間的疫情故事予以傾聽的姿態,想來也是一種慰藉。

被限流的“封城日记”,终于结集成书

郭晶 攝

隨著國內疫情防控形勢逐步轉好,告別的場景必將越來越具體,領取骨灰、排隊搶號、購買墓地……“極晝工作室”在今天發出《武漢遺物》一文,藉以懷念已經逝去的人。解封會到來,團聚會到來,但是對於另一些才緩過神為離世的親人處理後事的人來說,陰影永遠存在。

人間的柔情使人類永遠嚮往。此刻的柔情,應是默默凝佇,即使我們之間地北天南

拙見編輯部想就“聲音”這個關鍵詞,和你分享許知遠、史航、餘秀華三位嘉賓的往年分享。

個體的聲音容易被人潮湮沒,偶爾能被聽見的,如餘秀華自己所言,得虧上帝睜開了眼睛,“把我拎出來,放在你們面前”。其他沒有被聽見的人、說話不佔地方的人,需要我們打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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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者 | 許知遠 作家

2015年演講現場 “多元的力量”

歷史中、生活中、包括人生中、事業中,最讓我著迷的部分都是那些暫時可能被遺忘的聲音,被壓抑的聲音。

你碰到某一個人,他讓你覺得非常有趣,跟他值得一起生活,甚至談一場戀愛,或者作為朋友,一定是因為這個人身上有很多不同的維度,通過他,你能進入到不同的世界裡面,你相遇到一個人,就會相遇到很多人,很多不同的時代。

在90年代末的時候,中國東北有一場巨大的下崗浪潮。國企開始倒閉了,我碰到一個非常文藝非常熱愛彈吉他的一個工人,林業工人。這個林業因為隨著國企的倒閉出現巨大的問題,他們都分享不到自己應該有的東西。

他為這個工廠奉獻了三四十年,此刻像一個抹布一樣被扔掉。他們要自尋謀活路,他講起當時的黃金時代,空氣非常好的林業工廠裡邊,在2007年的時候,我們生活在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時間,充滿了中國奇蹟的熱情的幻想裡面。我能看到這些在經濟成長中失敗的人,被拋棄的人,他們怎麼理解這樣一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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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鋼的琴》,以90年代東北下崗潮為故事背景

我一個朋友,臺灣的學者王汎森,他寫了一本有趣的書,名字非常可愛,叫《執拗的低音》。我對這些低音的興趣超過這些喧鬧,讓所有人感覺到興奮、開心的東西,那些邊緣的東西,那些低音的東西,好像因為它身處邊緣,身處低音的狀態,它有種對世界更充分的理解和開放的方式,更注重自己內在的某些原則。

如果說人類社會的基本本原是來自於社會的多樣性,他們這些低音,是保持了很多多樣的東西。廣州人都知道這些聲音來自於唐代,他們昔日可能是長安的聲音,是中國政治文化生活中心的聲音,這個聲音因為戰亂被驅趕,因為一代代人的遷徙,遷徙到南邊,到了潮州,到了廣州,到了更南的地方。他們反而保持了中心本來的味道和樣子,因為所有的唐詩用廣東話、潮州話讀是最好聽的。

我剛才強調邊緣與中心的變化,很大程度是因為時代的關係。

我們的時代太追尋中間的聲音、主流的聲音,我們很少把自己的眼光看到邊上,而這樣的一個結果,它會使社會迅速陷入一個單向度、單調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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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生活中反映出來的焦灼,某種意義上的暴力化,人的高度冷漠,很大程度出現這種讓大家不安的所有東西,都來自於一個人對更豐富的世界,對更豐富的人生,對不同時代更多可能性的理解的喪失。

因為你無法理解真正人類生活的多樣性,所以對眼前的事物,此刻的事物,或者單向的事物產生這麼強烈的熱情。

基本上我們此刻的時代,所有人擠在眼前的世界,我們不關心過去的世界,我們也不關心未來的世界,我們所有人都變成了非常顯著的短期效益的人,我們每一個人捫心自問,你們關心幾年後的事情嗎?不管是自我、社會、還是別人,都不關心的。

在中國,大概成年人在35歲之後就開始出現“腦死亡”,他們就不關心陌生的事物了,他們生活在僵化的世界裡了。

我們變成了一群蜂擁在眼前,即刻滿足,即刻消費的人群,這樣的人群怎麼可能不帶來焦慮,失衡的社會?怎麼可能為未來一種新的變化帶來可能性呢?

坦白說,一個人不僅持有此生的世界,有過去的世界,也有未來的世界,人應該分在三個不同的世界裡面,這樣的人是健全的人,豐富的人,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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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雪中彈琴,頗有超現實主義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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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者 | 史航 編劇、策劃人

2018年演講現場 “北京-原地炸裂”

我自己是不是“說話不佔地方的人”呢?此刻周圍沒有別的人,證明我說話佔一定的地方。

我們生活中就有很多不佔地方的人,但是留下的空白又讓我們牽掛。小時候看電視欄目“世界電影之林”,有部意大利電影叫《工人階級上天堂》。那個結尾非常動人。有人正在推著自行車,忽然一束光,他就往天堂走了。有人端著個洗衣盆,正要接水,端著盆就上了天堂,有人正在修門,扒著門框就上了天堂。

很多人匯成一束光一直往那兒走,能看到他們做什麼職業,最近幹什麼活,都看得清楚,就一直往那兒走。

還有一個片子特別想提,周星馳的《少林足球》,他演的是無敵金剛腿。他很想踢球,有一天他經過一個鞋店,看到一雙很高檔的球鞋,很貪心看著,想多看一會兒。一個經理把他趕走了。電影下一個鏡頭,經理拿袖子擦了擦這個櫥窗,因為被窮人看過的櫥窗好像被弄髒了,裡面鞋都會貶值了。

