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李嶠:泉飛一道帶,峰出半天雲

前天在寫太平公主整理資料時突然發現,居然有人說,這李嶠還是公主的面首,這倒是讓我大吃一驚,因為在我的印象中,李嶠就如同那“少小離家老大回”的賀知章一樣,永遠是一個留有山羊鬍子的樂呵老頭形象,怎麼也無法同面首兩個字聯繫起來。

於是,將新舊《唐書》取出翻,目昏眼花的看了半天也沒找到有此說,只是說他曾依附了武則天的面首張易之和張宗昌兩兄弟,而被貶謫,原文為:“中宗即位,嶠以附會張易之兄弟,出為豫州刺史。未行,又貶為通州刺史”。

對於李嶠,現在的人知道得應該不算太多,可他卻是當年少有的官拜相位,又是大詩人的不多幾人之一,他是“文章宿老,一時學者取法焉。”可見在當時聲名還是很大之人。

說他是大詩人,肯定會被很多人置疑,似乎現在沒幾人能說出他有哪些詩來,不過,我兒時就能揹他的一首詩,名曰《風》,這也許是他最富盛名的詩作了。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

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這首詩前兩年教孫兒時還背,因在《幼兒學唐詩百首》有這詩,全詩無一“風”字,卻以幾個常見的景緻,將風的動感形象直觀地描述了出來,很是高明;不過,知道這詩的人多,瞭解作者的人少。

在詩人眼中,大自然的風是富有威力的,也是富有魅力的,它能讓世間萬物茁壯成長或改變姿態和方向;但是,很多人也將李嶠的人生經歷同這“風”聯繫起來,說他就是個見風使舵之人。

李嶠,字巨山,趙郡贊皇人,高宗朝進士出身,曾歷長安尉、監察御史等職,武周時期,依附張氏兄弟;後又依附韋皇后和梁王武三思,官至中書令,相當於宰相位,封為趙國公,

唐睿宗時,貶為懷州刺史,以年老致仕;及唐玄宗時,再貶滁州別駕,遷廬州別駕,後病逝於廬州,終年70歲。

從這簡介上看,他的確是個依附權勢之人,這個是鐵定的,但是,他卻並非小人,因為在女皇武則天到唐明皇的這一段時間中,你方唱罷我登場,“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乃是常態,在權勢複雜交錯的朝堂上,總是存在著一個站隊的問題。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既然要選邊站隊,那就有對有錯,當年李白站錯隊,選擇了永王李璘,結果差點喪命;而高適選擇正確,一路高歌猛進,後人稱為“高常侍”,但是,在紛繁複雜的政治鬥爭中,站隊正確之人畢竟是少數,很多人最後是身首異處。

如果象那賀知章一樣,在廟堂上是毫無影響力的呵呵醉翁,怕也無幾人能學,而李嶠卻是不停地選,不停地碰壁,但奇怪的是,他最後卻是能全身而退,得以善終,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蹟,怕也可以說他有智慧才能如是。

正史對他早期生涯記載很少,只說他父親死得很早,他對母親很孝順,少兒之時曾夢有神人贈給他兩支筆,於是寫起文章來有如神助;當然,這些只能是他自己所言,似乎有給自己貼金之嫌。

但他20歲就高中進士,這在有唐一朝怕只有王勃能比,看來也是個神童,在歷經了一連串的小官職後,他在武周之時官拜監察御史,可見,他在女皇心目中還是一個幹練之臣。

之所以說他不是個小人,是因為在這一時期中的一件事能充分證明,他並不一個畏懼權貴,貪圖利益之人。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當時那個“請君入甕”的酷吏來俊臣,想要陷害狄仁傑等一眾人謀反,對這個女皇面前的寵臣和大紅人,那誰也不敢得罪,唯獨這李嶠卻不懼淫威,他正氣滿滿,據理力爭,惹得女皇鳳顏大怒,一聲斷喝,便將他貶去了潤州。

不過,狄仁傑等人至少是免去了性命之憂,這其中李嶠所起的作用能有多大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一個阿諛逢迎之人,說是個諍臣也許高抬了他,而他敢於逆鱗的作為,想必不是一般人敢為之的吧。

好在武則天還不是個僅憑自己的喜好胡作非為之人,作為一個傑出的女政治家,她是知道輕重,也是識得人的,果然不久,李嶠便被召回朝,並且還被拜了相,由此來看,女皇不僅看重他的才幹,也欣賞他敢於直抒已見的品格。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在武則天晚年時,他又上奏女皇,建議為在酷吏政治中含冤而死的大臣洗冤昭雪,最終得到批准,從這些事件上來看,李嶠還是頗有公心的。

兩年後,他主動辭去相位,原因有些奇葩,因為唐朝的宰相有多人,並不是以前那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所以,當他的舅舅也入相後,他覺得叔侄二人同在一個級別為相,有失體統,於是他便去搞他的文學事業去了。

