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猪 草


打  猪  草


当一场又一场的春风把柳枝吹成鹅黄,田坎上的茅草丛里有嫩芽偷偷探出来,田野里的绿色就像绿色的星星一般蔓延燃烧的时候,女孩子们就如同鸟儿一般兴奋地飞出家门了。她们呼朋唤友,三五结对,手里提着竹筐,以及一把铁制的,呈"L"形的长长小刀,到田野里去打猪草了。这是每个女孩子的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因为猪草是家里养的猪的主食,不能断顿,否则它的嚎叫声能把人吵到奔溃,弄不好它们还会翻出猪圈越狱逃跑,重要的是,漂亮的文具盒和花铅笔,以及新衣服都要靠卖它的钱才能买呢。

因为打猪草,我那么小,就去过离家很远很野的山坡和田地里,知道哪些地方能打到猪草,哪些草生长在什么地方,长着什么叶子,开着什么花,是几月的草,是好猪草还是一般的猪草。

"好猪草"首推苦麻菜,猪最爱吃,是猪草界的贵族,它生长的地方非石缝荒坡,而是肥沃平坦的庄稼地里,通常与洋芋苗和玉米苗共生,所以拔它得冒险进到地里,经常会被庄稼地的主人远远发现而挨一顿骂。它叶子呈柳叶形状,白白净净,草杆苗条细长,放到筐子里显得格外惹眼。一般的猪草则很多,比如"蒿"类----水蒿,通常长在溪边或河边,叶子偏绿;米蒿,叶子细碎,像小米;面蒿,叶子上有毛茸茸的粉状物,像面粉,它俩一般长在荒地里。再如"刺芥",叶子边上有细细的,锯齿状的刺,会扎到手指,它不挑地方,荒草丛里庄稼地里,坡坡坎坎上都长,猪不是特别喜欢吃,我们遇到特别大且叶子嫩的才会剜几颗凑凑数。

打  猪  草


我打猪草去的最远的地方是铁矿二队,离我家大概有三公里多,去那里得背上一个大背篓,为的是多打一些回来存住可以多管几天。那里的猪草真是好啊,玉米地里麦茬地里,整整齐齐密密匝匝长着水兰子,肥猪苗,叉叉苗,鹅儿肠,又胖又嫩,足有一尺多高。此时就不用小刀了,而用小镰刀割,一割就是一大把,非常过瘾,通常是把背篓按了又按,直到再装不下的时候,才踏上回家的路。由于背篓越背越沉重,在路上要歇气好几次的,而铁矿大队和我们梭罗大队的交界处核桃树下的大石头,是我们放背篓歇气的最佳地点,每次都要在那停留一会的,并且从这里再转过一个弯就到家了,觉得背篓似乎要轻一点点了。。。。。。几十年过去了,那块石头还在,下乡路过的时候,我总要隔着车窗多看它一会儿,童年的酸酸甜甜的记忆就涌了上来。

打猪草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因为有些猪草长得太好看了,叶子好看,或花好看,白朵的,蓝朵的,紫朵的,粉朵的,黄朵的……碎花花,或长序序,那些还没有开的,正在开的,快要要开毕的,开败了的……都不忍心割走它们。

我们打回的猪草,由妈妈剁碎给猪喂。妈妈在剁草时,会发现一些人可以当菜吃的,就舍不得给猪吃。比如水芹菜,灰灰菜,荠荠菜,刺芥菜、黄花苗……,妈妈把它们用开水焯了,或凉伴或窝成浆水菜给我们吃。

猪小不费猪草的时候,打猪草则是半劳动半游戏的活动,放学后匆匆吃过饭,就出门了。我们去一些田地,去一些坡上,或去河边、树林里的时候,看云,淋雨,折花,偷向日葵,……天高地远,视野开阔,我们疯跑,有时躲在大石头后面学着打扑克,心野得收不回来,直到夕阳染红天边,大人在山嘴嘴那里喊我们回家的时候,才挎着筐子边答应边飞跑着回家去。

打  猪  草


打猪草的时候,基本都有鸟儿的叫声陪伴,所以我也认得好些鸟儿,也有只听其音没见过其身的。多数鸟儿叫得轻快婉转,惹人喜爱,但有一次我一个人走到幽深不见底的林子边上,听到林子深处有鸟儿叫得悠长而悲苦,就想起大人说它们是前世命苦的人变的,就有些害怕,赶快喊姐姐,后来姐姐说,不敢喊,会把人魂叫走的。自那以后,再也不敢独自去到野点的地方了。

打过几年猪草,就认识了太多的草,心里都有了一本关于草的活档案,知道大地就是所有草的故乡,就知道大地也是一个草的博物馆。和草打久了交道,就谙知了草性、草心、草魂。知道它们的酸甜苦辣咸,知道它们哪些招蝴蝶,哪些惹蜜蜂,哪些活得浪漫,哪些活得辛苦!就知道哪些可以止血,哪些可以入药治病,哪些可以入画,哪些可以入诗……就成了草的知音,草的伙伴,草的哲学家!

后来,离开了童年,离开了村子和田野,和草陌生了,偶然想到这一层,便有些怅惘。才想起白居易的“离离原上草”的悲壮,想起一般人说自己是一介草民的心酸和自卑,想起诗人雷抒雁《小草在歌唱》的坦然意境。

也因为打猪草,我认识了许多昆虫,如蚂蚱、螳螂、瓢虫、蝉、蟋蟀……认识了青蛙、蟾蜍、四脚蛇……惊飞过一些鸟类,吃过桑泡、刺泡、苦糖泡、野草莓……草的灵魂就那样渗入了我们生命深处,草的香臭也铸就了我们一生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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