周星馳心裡真是有大恨和大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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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雲老師說,原來世上的事,件件都藏著委屈。有一些人不佔地方,他們說的話甚至比他們這個人還佔地方,讓人有點著急,所以他為這些人寫《一句頂一萬句》。

他們生命中還是希望遇到人,跟他說說話,互相說一兩句記過心的話,那句話在他這一輩子聽到的一萬句或者幾萬句當中,一句頂一萬句,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奢望。

劉震雲說,魯迅筆下有一個偉大的中國父親的形象,就是阿貴,俗稱阿Q。每次被別人打心裡都想“兒子打老子”。他默默地想當著別人的父親,他是一直期待一直落空的一箇中國父親。

其實我們承認自己是阿Q,沒有什麼丟人的,因為我們有很多很蜷曲的生活,就像阿Q的“Q”蜷成一團,腳伸出來,隨便睡在過街天橋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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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阿Q正傳》,1981年

我自己是中央戲劇學院畢業的,好像一直在跟世界名劇打交道,有點慚愧,好像我們很少拍工人題材的戲。我還記得表演系一年級有個練習叫《一分鐘》:

衚衕裡一個飯館,一個小女孩在那兒做服務員,她很想給家裡打長途電話,因為爸爸病的很重。但是她不敢打,因為老闆娘不讓她打,她也沒有錢去打。同伴說我給你放風,在那兒看著,你抓緊打一分鐘,如果打一分鐘之內給掛掉是沒有電話記錄的,不算錢。

明明有一分鐘時間她看著不敢伸過去,或者伸過去馬上又放下,折騰來折騰去,真要打電話八個都能打,由於恐懼始終沒有打一分鐘的電話,這個是我一直特別難忘的。

東北一個年輕人叫賈行家,他出了一本書叫《潦草》,他見到那些說話不佔地方的人。

超市幾乎停工了,但是裡面的員工聊天很開心。他們縮在一個很委屈的角落裡腦袋都歪著那樣聊天,我過去看不知道為什麼,旁人告訴我“躲監控”。因為上面還是有監控的,所以他們高興說話就這樣子躲開監控。

有個廠子已經被人買去了,工人都退休了,拿著數以百計的退休金,也覺得差強人意。有個問題在於他們能散步的地方太小了,於是他們就想了一個辦法,要散步的人排成一排呈逆時針,緩緩繞著中間這一棵樹這麼轉,每繞一圈一分鐘左右,有點像一個小的轉經,慢慢的轉成一個道圍著這個樹。

走在街上,經常看到一個交警,手裡拿著一個執照,踱著步,後面跟著一個司機開車的。交警那個手,好像是牽著一根魚線,他往前這麼一動一動,後面司機就跟著一動一動,就是一個很啞劇的傾向。

我們每個人都遇到過這些人,生活和上級要他們如何蜷曲,他就學習如何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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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者 | 餘秀華 詩人

2015年演講現場 “多元的力量”

一個人能不管任何條件,不管自己是對還是錯,他永遠都說我是對的。這是非常有勇氣的,我是做不到。所以大家質疑我的詩歌寫得好不好,我的人做得好不好,我會對自己產生很多懷疑。

我這個人真的不好,對很多事抱著先天性的懷疑。之前我們農村的婦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我不要。我覺得我不敢有信仰,怕玷汙了它們,我覺得我這個人還是很善良。

詩歌不能說是信仰,但是它的確幫助了我,也提醒了我。我說過四十年前我的生命是無效的,我的經歷基本上都是負面的經歷,是不好的,但恰好這些不好的事大部分都是我自己搞壞的,這個當然不能怪別人。就是這些不好的經歷反而形成了詩歌,所以說生活裡有很多病人是沒有道理可講,你只能順其自然,它怎麼來你怎麼去,沒有第二條路,你不能說明天想我走什麼樣的路。

我有什麼樣的退路,我覺得確實做不到。我只能夠順其自然地活著,因為我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農婦,雖然“農婦”這個詞我不喜歡,我覺得我現在還是一個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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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秀華的側臺掠影

我覺得我真的算一個幸運者,因為在中國寫詩歌的人不計其數,難為上帝有一雙慧眼,能夠把我這麼個不起眼的人拎出來,放在你們面前。

出名的確有好處,至少給我的經濟很多幫助,讓我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為了錢而發愁,我真的很感謝生命的機遇。感謝那些幫助過我、提攜過我的人,用一個“謝”字其實很輕的,所以我覺得“謝謝”兩個字我很少去用,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講。

人們看待一個名人,會想他有名氣了,他肯定有很多錢。然後會想他的生活改變了,他會和以前變得不同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至少我是這樣,我現在依然愛橫店村。那個地方是我最舒服的一個地方。我不會說,今後我真的有錢了換個地方去生活,我想沒有這個必要。然後呢,我生活裡的所有問題,並沒有因為這個虛名得到根本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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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人啊,無論是誰,無論是你、我,還是坐在臺下的每一個人,在整個的歷史長河和生命長河裡,他都是過於渺小的一顆塵埃。所以怎麼活著讓自己高興,它就是好的,雖然有些人的價值觀不一定對,有些人的做法不一定好,但是他能夠或者,像我一樣死皮賴臉的活著,就是勝利。

我按照我心裡的想法,走我自己的路,也許走著走著沒有人喜歡我,也許走著走著就只有我一個人,但是那沒關係,因為人一輩子怎麼活都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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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疫情,你懷念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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