史載為:“嶠轉成均祭酒,罷知政事及修史,舅甥相繼在相位,時人榮之。”然而,三年後他又被武則天拜為宰相,當然,有人說這是他巴結女皇面首張氏兄弟的結果。

這個就兩說了,巴結張家兄弟之人多多,沒見有幾個能獲得相位,有才之人多多,亦沒幾個能得女皇欣賞,比如那大才的宋之問,同李嶠相比怕要過分得多吧,結果呢?大家都瞭然的吧。

再從李嶠的角度來考慮,人說“吃一塹長一智”,一條陰溝中不能翻兩回船,李嶠吃了大虧,自然要總結經驗,要在朝堂立足,不能光靠才能和忠心,還要有智慧,要知道君主在想什麼。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這個的對與錯很難說清楚,對當時的最高統治者來說,今天是皇帝,明天是不是還說不清;而作為臣子,忠於這個效力那個,誰弄得清楚?只能是今天誰在位,我就為誰賣命。

至於與此同時,不一根筋的吊死在一棵樹上,不到處樹敵,八面玲瓏,為自己留足後路,這個有何可以責備的?何況從他第一次自辭相位來看,似乎他也並非將權力看得很重之人。

神龍政變,女皇退位,中宗上位,二張被誅,李嶠也受到了牽連被貶出京,但不及一年,再次被中宗拜為宰相,可見,李嶠的才幹是被各個派別所認可的,不然,怎麼會又重矗朝堂,三度拜相。

作為大手筆,朝廷每有文冊大號令,都特令李嶠撰寫。李嶠還多次諫言武則天及唐中宗,是武則天和中宗朝最信任的朝臣之一。

後來,他因為處理安定公主駙馬王同皎的謀反罪有失公允,並因“銓選混亂,上疏引咎辭職”,並向中宗自陳任職時的多項失誤,但唐中宗認為李嶠能自陳失政,下詔撫慰,讓他官復原職。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從“復職”來看,李嶠應該是四度拜相,還不是一般人們所說的三次了;而且,還又“加修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封趙國公”,可能是最後這次間隔的時間很短吧,但不管如何,從此的李嶠是恩寵日重。

這其中有個問題,對這次李嶠自陳失政的舉措,按說應該讚揚才對,對此,新舊《唐書》的說辭完全兩樣,《新唐書》盡責其為“上書歸咎於時,因蓋向非。”而《舊唐書》則說是“抗表引咎辭職”。

按《舊唐書》的意思是李嶠有擔當,敢於負責任,並因此得到中宗的欣賞,讓他接替了另一宰相韋安石的職責;而《新唐書》的意思是他想要“欲蓋彌彰”,是“陰欲藉時望復宰相”。

《新唐書》一般都是採信《舊唐書》,其內容是“多有刪減”,但卻對李嶠的態度全然沒有接受,而是“反其意而用之”,這是讓在將李嶠界定在小人的角度來審視而得出的結論,我倒是反覺得頗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儘管李嶠也許稱不上君子。

及睿宗李旦即位,貶為懷州刺史,即今河南沁陽和焦作一帶,此時的李嶠已過花甲,於是請求致仕,也就是退休不幹了,自此,結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作為一個長期沉浮在宮廷鬥爭中的李嶠,不同時期依附不同的最高權力掌握者,所謂“時者,勢也”,完全是身為朝臣的不得已之舉,這個應該無可厚非,要怪只能怪時局變幻太快,不是常人能看明白的。

但李嶠還具有很高的政治敏感性,比如,他在依附韋氏皇后及太平公主之時,就感覺到,相王李旦的兒子李隆基是個很危險的人物,就曾經密奏韋后,要“早為之所”,請求把這些有封地的皇家貴胄們,調離京城去他們的封地,以免發生什麼變故就悔之晚矣。

可悲的是,李隆基誅殺太平公主,奪權登位後,得到了這封密奏,當然很是生氣,燕將其宣示於朝臣,當時就有人進言要殺掉李嶠,好在奏摺中所說只是調離而不是誅殺,不然,李嶠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其實這個時候名相張說在勸說李隆基的一句話,最能說明李嶠為官的態度,他說:“嶠誠懵逆順,然為當時謀,吠非其主,不可追罪。”

意思就是說,李嶠雖然不能辨明逆順,然而這也是當時的計謀,狗對不是自己主人的人吠叫,即“桀犬吠堯,各為其主”,所以,不應該追討他的罪責。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忠於自己的主人是狗的本性,而誰是自己的主人呢?在李嶠看來,誰掌握著最高權力,誰就是主人;這似乎在說李嶠連狗都不如;不過,從時局來看,無論是韋后還是太平公主,抑或是中宗還是睿宗,除了武則天,都是半斤八兩,還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主人為誰!

李隆基還是聽從了張說的勸告,放了李嶠一馬,讓他隨同兒子李暢一起,去虔州刺史赴任養老,後來還給他安了個小官叫廬州別駕,李嶠一直活到70歲,走完了他複雜的一生,也算是善終了。

早年的他並不是人們想象中的“牆頭草”,唯個人利益專營的小人,他也曾是熱血青年,曾以監軍的身份,隨高宗發兵征討嶺南邕、巖僚亂,他不避刀斧,置個人安危於不顧,獨自親入僚洞勸降,最後是成功將叛軍招撫,這等勇氣,怕沒幾人能有。

史載為:“時嶺南邕、嚴二州首領反叛,發兵討擊,高宗令嶠往監軍事。嶠乃宣朝旨,特赦其罪,親入獠洞以招諭之。叛者盡降,因罷兵而還,高宗甚嘉之。”

後期的他不停地選邊站隊,自然會得罪不少人,也被很多人看不起,也難怪,投機鑽營之人,受到非議是很正常的,那唐玄宗就專門還寫有一篇散文叫《斥李嶠制》,讓皇帝寫文來一抒反感之情,這李嶠的面子,夠大!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但是,人品雖遭謗議,文才卻是得到時人認可的;他世有聲名,在當時亦是詩壇大佬一枚,與蘇味道、杜審言、崔融合稱“文章四友”,張說就贊其文為“如良金美玉”,《舊唐書》則稱其文學為“一代之雄”。

相傳,李隆基晚年曾趁月色,夜登勤政樓,但見月光皎潔,四際萬籟,遂命梨園子弟歌舞助興,有歌女唱了一首李嶠的舊作《汾陰行》,這是李嶠寫的一首懷古樂府,也是他的代表作,吟詠漢武帝巡幸河東,祭祀汾陰后土賦《秋風辭》事的史事,寫盛衰興亡之感,最為當時傳誦。

……

路逢故老長嘆息,世事迴環不可測;

昔時青樓對歌舞,今日黃埃聚荊棘。

富貴榮華能幾時,山川滿目淚沾衣;

不見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飛。

當時玄宗已是暮年,在聽到這最後幾句時問是誰詩,及知是李嶠所寫時,唐玄宗百感交集,感悟李嶠境遇,不禁淚盈雙眼,連連讚歎道:“李嶠真才子也”,曲未終便散去。

及安史之亂爆發,唐玄宗狼狽地逃往蜀地,途中登白衛嶺,回望山川依舊,物是人非,不禁悲從中來,不由得又吟起了這詩的最後四句,再次讚歎道:“李嶠真才子也。”連在一旁伺候的高力士都禁不住為之涕淚。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李嶠在人品上也還有一個值得稱道的地方,雖官至宰相,但不貪戀榮華富貴,一生都保持著清貧的本色。

李嶠雖官至宰相,但為人清廉,家中一貧如洗,臥室裡用的是粗布帳子,武則天認為宰相如此有損大唐體面,便賞賜他金銀珠寶,並特別給他一頂宮中御用的繡羅帳;可當李嶠睡在繡羅帳中時,卻通宵難眠,覺得生病了一樣。

於是他對皇帝道:“臣年輕時,曾有相士對我說過,不應奢華。如今用這麼好的帳子,所以睡不安穩。”請求將這些賞賜收回,武則天無奈,只得收回賞賜,任由他繼續用舊布帳。

現在,李嶠幾乎是被人遺忘了,就是有人提及也是貶多譽少,我是有些替他鳴不平的,早期的他還是一個敢於仗義執言之人,你們皇家這個那個的,都在為皇位血拼,讓他這當臣子的如何選擇?即使今天選擇對,明天也許就是個錯。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景龍政變時,他率軍兩千守住宮門,保障了太平公主和韋后無憂,這作為一朝之宰相本是職分所在,本是閉門自守的明智選擇,但是,後來的論功行賞,於是他又劃歸到這些有野心的女人一邊去了,在那個時候,要做個永遠正確的臣子,比登天還難。

圓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

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風?

這首《中秋月》也是被選進幼兒必背詩歌中的,平淡的文字中,包含著深刻的哲理,如果結合李嶠所處的時代,政治鬥爭何其殘酷,看皓月當空,也許瞬間就變幻為血雨腥風,這也許是他寫這首詩時,潛在的內心世界吧。

李嶠:五朝元老卻被譏為牆頭草,為人亦正亦邪,為相幾起幾落。

李嶠作為一名政治家和詩人,歷仕唐高宗、武則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五朝,有人說他是不倒翁,有人譏為只有他才能寫出《風》那樣的詩,但是,不管他是政治家還是文學家,他在大唐歷史上都是一個重要人物,一個帶著那個時間段特徵的大人物。

也許,他同五代時的馮道有些相像,號稱歷十朝而不倒,且又貴而不驕,有“當世之士無賢愚,皆仰道為元老,而喜為之偁譽”的聲望,但後世出於忠君觀念,對他非常不齒,歐陽修罵他“不知廉恥”,司馬光斥為“奸臣之尤”。

所以,這樣看來,李峧被史家詆譭就很正常了,因為他不停地選邊站隊而被後人貶多褒少,又因一首《風》的詩,將他同看風使舵及牆頭草緊密相連,如果說這是他為自己的選擇付出的代價,那麼,如果不這樣做會是個什麼情況呢?

正耶邪耶,抑或是亦正亦邪,可以肯定的是,逆風而上的結局只有一個,那便是會更慘,因為,大家都不知道風來自哪個方向,又要吹向何方!


分享到:


相關文章: